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海裡很多種魚類充當醫生角色,為大魚清理身體上的寄生蟲或者口腔,他們遵守著微妙的平衡法則,一同生活在大海裡。
陸地上的物種也是。
比如人類。
韓國電影《寄生蟲》,講的就是這種微妙的關係。
電影講的是,金司機一家居住在半地下室,通過一紙偽造的學歷證書,進入到富有的樸社長家裡,給自己和宿主的生活都帶來一系列變化的故事。
他們的平衡法則是什麼呢?
一、界限。界限是富人設定的,言行不能越界,味道也不行。
金司機兩次跟樸社長說到「愛」這個字眼,兩次樸社長都是一愣,然後非常不快。司機是想跟樸社長作為朋友交流的,但不被允許。
樸社長跟愛人說到司機身上的味道,說是一種冒犯。
連年幼的多松都敏感地聞到他們身上是同一種味道。
金司機以為正在接近樸社長,卻不知越是近距離接觸,他和樸社長的差距就越是無限拉遠。
有味道的人,是身份標記,是狼狽不堪窘迫逼仄地討生活的現狀。
樸社長說金司機身上的味道,就像煮抹布的味道,像地鐵裡的味道。夫人說,很久沒坐過地鐵了。他們也曾是有味道的人。沒有味道的人,是在上升的途徑中,成功洗白了自己。
二、窮人須心存感恩,為富則不仁。
雖然言語多有嘲笑,但金司機一家承認樸社長是善良的,並為錢和善良的邏輯關係爭論了一番。廚房地下室的吳勤世一直對樸社長心存感恩,說供他吃住,每天數著樸社長的腳步聲,幫其打開樓梯燈,就連臨死前,都大喊一聲:樸社長,我尊敬您!
而樸社長呢?在最後混亂的局面,他不管倒在血泊裡的美術老師,不顧女傭正在和瘋癲的暴徒搏鬥,只一遍遍催著懵掉的金司機開車,哪怕他昏厥的兒子多松的搶救時間只有15分鐘,但是,他連一丁點幫忙的潛意識都沒有,還捏著鼻子,從死去的有味道的暴徒身下拿走了車鑰匙。
生死攸關,樸社長還惦記著他與窮人的界限。
三、到底誰才是寄生蟲?
樸社長一家是新晉的中產階級,從一些情節上可以看出。
過分信賴背景。英語家教是敏赫介紹的,所以社長夫人連學歷證書都可以不看,就選擇相信。英語家教一個對學生多惠把脈的舉動,和對考試氣勢的講解,就讓社長夫人相信他的專業性。美術家教是某個業界名人學妹的假學歷,以及隨便從網上搜的一些美術知識加活學活用,就可以鎮住社長夫人,選擇無條件相信。同樣,一張假的VIP名片,一個假的諮詢電話,就可以騙走社長夫人的很多信息。他們沒有想過去調查這些人的身份經歷,盲目相信熟人介紹這一做法,卻不知具體流程,他們只是學了中產階級的皮毛,以及表面光鮮和骨子裡的虛偽。
敏赫說夫人簡單,金司機說夫人善良,不過是一種變相的淺薄罷了。
在豪宅的地下,住著破產的貧民。
在豪宅裡,寄居著幫傭的貧民。
在豪宅的草坪下,埋著破產的貧民屍體。
在貧民的時間和生命之上,寄居著體面的同類。給你錢,買你的時間,這是一種體面的剝削和佔有,是一種自由的奴隸制。
如果真是人類和病毒倒也罷了,可他們是同類。
人性本惡,凡事必分個三六九等。而每一個上升的人,都會隨手關掉身後的門。
四、誰造成他們寄生的處境?
同樣是為了爭奪在樸社長家的寄居權,為什麼金司機殺死了宿主,而吳勤世在臨死前都在高喊:樸社長,我尊敬您!
樸社長夫婦微妙的牴觸和鄙視,打沒了金司機做人的根基,尤其是一個男人的根基。
豆瓣上很多人都在說樸社長罪不致死,可別忘了,金司機一家眼下的處境,樸社長們是最直接的操作者。
吳勤世加盟臺灣古早味蛋糕店破產,被債主追殺,在妻子幫傭的豪宅易主時,藏身新主人不知道的地下室裡,苟且偷生。被發現,他說,他已經藏了四年三個月零十七天。這個時間,差不多就是樸社長搬進來的時間。就是說,在吳勤世破產後不久,樸社長買下了最有名的建築設計師的豪宅。
金司機的經歷類似,也是古早味蛋糕店破產。想來他之前家境不錯,兒子參加過四次高考,女兒想報考美術大學,這都需要經濟支撐。在到樸社長家做家庭教師時,無論是經驗還是氣質,都不像是久居半地下室的貧民階層。兒子覺得自己配得上多惠,女兒在洗澡時像是生下來就在這裡生活一樣,在心理和精神上,他們一家受父親的影響,從沒有把自己當成燈一開就逃進黑暗角落的蟑螂。
這是一個身為父親的男人給家人的精神支撐。
然而在他們藏進客廳的桌子底下,聽樸社長夫婦談論金司機身上的味道是地鐵裡的味道,靠著女兒的廉價花內褲和毒品意/淫時,和未婚的兒子女兒聽著這一切,金司機的內心已經開始崩潰。在趁著樸社長夫婦睡著後偷偷爬出時,草坪外帳篷裡的強光照著驚醒的樸社長,金司機趴在燈光外的黑暗角落,一動不敢動,恰恰像是一隻躲在暗處的蟑螂。
這一幕,簡直是這部影片的點睛鏡頭。
這時的金司機內心恐怕還僅存著最後一絲恢復中產階級生活的信心。
當一路狼狽跑回半地下室,發現雨水倒灌,家被淹泡,僅有的家當在髒臭的汙水上飄著。在擁擠雜亂的臨時休息處,兒子問他計劃,他睜著空洞的眼睛說,沒有計劃,因為一切並不會照著計劃來,沒計劃就不會出錯。
這時的金司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
五、他們能改變寄生的命運嗎?
金司機一家夜裡從樸社長家裡逃出來,是一路向下,一直在下臺階,沒完沒了的臺階,一開始我甚至不明白為什麼要花那麼長時間看他們下臺階。家在城市最低的位置,雨水順流而下,淹泡了簡陋的家。
而樸社長的家,在高處,進門後還要上一段臺階才是小院,一場大雨不過是溪水上漲衝垮了營地的帳篷,他們回到家裡,小院的草坪上仍可以搭帳篷。
一場足以毀掉家的大雨,在樸社長的草坪上,是孩子野營的情調。
往下走多遠回到地下室,就要往上走多遠回到地平面,再向上,每一個坎都有門,都一扇門都關著,不一定敲得開,不一定有人應。
這是個重複命題,故事會重新從頭開始:
呃,這下完蛋了。
結語:不論窮人富人,都是社會制度的寄生蟲。在人性的操縱下,人們制定一系列規則,並不斷打破、重建,在重複的過程中,人們相愛相殺,相互仇視又相互依存。同類相殘,作為地球的統治者,人類和其它物種並沒區別。
只是不想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