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前的11月14日晚,黑龍江省五大蓮池發生了一起特大搶劫案。幾名歹徒潛入金庫,殺死值班人員,搶走人民幣300餘萬元,一時震驚全國。
一 月夜驚魂,藥泉山下的罪惡
1997年11月15日早晨7點45分,中國人民銀行五大連池市支行的經警江某第一個來到單位。當他從後門進入大廳時,突然看到大廳地上有攤血跡,他大喊了幾聲,不見有人答腔,便膽戰心驚地走進值班室的門,頓時大驚失色… …
幾分鐘之後,市公安局的領導和刑偵人員全部趕到現場,他們一面封鎖現場,一面布置全局民警迅速奔赴各個出城路口,防止歹徒外逃。同時,他們向黑河市公安局(五大連池市為縣級市,由黑河市所轄)和黑龍江省公安廳火速匯報。當天午後,負責政法的副省長王振川、省公安廳廳長徐衍東、副廳長陳永才,以及黑河市政法委書記張玉田、黑河市公安局局長王兆令、負責刑偵的副局長矯寧等領導,帶領刑偵、技偵人員相繼趕到現場,並立即進行現場勘查。
案發現場慘不忍睹: 值班室裡屋發現3具屍體,分別是銀行保衛幹部孫玉田、魏鐵明和銀行保衛股股長聶雲清;水房裡發現貨幣管庫員閻海東的屍體,其雙手被捆綁;銀行大金庫內發現貨幣管庫員馬玉臣的屍體,其雙手被捆綁。5人均系槍擊致死。大金庫內貨幣架上被搶走319. 5萬元人民幣… …
在現場勘查中發現,「健衛20型」口徑槍發射的彈殼7枚、彈頭10個;捆綁閻、馬二人的系六股的聚乙稀白色繩子;大廳內的血跡和拖痕說明聶雲清是在大廳被害的,然後又被拖到值班室裡,而且雙方有搏鬥的跡象;大金庫門外的血跡和拖痕說明馬玉臣是在門外被殺,然後又被拖進金庫; 銀行報警器被破壞,在其碎片上發現兩枚指紋;歹徒是從後門逃走的,在後院角門上方留有麻袋擦過的痕跡,說明歹徒是用麻袋將錢裝走的。另外, 5名死者都佩有BP機,歹徒把孫、聶、馬3人的拿走了,閻和魏的沒拿走。
由於歹徒具備反偵查手段,經過處理後的現場沒有留下其它痕跡,給偵查工作設置了重重障礙。銀行同志介紹, 14日晚值班保衛不該是聶雲清,而應該是保衛股副股長肖某,由於肖某的鄰居打麻將三缺一,非讓肖某參加,肖某不好推辭,就打電話請聶串個班,聶爽快地答應了。還有個不該來的是閻海東,當晚他沒班。他和馬玉臣是負責管理大金庫的,金庫兩把鑰匙分別保管在他倆手裡,開金庫時兩人缺一不可,按規定,下班後兩人是不應該同時出現在單位的。其他3人,是當晚值班人員。
銀行同志還介紹說,單位是16點30分下班,按規定值班人員不允許替換吃晚飯,而且下班後立即到崗,放下捲簾大門,不允許外人出入。然而,從16點30分到17點這段時間內,只有孫玉田一人在值班,魏回家吃飯,馬、聶都不在。魏吃完飯去單位是17點多一點,閻海東到單位的時間大約是18點55分左右,聶雲清去單位是19點多一點,馬玉臣去單位是19點20分左右。這段時間內,大廳的捲簾門只放到一半的位置,裡面大門也沒插上,誰都可以出入。還有個情況是,單位用於保衛的槍枝鎖在一個小金庫內,由聶和肖兩人保管,按規定到值班時間後,由聶或肖分發給值班人員佩帶,但沒有落實。
案發的銀行是一棟三層大樓,臨街。白天這裡十分熱鬧,門前有許多小商販,樓對面就是該行的家屬樓。家屬樓兩側是幾家飯店,其中藍天酒家在這一帶比較出名,晚上經常舉辦舞會。案發當晚是星期五,也就是周末,農曆十月十五,是個月圓之夜。
二 案情重大,黑龍江警方面臨嚴峻考驗
案發後的幾日內,國外多家新聞媒體競相報導,連電腦信息網絡「英特網」也不甘落後,說案犯已逃往俄羅斯,使得該案更加撲朔迷離,令國人關注。
時值全國金融工作會議在京召開,朱基副總理在會議上向與會代表通報了此案,並嚴肅指出金融系統的安全防範工作決不能再掉以輕心。公安部副部長白景富,黑龍江省委書記徐有芳,省委副書記、省委政法委書記王建功,立即作出指示,進行部署。省公安廳抽調精兵強將組成了「 11· 15」案件指揮部,廳長徐衍東親任總指揮,副總指揮由副廳長陳永才、黑河市政法委書記張玉田、黑河市公安局局長王兆令擔任。5名成員是省公安廳刑偵處處長孫邦男、副處長閻子忠、技術處副處長王可立、黑河市公安局副局長矯寧、五大連池市公安局局長臧振良。
