並沒有想像中跟讀的情況出現,孩子們呆滯地看著他,沒人發出聲響。
賈斯汀很著急,他像是一場交響樂演奏會的指揮家,不停揮舞手臂,粉筆在空中劃出各種弧線,不斷地重複「A」、「A」、「A」。
23天後,賈斯汀卻永遠沉入了水底。
賈斯汀1991年8月出生在美國波士頓的一個中產家庭,父親經營一家律師事務所,母親是骨科醫生,家裡有一個正在考醫學執照的哥哥,和一個比賈斯汀小兩歲的妹妹。
賈斯汀的五官很立體,藍色的眼眸,一頭濃密的金色捲髮,一米八幾但不健壯,兩條腿瘦而長。
「在這裡你得把腿藏起來,不要被人發現,會有危險的。」我笑著調侃他,左手握空拳,右手食指伸進空洞,比了個通用的下流手勢。
他聽了以後,很憂慮地問了我三遍:「真的嗎?」我憋著笑點頭。
自那之後,在潮溼悶熱的達邦,賈斯汀成為唯一一個穿長褲的男人。
自從知道賈斯汀月份比我小,我就讓他叫我哥哥,說在金三角我罩著他。他很認真地反駁我:「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不能叫你哥哥。」
他的皮夾裡有一張和妹妹的合影,兩人穿著天藍色的滑雪服,站在雪山峰頂對著鏡頭大笑。
「你妹妹好漂亮,把她介紹給我唄?」我看著照片對賈斯汀問道。他抿著嘴,緊鎖眉頭,思考了十幾秒,「我現在不能回答你,我要徵求她的同意。」
賈斯汀小時候就和同齡人不一樣,在大家瘋狂追逐漫畫和遊戲的時代,他卻最愛看電視裡播放的紀錄片,關於環境汙染、動物保護、貧困國家人民的生活。
「每當我想到有那麼多和我一樣年紀的孩子得不到幫助,我就會陷入自責,整夜睡不著,我告訴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了。」
賈斯汀選擇加入公益組織「宣明會」,這是一家國際性的慈善機構,立志幫助貧困地區的孩子獲得教育資源。
「我是波士頓分區最小的一個會員。」賈斯汀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有顯而易見的驕傲。他那年12歲,一個人跑到宣明會駐波士頓辦事處,敲響了負責人辦公室的門。
「他不同意我的請求,說16歲才是最低入會年齡。但是我每天放學都跑去打擾他,堅持了一個星期,他沒辦法,只能找我父親談話。」
賈斯汀笑了起來,「但他沒想到,父親很支持我。」
宣明會定期組織人員給當地福利院的孩子上課,賈斯汀作為幫助行動的隨同人員,負責採購物資、登記人員、維持秩序。
「4年時間裡,除了沒有上過講臺,其它環節我已經很清楚了。」賈斯汀告訴我,公益不是簡單的資金和物資援助,你不能站在高處俯視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而是要從對方真正的需求出發,還要兼顧到他們心中的自尊。
我第一次見賈斯汀,是他來達邦的第三天。當時黑板上釘著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圖,帳篷內擺了20多張鐵質摺疊課桌和塑料凳子,桌子上放著《國家地理》雜誌,賈斯汀正對著世界地圖,用不流利的緬語講述每幅圖畫的具體位置。
帳篷的四周沒有封閉,誰都可以進去,我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雖然緬語不好,聽不懂講課內容,但覺得《國家地理》的配圖好看,環顧四周發現沒有座位,就把離我最近的一個小孩拉起來,自己坐到凳子上。
屁股還沒熱,就看到賈斯汀朝我徑直走來,用胳膊環住那小孩,眼睛盯著我。瞬間,20多雙稚嫩的目光朝我射來,竟然有種被扒光衣服的羞恥感,我不自覺地站起來。
我剛想走出去,賈斯汀就跑到自己居住的小帳篷,從裡面拿出個凳子遞給我,還塞給我一本《國家地理》。
「中國人?」下課後,賈斯汀用英文問了我一句。看到我點頭之後,馬上轉換成蹩腳的中文:「你好,吃了嗎?」
我被他逗笑了,賈斯汀也跟著笑了起來。「你也是過來幫助這裡的人們嗎?」我猶豫著點了下頭。
「哇,你來自哪個組織?」賈斯汀一瞬間興奮起來。見我沒回答,他並不在意,反而拉著我品嘗他帶過來的食物。「這是我親手做的三明治,可惜保質期很短,帶的不多,這塊給你。」
我已經厭倦了緬甸當地食物,賈斯汀的三明治在達邦可以說是人間美味。他讓我和他一起吃,可惜只吃了一天,三明治就吃完了,只剩下壓縮餅乾,我不愛吃,但還是每天都會到賈斯汀的帳篷來。
因為我的英文很吃力,所以在交談過程中,我往往要讓賈斯汀重複一遍剛才的話,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習慣性地向右邊瞟下眼睛,在英文中夾雜一些中文。
在我看來,他是個天才,不光會一些簡單的中文,還能講德語和西班牙語,為了這趟金三角之行,他甚至利用空閒時間自學緬語。
賈斯汀準備了3年。「這是我幾年來做的功課。」他拿出厚厚的一沓筆記本,上面記錄了他制定的兩個月詳細授課計劃:第1天到第3天先和孩子建立友誼;第4天到第10天給他們看《國家地理》;第11天開始增加播放世界各地的風景圖片和歌曲的課程;第15天正式教授英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