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小慄旬出演的《人間失格》電影即將上映,感覺比生田鬥真演的太宰治,要多一些野性和騷情。
太宰治的書,兩米外就能聞到濃濃的「喪感」。他出生豪門,卻寫下「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的句子(按:在女兒太田治子出版的回憶錄《向著光明》裡,這句話是太宰治挪用朋友的句子)。他酗酒、肺癆、藥物依賴,照片裡的他,看起來憂鬱孤寂,多撐著腰耷拉著腦袋「氣弱」得很。
敏情少年太宰治自幼看透這人間,過早埋下了自我毀滅的種子,短暫的一生,殉情自殺四次。每次他明明可以一個人離開,卻總是捎上一位好年華的女子,而她們也剛好願意陪著他一起去死。
日本NHK紀錄片「莫絕望!太宰在此!太宰治《人間失格》誕生秘話」,解讀喪神作家的一生。
一開篇上來先正名,人家可不是只會喪的,也是勤勞努力得很,從小就立志成為另一個芥川龍之介。
出生於1909年的太宰治,出生豪門,父親是日本青森縣的參議員,家裡的房子是當地第一個豪宅,在島國算大到稀奇,進門玄關就能打保齡球了。
整個房子有30多個房間,日洋風格結合。太宰治曾說:「這個巨大的房子,沒什麼情趣,只是巨大而已。」
出生優渥的太宰治似乎並沒有得到多少來自富貴家庭的溫情和美意。日本大家族實行嚴格的長子繼承制度,排行老十的太宰治無緣繼承權,在大家庭的存在感很低。
他曾經在自傳體小說《回憶》裡描述過自己與父母的關係。他想得到父親的一支鋼筆,卻又十分畏懼他,不敢直接索要。於是絞盡腦汁,想出一個主意:閉著眼睛在床上假裝說夢話。可是喊了很久的「鋼筆」「鋼筆」,在隔壁的父親也沒有聽到,可以想見失望之情。
天生敏感的憂鬱青年,「寄生」在一個興旺又複雜的大家族裡,對人情世事冷眼旁觀,對人性的洞悉,對愛的索求,都超越庸常人等。
少時的他,便感覺到「對人類的畏懼不已,並且為這種畏懼感到顫慄,只好將精神上的憂鬱和過敏封存起來,裝成天真無邪的樂天外表,把自己打磨成搞笑的畸人」,靠著逗樂成為他們班的人氣王。努力的搞笑,服務這個世間,那也許是他「對人間最後的求愛」。這樣一說,好像理解了周星馳多一點點。
第一次自殺殉情未果,被控「幫助謀殺」罪
太宰治出奇地有女人緣。用《人間失格》裡的話:「眾多的女性依靠本能,嗅出我無法訴諸任何人的孤獨的氣味。」
歷史上諸多作家藝術家,女性是他們巨大的取材庫,以及靈感維續的源泉,諸如德國著名戀愛家、作家歌德、周旋於三姐妹的席勒、愛畫女朋友的畢卡索,一直拍拖到90歲的齊白石……
21歲時,太宰治便混跡煙花柳巷,棄學,參加左翼運動,令家族榮譽蒙羞。最終他被津島家除去戶籍,切斷經濟來源。
除籍十天後便與銀座酒吧服務員田部阿滋彌在一起,絕望中一起吃下安眠藥向大海走去。結果女子死去,太宰治活了下來,上了新聞報紙,還被起訴協助自殺。據說,殉情那次,是兩人的第三次見面。
田部阿滋彌(田部シメ子),留著少女髮髻,時年18歲未滿。
話說,芥川龍之介、牧野信一、田中光英、三島由紀夫,還有太宰治從小就崇拜的芥川龍之介,這些日本作家無一不是自己了斷性命。對於他們求死可能是為了另外一種求生,是一種光榮。
「不相信神的愛,只相信神的懲罰」,與其等待神的救贖,不如自己主動贖罪,以求得靈魂的純粹。
田部阿滋彌(田部シメ子1912年12月2日-1930年11月29日)
太宰治由此受到人生第一次巨大打擊,而此事也成為了他背負終身罪惡意識的種子。他將這段經歷寫成了小說《道化之華》,並開始衝刺芥川獎,可惜每次只差一點點。
1935年,在角逐芥川文學獎的時候,作為評委之一的川端康成,因為太宰治之前的殉情自殺事件,認為」作者目前生活布滿烏雲,我對他無法一展才華感到遺憾」。太宰治得知後,憤然反擊:「養鳥、跳舞,就很了不起麼?」(針對川端康成的作品《禽獸》)
一邊享受婚姻,反省罪惡,一邊背叛家庭。1931年,22歲的太宰治與藝伎小山初代同居,受小山資助繼續寫作。這時候的太宰治終於短暫過了一段快樂安穩的生活。
六年後,小山出軌,太宰治精神奔潰,「對他人的信任早已布滿裂紋,處子般的良子(即小山)對人純潔無暇的信賴之心,恰如綠葉掩映的瀑布般賞心悅目,誰知一夜之間變成了混黃的汙水」。
兩人一起吃安眠藥自殺,未遂,分手。
小山初代
兩年後,30歲的太宰治在老師的介紹下,終於跟女粉絲石原美知子結婚。
石原美知子,出身書香門第,師範學校畢業的中學歷史教師,讀過太宰治的《虛構的彷徨》,還未見過太宰治便為他的才華所傾倒。
日式好太太美知子幾乎從來不讓太宰治做家務,在她看來,太宰治是「懷抱金蛋的男子」,因為他構思小說的時候仿佛是在孵蛋一樣。終於過上了安定的家庭生活,太宰治的工作方式變得規律、健康。