「 11· 15」案件猶如一顆自天而降的巨石,把平靜、祥和的五大連池攪得狂瀾驟起。人們把焦慮、關切的目光一齊投向市公安局和破案指揮部。
此時此刻,每個身在五大連池的公安民警都下定了決心,不破獲此案,我們枉為人民警察。400多名參戰公安民警投入了偵破工作。
11月17日深夜,坐鎮指揮的副廳長陳永才主持了第一次由省、市、縣三級破案負責人參加的案情分析會。黑河市公安局副局長矯寧認為,這是一起經過長期預謀、精心策劃的持槍搶劫銀行殺人案件。犯罪分子心黑手毒,至少是兩人以上作案,與銀行內部有密切聯繫,對銀行內情況比較熟悉: 能在黑暗中辨認出是誰,知道大金庫的鑰匙在誰手裡,了解每個值班人員的特點和人員搭配,知道報警器在什麼地方;作案時間大致在16點30分至22點之間,他們利用交接班的時間闖入銀行,先把孫玉田用槍打死,然後守株待兔,又先後把魏鐵明、閻海東、聶雲清、馬玉臣殺死。值得注意的是,兩個管庫員閻和馬都是先捆起來後殺害的。作案用的槍枝不排除有第二支槍。
在省內警界頗有名氣的省廳刑偵處處長、被大家親切稱作「 11· 15」案件「首席大偵探」的孫邦男補充道: 「罪犯既有熟悉犯罪現場的一面,也有不熟悉的一面。比如,罪犯知道大金庫門上的密碼停用,卻不知道報警器因質量不過關已報廢一年多了,他沒必要再去破壞報警器。對這個矛盾,我們要留心。」
副處長閻子忠談到了另一個要害問題: 「不當班的閻海東為什麼在現場? 是偶然的,還是有人把他調到現場? 因為他和馬玉臣各有一把大金庫的鑰匙,缺一個也打不開金庫。」
負責走訪案發現場的同志講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在藍天酒家旁居住的老李頭,就在案發當晚的22時許,他看見藍天酒家前的路上有兩個人, 矮個的約1. 67米左右,推一輛深色自行車,後面跟著一個大個子,約1. 75米左右。他倆往西走去,也就是銀行方向。
這時,南面駛來一輛汽車,這兩人就躲進二道巷子裡面了。等車過去,這兩人出來接著往前走。約5分鐘後,兩人又回來了,自行車後架上多了一個麻袋,由那個大個子扶著,從藍天酒家東邊的道口往南拐去。月光下看不清兩人的臉,感覺那個大個子穿一件黑色上衣,敞著懷,麻袋裡裝的不像是硬的東西。老李頭為人正派,此線索可信度高。
最後,副廳長陳永才總結了犯罪分子所具備的四個基本條件:
一、當地人,兩人以上合夥作案,青壯年, 20歲至40歲之間;
二、具備作案時間, 16點30分至22點;
三、藏有「健衛20型」口徑槍;
四、至少一人與銀行內部有聯繫。
陳副廳長強調說: 「我們下一步的工作重點就是摸排,發動群眾,依靠群眾找嫌疑人。在摸排中,要對照四個條件,把找槍當作重中之重。工作要細緻紮實,不能漏掉一人一戶。我們要發動宣傳攻勢,營造一種人民戰爭氛圍,讓犯罪分子惶惶不可終日,既不能逃走,又不能轉移贓款。」
事後證明, 17日深夜的案情分析會起了關鍵作用,它為後來的偵破工作樹立了一個醒目的「路標」。
三 作案期間,曾有三個電話打入,竟沒引起一人的懷疑
一連串的疑點整日縈繞在案件指揮部成員的腦海,一個疑點排除了,又一個新的疑點出現了,他們對每一個疑點都進行一番調查和推理。從現場勘查分析,歹徒沒有帶撬金庫門的工具,而且歹徒在殺死孫、魏二人後,並沒有急於對金庫採取什麼措施,而是坐等閻和馬的到來。這說明歹徒對閻的到來有把握。閻經常不來值班,到他值班時常花錢在同事中找人替班。歹徒用什麼辦法把他勾到現場? 閻在辦公室的保險柜裡存放著大量香港回歸紀念幣,歹徒是否以換紀念幣為由頭,把他勾到現場?歹徒為什麼不選在閻值班時來「吊」馬呢?
案發後的第三天,一連串十分戲劇性的情節被摸了上來。
11月14日晚17時至20時20分之間,也就是歹徒作案期間,有三個電話打入銀行值班室:
第一個電話是孫玉田的媳婦在18時左右打入的。孫的媳婦把晚飯做好後,見孫沒有按以往的慣例到家吃飯。因為孫是一個生活極有規律的人,每次值班都在17時左右回家吃飯。於是,孫的媳婦打電話給值班室,接電話是一個挺陌生的人,那人問: 「找老孫幹啥?」孫的媳婦說: 「吃飯。」對方道: 「老孫不回去吃了,我們在這裡吃點便餐。」孫的媳婦當時還嘀咕了一句: 「今天犯了哪門子邪?」但是,她沒有對接電話的陌生人產生懷疑,她萬萬想不到,此時,她的丈夫已不在人世了。
第二個電話是劉行長在19點55分左右打進值班室的。當時,他從南泉子辦事回來,聽兒子說銀行的值班室沒有亮燈,於是,他操起電話就打給了值班室。據他講,電話是馬玉臣接的。他問: 「怎麼值班室沒點燈?」
馬說: 「都睡了,沒事。」劉行長也就沒有再問。
第三個電話是閻海東的媳婦在20點25分左右打入值班室的。她多次傳呼丈夫回家吃飯,均不見回音,於是,就往值班室打了個電話。據她回憶,電話響了幾聲後是個男的接的,問她找誰,口氣挺衝。她說: 「閻海東哪兒去了? 」那人不耐煩地說: 「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就把電話給掛斷了。當時,她懷疑是魏鐵明接的電話。
過了幾分鐘,閻的媳婦還是不放心,就打電話給住在銀行對面家屬樓的胡某,讓他看看閻的摩託車是否還在銀行門前,並託胡某把閻的摩託車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怕人偷去。於是,胡某就找來人把摩託車推到銀行斜對面的藍天酒家,寄放在那裡。
偵查員馬上警覺地問: 「為什麼捨近求遠? 不把摩託車推進單位,而費那麼大氣力推到馬路對面?」
胡某不好意思地說: 「我們三個商量,明天閻若不請吃一頓飯,就不告訴他把車藏在哪兒。」
這三個打電話的人,居然沒一人感覺到值班室異常,真讓人扼腕嘆息。
偵查員荊佔江向指揮部匯報了調查閻海東的同學路某的情況,他介紹說: 「路某在14日那天傳閻海東是為了還錢。因為閻打麻將拖不開身,路某就把3000元錢存了個活期存摺。另外,我又找了與閻一起打麻將的蔡海濤,他說閻去打麻將時好像沒穿外衣。我突然想起,在閻海東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副皮手套。是不是閻打完麻將回銀行騎摩託車拿手套,才進的值班室?」
陳永才副廳長讚許地點點頭: 「這個分析合乎情理。看來歹徒知道閻肯定要回單位取摩託車,而且要進大樓穿外衣、戴手套。為什麼他去外面打麻將不穿外衣、沒帶手套,而且把摩託車放在單位門前呢? 是不是他想向大家顯示,他並沒走遠,因為打麻將是在工作期間,而歹徒恰恰了解這個細節,料定閻一定會回單位。
再有,根據劉行長打進的第二個電話是馬玉臣接的這個細節分析,加上馬的傳呼被歹徒拿走這個情節,能不能說歹徒對馬玉臣最熟悉,馬也最馴服?」
孫邦男接過話題: 「案發前幾天,馬玉臣要把他放大金庫鑰匙的小金庫挪到辦公室外面,發行股股長沒同意,於是馬就把大金庫的鑰匙帶在身上。歹徒對這個情況非常了解,這足以說明他們對馬十分熟悉。我覺得,下一步的工作要把對馬的重視程度升級。」
臧振良局長一語驚人: 「我認為馬是同案犯。」指揮部有許多人都同意這個大膽的判斷,因為27歲的馬玉臣從部隊轉業到銀行以後,經常流露出對金錢的欲望,而且經常出入歌舞廳,接觸的人很雜。歹徒很有可能是通過他了解銀行內情的。不僅他的傳呼被歹徒拿走,而且他的一個紅色通訊錄本也不見了。
持不同意見的人認為,如果是同夥,那為什麼把他捆起來,又把他打死? 這似乎不在情理之中。