在此期間,太宰治發明了一種新的寫作方式——一人語り,自說自話,使用有節奏的白話直接向讀者訴說,獲得了大眾的認可。長女出生時,除了世界在打仗,太宰治的家庭和內心和諧得一塌糊塗,職業作家地位穩固,他成了能坦率描寫柔情的作家。這段時期,太宰治創作出的《女生徒》、《御伽草紙》,都有著太宰治作品裡少見的愛與慈悲。
飽受戰爭之苦的太宰治,當時想的是如何給人們帶去一點安慰,暫時忘卻現實的煩惱,也寫出了以「愛」為主題的幽默作品。還有書寫友情的《奔跑吧,梅洛斯》,眷戀故鄉的《津輕》等等,夫妻一起平穩生活了將近10年。太宰治好像一生所有的溫暖都來自於妻,大部分著名的作品都寫於這段時間。
太宰治的誓約書:結婚、家庭都需要努力維持,即使貧窮,我也要一生珍惜。
1945年,日本戰敗。彼時36歲的太宰治反省自己,反省戰爭。他說「罪之深,愛之切」,開始注視每個人都可能犯的罪孽。反省戰爭,暢銷書《斜陽》誕生,反省自己,即《人間失格》。
《人間失格》第一句話:我度過了恥辱的一生。他如此誠懇的面對自己,一一剖析自己自年少犯下的錯,三度自殺未遂,還令一位女性喪生;在東京拋棄了同居但未正式結婚的妻子;藥物中毒;為了買藥向朋友借了大量的錢未歸還……
在寫作《人間失格》時,不安於室的太宰治從家裡搬出來寫作,又有了新的情人,日日飲酒作樂,一邊咳血一邊寫作。
一邊反省自己的罪惡,一邊背叛家庭,對此中央大學文學教授是這樣理解的:
「要描繪人類的罪惡,自己就不能過著幸福生活。『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太宰治為了寫作,只好重複自己曾經的過錯行為」。
常人看上去如此「渣」的行為,太太和情人竟然都表示理解,上天對天才的容忍度真的可以。
戰敗後的日本社會瀰漫著一種頹喪、虛無的氣息,日本文壇出了一種以描寫病態、荒蕪的內心世界的文學流派——「無賴派」。太宰治正是無賴派作家裡比較極端的一位。除了描寫病態的世界,他也將自己的生活沉溺到底,自我放逐和毀滅。
1947年,太宰治38歲時,情人是女詩人太田靜子。文藝女青年靜子醫學世家,自幼愛上文學詩歌,21歲還出版過詩集。她愛上有夫之婦的太宰治時,常常一起聊的是日記、文學。當太宰治知道靜子懷孕之後很高興,說「既然要生孩子,就不能一起去死了」。
靜子後來說,「和誰一起去死,好像是他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我沒有一夜是為了享樂的,我是為了尋求母愛而去,是為了尋求母親的乳房而去」(自《人間失格》),母親角色的缺失給太宰治帶來了很大的孤寂感,渴望得到母親的愛卻得不到,其一生都在追尋來自女子的愛。
太田靜子 ,生下一女,活到了69歲。
最後的痴情,等待已久的死亡赴宴
山崎富榮是太宰治最後一位情人。她是受過英式教育的白富美,在烏龍麵攤認識了正在喝酒的太宰治。山崎富榮辭去美容院的工作,專門照顧太宰治的生活,一人身兼太宰治最後的母親、秘書、護士、情人四種角色。她將自己約二十萬圓的存款,全花在太宰治身上,包括飲食、藥物、款待費,還有跟情人靜子所生孩子的養育費。
1948年,39歲的太宰治,在一個夏日的夜裡,與山崎富榮在玉川上水投水自盡,仿佛是一場等待已久的死亡赴宴。
兩人的遺體被發現時,太宰治的遺體被運送至某小飯館的二樓,幾個小時後,被放入豪華棺材,運送至別處。另一方,山崎富榮的遺體則只蓋上一張草蓆,直至中午過後,七十歲的老父山崎晴弘孤單一人,像被世間人遺忘似地呆立在面目全非的女兒遺體前。
太宰治的遺書寫著:各位,我的孩子不多,請好好照顧他們。我一直想念你們,眼泛淚光。美知子,我最愛的人是你。
幫他打點世俗生活的一切,和他一起殉情,卻不是他最愛的那個人。看山崎富榮的照片,真是心疼這個又美又傻的姑娘。讀其文字,則發覺真是日式女人的典範。她覺得《維榮之妻》的妻子真是幸福,妻子因著丈夫的債務而去酒館還債,卻領悟到自己的價值。妻子,溫柔地包容丈夫,任憑他依賴。丈夫幸福,妻子就會幸福。
山崎富榮臨走前這樣寫給父親:「我明白若比父母先死,是一種不孝的行為。只是,我遇見了一位在所有男人中,沒有人能比得過他的人。或許爸爸您無法理解我這種心情。只要太宰先生還活在這世上,我也會一起活著。但是他終究會死。因為他深愛日本,深愛人,深愛藝術。」
芥川龍之介一篇名為《好色》的短篇,講述了一個叫平中的花心男常遭大家非議,「那種調情高手的成就啊,只有女人最清楚。你剛才說不知有多少女人為了平中傷心飲泣。我倒要反過來說說,不知有多少女人因為得到平中的垂青,體會到無上的歡喜,又因為得到平中的愛憐,深深感到自己活得有價值;不知有多少女人因為平中的緣故,才了解犧牲的可貴。」
渣男乎,情聖乎?也許他只是一個一生索取愛的孤獨者,一個連幸福都害怕,一心要自溺以求靈魂安寧的膽小鬼。
查遍資料 太宰治唯一一張面露笑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