然而,馬玉臣是人是鬼,死無對證。經過連日來的大規模摸排工作,上來的幾條當初看來挺像樣的線索,大都一一查否了。比如,在現場報警器上發現的那枚指紋,原以為是歹徒作案時留下的,後來經過反覆驗證,是保衛股的肖某在夏天一次拍打時留下的。指揮部及時把著重點放在了老李頭提供的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身上。他們找到了老李頭提到的那輛汽車,但汽車司機沒看到那一高一矮兩個人的相貌。
偵破工作進入了爬坡階段。在這個階段,每個參戰民警的頭腦裡,都翻騰著這樣一串詞彙: 「健衛20」口徑槍—— 一高一矮——深色自行車—— 熟悉銀行——具備14日16點30分至22點作案時間… …
四 忍辱負重、廢寢忘食、捨身忘我的33個日夜
案發後的第10天,在「 11· 15」案件中被害的死者,按照年齡順序從大到小相繼發喪。那撕心裂肺的場面,讓每個參戰公安民警的心頭都燃起一股復仇的怒火。他們真切地感受到,不破此案,他們無顏再穿這身橄欖綠;不把罪犯繩之以法,他們更無顏面對死者家屬。「生死一搏,沒有退路! 」這是他們從內心發出的吶喊。
從案發後,五大連池市的基層公安民警就沒了家的概念。他們住在派出所,吃在派出所,一個多月沒睡一個安穩覺,沒吃一頓可口的飯菜。在大規模、地毯式的摸排工作中,他們天不亮就要到各自的管片去逐門逐戶的走訪,因為去晚了人家就上班了。有時,他們為了敲開一家門,要在寒風中等上半個多小時。往往是為了敲實一個細節,弄清一個案件疑點,他們需要反覆到同一家了解。負責卡點的民警,在冰天雪地中一站就是四、五個小時,對來往車輛進行檢查。有許多民警屢過家門而不入,一個月沒洗一次澡,一個月沒換一次內衣。由於市財政緊張,他們從去年初就只拿工資的70% ,即300多元,而且只開到8月份。然而,他們沒有一人有怨言,用他們的話說, 「誰讓你穿這身橄欖綠呢! 」
從「 11· 15」案件指揮部成立那天起,指揮部的幾名成員就開始全身心投入到通宵達旦的工作中。坐鎮指揮的陳永才副廳長因心力交瘁,心臟病犯了。為了不影響大家的情緒,他瞞著大家,悄悄找醫生開了點藥,仍然堅守崗位,每天聽取匯報、研究案情到天亮。他20多天沒剃鬍子,眼睛布滿了血絲,人明顯瘦了一圈,大家都心疼地說: 「看把我們廳長累得都像小老頭了… … 」
在偵破「 11· 15」案件中起「駕轅」作用的刑偵處處長孫邦男,忽然接到家裡電話,說女兒因闌尾炎突發住進醫院,手術時女兒希望他能守在身邊。當孫邦男在電話裡聽見心愛的女兒委屈地喊「爸爸」時,這位剛毅的漢子眼圈潮紅無言以對… …
刑偵處副處長閻子忠的兒子腿摔傷了,他竟沒能抽空回去看看;技術處副處長王可立,接到「 11· 15」案發通知時,正在醫院打點滴,他連醫生都顧不上告訴一聲,拔下針頭就趕赴現場… …
經過一個月聲勢浩大的大兵團作戰,他們共走訪群眾10餘萬人次,排查3萬餘人,核對指紋100萬餘枚,召開各種宣傳動員會112次,印發案情材料3萬餘份、各種調查表8000餘份,收繳各類私藏槍枝100多支… …
終於在12月14日,也就是案發正好一個月那天,「 11· 15」案件柳暗花明。
五 一顆臭彈,使「 11· 15」案件初露端倪
文化派出所的副所長史海春在重點區域進行摸排時,一名群眾向他反映: 12委有個叫馮三的,聽說他在去年4月份曾到「五三」小學旁一個叫姜勁松的家裡看過一支口徑槍,馮三要買,但因價格沒談下來沒買成。
史海春馬上把這個線索報告給負責這片摸排工作的黑河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王建,王建當即指派兩個組,一組在暗中尋找馮三,二組了解姜勁松。兩個組都不要打草驚蛇,工作要細緻、穩妥。
一組找到了兩個姓馮的,一個叫馮三波子,一個叫馮佩君,綽號馮三。馮三波子因不具備四個條件,馬上被否定了,而馮佩君則很上線。他34歲,身高1. 65米,計程車司機。再一了解,他有個好朋友叫張國友,在工商銀行當業務員,和人民銀行經常發生業務聯繫,身高1. 73米。兩人來往密切,經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尤其在案發前後,兩人電話聯繫頻繁,案發當天兩人通話三次,一次在早晨,一次在下午3時左右,最後一次在午夜。指揮部獲知這個情況後,馬上派人把他倆監控起來。
二組的情況也很快上來了,其線索讓指揮部全體成員為之一振: 住在29委的姜勁松喜歡玩槍,他先買過一支小口徑短槍,又在一個姓辛的手裡花3200元買了一支「健衛20」口徑槍。其妻知道後,不讓他要,說藏這東西惹禍,姜就張羅著往外賣那支短槍。大約在今年4月份的時候,有個叫馮三的聽到信後,就和一個姓張的找上門來。他們要買那支短槍,姜勁松要價9000元,兩人嫌價錢太貴,說回去商量商量再給信。過了幾天,馮三又找到姜勁松,說能不能再壓壓價。
姜說,那支短口徑槍已經讓人買走了,家裡還有一支長口徑槍, 4000元就賣。馮三提出要看槍,姜勁松就把他領到家裡,從立櫃的後面拿出一支「健衛20」口徑槍,馮三看著愛不釋手,但又說太貴買不起。姜勁松只好又把槍藏在立櫃的後面。馮三看槍後的第三天,姜去了哈爾濱,等他回來,聽老丈人說家被盜了,並報了案。
姜到立櫃後一摸,他大吃一驚,槍不見了。他覺得此事不易聲張,因為派出所一旦知道他曾私藏槍枝,輕則罰款,重則拘留。他左思右想,感到此事很可能與馮三有關。於是,他當面質問馮三,馮三死不承認,並拿他全家人起誓。姜勁松只好啞巴吃黃連,把怨恨放在肚子裡。經過在姜家勘查,發現小偷明顯是奔槍而來。因為槍藏在立櫃後一個死角處,不知道的人很難發現。
為了核實「 11· 15」案件歹徒使用的槍枝是否就是姜家丟的那支,指揮部問姜: 「你用這支槍打過嗎?」姜想了想說: 「我在一個車庫前打過,是往車庫門上打的。」指揮部當即讓姜領著市局技術科的王錫慶科長前去尋找彈頭,王錫慶在姜試過槍的車庫大門找了個遍,也沒找到一枚彈頭。
找不到丟失槍發射的彈頭,就無法認定和「 11·15」案件使用的是否是同一支槍。專案組的同志又到賣給姜勁松槍的辛某家,問他用賣給姜的這支槍打過沒有。嚇得面如土色的辛某,想了好一會兒才說: 「我好像在倉房裡打過幾槍,其中有一槍沒響,是子彈受潮,我把那顆臭彈隨手扔在倉房裡了… … 」
辛某不敢怠慢,他小心翼翼地把倉房裡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出來,整整找了大半天,終於在塵埃中把那顆臭彈找了出來。
黑龍江省最年輕的副高級工程師、痕跡專家孟軍和黑河市公安局技術偵查大隊大隊長吳志年,馬上對這顆臭彈與現場發現的彈殼進行檢驗。不到半小時,兩人就興奮地把結果拿給孫邦男看: 根據彈痕檢驗,姜某家丟的槍,就是「 11· 15」案件使用的槍枝。
孫邦男抑制住激動,問孟軍和吳志年: 「你倆能肯定是同一支槍?」
兩人神色嚴肅地點點頭。
孫邦男瞪大眼睛道: 「你們能肯定是同一支槍,我就能在三天內把案破了! 」
孟軍心裡知道這顆彈頭的重要,他說: 「我這就去省廳找我的老師崔道植,讓他再看看。」
孟軍連中午飯都沒吃,找了輛汽車直奔省廳技術處。經過6個小時的跋涉,他於傍晚16時趕到省廳技術處。全國聞名的痕跡專家崔道植深知學生的功力,他說: 「你倆驗的,我相信不會錯。」他拿過兩顆彈殼,在儀器下聚精會神地看了片刻,然後微笑著說: 「給孫處長打個電話吧,是同一支槍。」
孫邦男接到電話,懸了一個多月的心終於有了著落,他當即給正在哈爾濱開會的陳永才副廳長通告了案情的可喜進展。
陳副廳長馬上給負責政法的副省長王振川打了個電話,王副省長毫不猶豫地說: 「你和我立即前往五大連池看望公安民警,這一個月來,他們太辛苦了! 」
與此同時,指揮部正在召開緊急會議,研究「 11·15」案件最後決戰實施方案。孫邦男斬釘截鐵地說: 「經過大家整整一個月的艱苦奮戰,我們確定了三個重大嫌疑人,即1號張國友、2號馮佩君、3號蔡海濤。」接著,他闡述確定重大嫌疑人的4 點根據:
1. 槍。表面他們沒槍,但實際有槍,槍是從姜勁松家偷的,也就是現場使用的那支槍。
2. 結夥條件。1號和2號在作案前後往來密切,兩人的身高符合老李頭提供的情況,而且兩人就居住在我們圈定的重點區域。
3. 熟悉銀行。張國友雖是工行的人,但由於業務關係,經常到人民銀行來,而且和3號以及馬玉臣都是牌友。
4. 案發前後,電話來往頻繁,尤其是案發午夜那個電話,頗為反常。
孫邦男掃視了一下全體與會同志,提高語氣說:「明天一早,我們將三個重大嫌疑人一網打盡! 」
六 欲擒故縱,指揮部技高一籌
由於犯罪嫌疑人有槍,指揮部對抓捕工作進行周密安排,以確保萬無一失。
15日清晨7時許,指揮部3名成員分別帶領一支警力,奔赴犯罪嫌疑人的住所。幾分鐘後,沒費一槍一彈, 3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網。抓捕時,專案組的一輛汽車車胎爆了,大家都說這是好徵兆,象徵著案子要「破」。
民警依法對他們3 人的居所進行了搜查,然而一無所獲。
3人齊聲喊冤,拒不招供,審訊工作進入了僵局。
難道抓錯了不成? 孫邦男的眉頭又皺起來。
馮三的媳婦說,出事那天晚上,馮是16點30分左右離開家的, 22時左右回家的,約在半夜時分,他還接了個電話; 而馮三則說,當晚他根本就沒出去,在家看了一會兒電視,就睡了。兩個人的話信誰的?經查證,蔡海濤的確不具備作案時間,他玩完麻將就回家了,很多人都能證實。
陳副廳長一宿沒睡,他在房間裡不停地踱步。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闖入他的腦海: 把1號、3號先放了,讓他倆再表演一下,集中兵力審2號。
當矯寧把放1號的決定告訴他本人時, 1號張國友撲通一聲給他跪下,然後連磕兩個響頭,把頭都磕破了。他說: 「感謝你們幫我弄清了問題,沒有冤枉我。」
五大連池的市民16日的上午還奔走相告,說案子破了,罪犯抓起來了。可到了傍晚,又一個消息在全市傳開: 公安局把人抓錯了,正給人家賠禮道歉。
面對風言風語,「 11· 15」案件指揮部泰然自若,不申辯不解釋,以靜制動。果然不出陳副廳長所料,張國友在走出公安局大門後,一切行為失常。他一面向單位同事炫耀,「我沒事了,是公安局把我抓錯了」 ,一面積極打聽馮三是否放出來了,當得知馮三沒放出來時,他表現出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然而,他的一連串反常表現都沒能逃出指揮部的視線。待他充分「表演」之後,指揮部決定將他和3號蔡海濤再次抓捕。這一張一弛,有力地擊碎了1號和3號的幻想。刑警們在張國友的身上翻出準備自殺用的氰化鉀和鋒利的刀片,進一步證實了指揮部的判斷。
17日深夜,在強大的政治攻勢下,審訊張國友的工作剛剛進行到20分鐘,他便繳械投降,徹底供述了犯罪事實。
與此同時,馮三的心理防線也崩潰了。午夜時分,他提出見見妻子和女兒,然後要徹底交待。
馮三見到妻子,便撲通一聲跪下了, 3口人抱頭大哭。馮三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他哭著說: 「我對不起你們,希望你在我死後改嫁,好好撫養女兒… … 」
初審完馮三,外面天已大亮。昨夜下了一場大雪,大地一片銀白。孫邦男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扶窗望去,他慨嘆一聲: 「真是驚天動地呀! 」
「 11· 15」案件在案發第33天後,終於大白於天下。
七 滔天罪孽,出自瘋狂的金錢佔有欲
主犯張國友有個不錯的家庭,三室一廳的房間裡擺滿了各種家具和電器,妻子高挑個兒,孩子也聰明可愛。更令人羨慕的是,他有個「旱澇保收」的工作,薪水也不薄。然而,他就是不滿足。因為工作的緣故,他能經常看到一些腰纏萬貫的大款前來取款、存款,每當看到那些大款漫不經心地把成沓的鈔票扔進皮包,他心裡總是酸溜溜的。下面這段對話抄自對他的審訊記錄:
民警問: 「你家庭、工作都不錯,也不缺錢花,為什麼還不惜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去搶劫銀行呢?」
張答: 「我覺得人生一世,就要瀟灑地活。有錢就能讓人瀟灑,而我那點工資難以讓我瀟灑… … 」
正是這種為「瀟灑」而弄錢的欲望,驅使他走向罪惡的深淵。
一天,他把弄錢的想法與他的酒肉朋友馮三談起,馮三大喜過望。因為,他做夢都想弄把大錢,張國友的提議正中下懷。提及馮三,他左鄰右舍的人都知道,他有過偷盜前科,而且他父親就曾以殺人未遂罪被判處15年徒刑。別看他成天很少說話,但打起架來手黑心毒。他沒多少文化,尤其認字很少。一次,張國友讓他去市人民銀行觀察一下值班表上值班人員的搭配、順序,他竟然不認識閻海東的「閻」字。
馮三的家境也不錯,他有輛計程車,只要輪子一轉,錢不比別人少掙。筆者在審訊室聽到了他一句詮釋自己犯罪動機的謬論,當審訊人員問他: 「你家庭生活條件很不錯,銀行裡也有存款,為什麼還要搶錢? 」他把脖子一歪反問道: 「難道錢多了,還能咬手? 」
經過兩人密謀,他倆覺得要幹就幹一把大的,夠一輩子花的,目標當然是金融機構。最初,兩人想搶劫銀行的運鈔車,但經過幾次考察,覺得沒有把握。
從1997年4月,他倆便把罪惡的目光移向市人民銀行。因為張國友與該行有業務往來,知道這裡在管理上漏洞百出,而且他和該行的蔡海濤、馬玉臣是朋友。
經過他在現場的反覆觀察,不僅了解了值班人員的相貌、搭配、值班時的習慣,而且還知道了金庫鑰匙如何保管、由誰保管。他感到,若想幹得有把握,必須有內應,否則難以成功。一天,張國友以開玩笑的口氣與蔡海濤說要在銀行弄錢,蔡海濤不但不吃驚,反而讚許他的想法,與他商量起如何行使計劃。張國友以同樣的方式試探馬玉臣,馬竟與張一拍即合,答應助他一臂之力。
就在這時,馮三盜槍成功。他乘姜勁松外出,潛入姜家,先盜走那支「健衛20」口徑槍,把它藏在沙堆裡,然後,他又折回姜家,企圖找到姜家那把小口徑槍,他認為姜並沒有賣掉。翻了幾處地方,沒有找到。不久,他又在體委一個朋友處弄到一盒子彈、一沓靶紙。兩人在郊外多次練槍、試射。
經過多次策劃,他們把行動日期定在了11月14日這天傍晚。因為只有這天存在著幾個有利因素:
正是大禮拜周末,銀行下班早; 2. 當班的幾個人相對比較好對付;
3. 馬玉臣值班; 4. 這天午後,另一個管庫員閻海東肯定要張羅到馬玉臣家打麻將,打完麻將肯定回單位取摩託車、頭盔、手套等。
14日早兩人通電話,暗示今天行動。下午3點多,張在外面打電話給馬家,馬接電話時張並沒有說話,但已知道如事先所料,閻在馬家打麻將。張放下電話,又與馮三在電話裡作了行動的最後敲定。
16 點多鐘,張國友悄悄在粥裡放了6 片安眠藥,妻子喝後頓發困意,張就張羅著要睡覺,把外衣也脫了。待他妻子、孩子都睡熟後,他穿上衣服溜出家門,來到馮家院外。這時,天已黑了。馮三正如約在院裡等他,兩人各持一把口徑槍,在16點50分左右來到銀行。
在銀行門前,他們看見在院子裡打井的工人還沒走,便到街口外逛了一圈。10分鐘後,打井的工人走光了。張、馮二人直奔銀行值班室。值班室裡只有孫玉田,他聽見大廳有人進來,便從裡屋出來看,當走到值班室外間時正迎上張國友、馮三。他認識張,就在兩人握手寒暄時,馮從張的身後拿出槍來,迎面打了一槍,正中孫的面額。然後,兩人把屍體拽進裡屋,坐等下一個。不一會,魏鐵明、閻海東、聶雲清先後趕到,被殺。
19點20分許,馬玉臣走進單位,馮三不熟悉馬,舉槍要打,張國友忙說是自己人。在馬的協助下,從閻的辦公桌裡拿出小金庫的鑰匙,打開小金庫,又從裡面拿出大金庫的鑰匙,最後打開大金庫。就在張往麻袋裡裝錢時,馮把站在金庫門前的馬玉臣一槍打死。張國友不滿地問: 「打死他幹啥?」因為,在計劃中是把馬捆起來,再往非要害部位打兩槍,造成搶劫現場,這樣馬好交待。馮三惡狠狠地說: 「怕這小子不可靠,還是弄死算了。」說完,又把已死的馬玉臣雙手捆起拖進金庫。
20點50分左右,他倆處理完現場從後門來到院子大門,剛要往外翻躍,發現銀行大門口有三個人正在搬摩託車。於是張、馮口止捲曲在院門的陰暗處,等他們把摩託車搬走後,才把錢口袋從角門上扔出來。這時,大街上走來幾個行人,張、馮把錢口袋放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兩人裝作無事的樣子,分別向街兩頭走去。又過了大約40分鐘,兩人取來一輛自行車,把錢馱到馮家。第二天,兩人乘馮的媳婦不在家,從口袋裡各取出10萬元,其餘部分埋在馮家煤堆下面的土裡。埋好後,馮見上面的煤太少,又去外面買了兩噸煤壓在上面。15日馮三被抓那天,民警們搜查馮家時,曾對這堆煤產生懷疑。他們把煤挖到底部,沒發現異常,就去搜查其它地方了。其實,他們再挖半鍬就能挖到錢袋,案件就能在整一個月那天破獲。可惜,功虧一簣… …
張、馮二人交待, 14 日晚上的行動並沒讓蔡海濤知道。但案發後,蔡找到張、馮二人問: 「是不是你們幹的?」
張、馮說: 「等風平浪靜後,也分給你一部分。」蔡欣然同意了。蔡在受審訊時,只承認參加過預謀,不承認有分錢的想法。但有一點他無法抵賴,案發後,警方曾多次做他的工作,讓他如實提供情況,但他明知是張、馮二人所為,卻放棄立功機會,死心包庇犯罪分子,其罪孽之深,可想而知。
八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巨款劫案,勝利告破
18日凌晨,當孫邦男把張、馮供認犯罪事實的好消息,用電話告訴給正在等待結果的陳永才副廳長時,他激動得拿起電話立即將喜訊匯報給王振川副省長,王省長問: 「贓款找到沒有? 沒找到不能算破獲… … 」
晨8時許,指揮部全體成員全都趕到馮三的家。當他們從煤堆下起出近300萬元贓款時,群情振奮,大家激動得擁抱在一起… … 緊接著,偵查員們又在其它兩處地點,起出其餘贓款;在郊外找到他們作案時使用的槍枝部件(作完案,他們把槍拆毀了)… …
上午9時左右,「 11. 15」案件勝利告破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五大連池市沸騰了,絡繹不絕的人群湧向市公安局,鼓聲、鞭炮聲、秧歌聲響成一團。一位在本地土生土長的老漢激動地說: 「我活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這麼熱鬧的場面… … 」
臧振良局長激動地走出大門,他望著黑壓壓的人群哽咽著說: 「謝謝父老鄉親! 謝謝大家! 」他向人群深深鞠了一躬,等他站起身來,已經熱淚盈眶。在他身後,許多公安民警哭出聲來… …
到次日上午,市公安局門前的鞭炮紙積了厚厚的一層。指揮部裡的錦旗、賀匾,已經放不下了,慰問民警的各方捐款已收到十餘萬元。
到了晚上,五大連池市出現了一個絕無僅有的現象: 公安民警把方便麵吃光了,老百姓把鞭炮放光了,企事業單位把錦旗、賀匾買光了!
19日,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率先向全國報導了「 11· 15」案件勝利告破的特大喜訊,隨即,全國幾乎所有的報刊都轉發了該消息。國外數十家新聞媒體紛紛讚譽中國警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破獲該案。
該案再一次向人們敲響警鐘: 犯罪分子已經把犯罪目標越來越多地瞄向金融系統,而且犯罪手段趨向智能化。我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來寬宥我們在防範、管理上的一次次疏漏,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未雨綢繆。
1998年1月20日,罪犯張國友、馮佩君、蔡海濤被押赴刑場處以極刑。「多行不義必自斃」 ,他們的可恥下場,再次詮釋了這條千古不滅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