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ma馮
2019-08-25 07:56 來源：澎湃新聞
《昆蟲總動員2——來自遠方的後援軍》（以下簡稱《昆蟲總動員2》）距離上一部《昆蟲總動員》（2014）在內地上映的時間太久，久到觀眾看到這個片名，大概還以為是又一部皮克斯動畫電影（例如《玩具總動員》），抑或又一部國產山寨動畫電影（例如……《汽車人總動員》？）。然而《昆蟲總動員》在2014年確曾在國內掀起一定的觀影熱度，近3000萬元的票房成績在當年上映的動畫電影裡已屬不易，豆瓣評分8.2分則是影片不俗質量的最好證明。五年後的這部續集，仍由法國伉儷海琳·吉羅與託馬斯·紹博編劇和執導，而2014年將《昆蟲總動員》引進內地的北京天生之道公司，則亦成為影片的聯合出品方之一。不過電影儘管取景走出法國本土，來到南美加勒比地區，仍保留了第一部的法國喜劇風味，並沒跑偏成好萊塢近年來不斷自我複製、走「賣萌」路線的寵物電影。
《昆蟲總動員2》海報儘管一樣使用了CG技術，觀眾也不要把影片和皮克斯動畫1998年出品的《蟲蟲危機》相混淆。《蟲蟲危機》和絕大部分的「動物」動畫電影一樣，將動物做高度擬人化處理，動物們除了都有一雙可以眉目傳情的大眼睛（雌性動物更會強調睫毛，甚至施以眼影），面部肌肉走向和軀幹肢體動作也照搬自人類。從《伊索寓言》、《列那狐的故事》再到《格林童話》以降，一貫採用和被接受認可的動物題材處理策略，便是認為動物們除了形體和人類有別，個體情感及社交方式則與人類殊無不同。這一策略體現在動漫作品的畫風上，順理成章地便是要讓動物們長得像人——至少臉要像。
《昆蟲總動員》有幾分「偽」動物世界紀錄片的味道，形象設計的思路更接近於迪士尼真人版的《奇幻森林》，以及「真獅版」《獅子王》。觀眾心知肚明「真獅版」《獅子王》裡的獅子們其實都是「假獅」，也一樣心知肚明《昆蟲總動員》系列裡的昆蟲是電腦技術的產物。但電影在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間，實現了寫意和寫實的藝術平衡。影片裡幾個實景拍攝的人類社會鏡頭和大自然環境鏡頭，則進一步提醒觀眾意識到電影既是虛構，又離不開對現實的映照。
《昆蟲總動員2》劇照回想當年《昆蟲總動員》橫空出世，大膽地謝絕讓昆蟲們開口「說人話」，走「默片」路線，讓習慣了「有聲電影」的觀眾大開眼界，重新意識到早期電影傳統裡對視覺語言的推崇和講究。《昆蟲總動員2》繼續堅持這一路線，依靠對昆蟲們的動作設計推動情節與完成敘事，真正實現了零觀影門檻，對外國觀眾和識字不多的兒童觀眾尤其友好。當然，嚴格來講，「默片」不「默」，電影找來交響樂團全程提供伴奏，配合劇情發展需要鋪設的音樂，旋律波光流轉，一定程度上也充當了解說的作用。好萊塢動畫電影近年來越來越倚重臺詞上的技巧，編劇若沒有段子手的口才，似乎便沒有辦法寫出好的劇本，塑造出好的角色來。動畫電影裡插科打諢的角色亦越來越多，千人一面到讓觀眾在不同電影和角色間串戲，分不清誰又是誰。《昆蟲總動員》系列主動「閉嘴」，戴上鐐銬，反而倒逼出電影對「默片」傳統的回歸以及純靠畫面實現敘事技巧的重拾，殺出了一條新的路子。
《昆蟲總動員2》劇照影片亦多有從其他電影裡「取經」。黑螞蟻和小黑蜘蛛駕駛飛船遠涉重洋的一段情節，學足了《飛屋環遊記》，浪漫得無以復加。而與前作一樣，電影無意於讓昆蟲世界成為隔離於人類世界之外的一片蠻荒。影片敘事主線得以展開的事由，便是瓢蟲父子因意外而搭乘飛機，從法國一路抵達了南美。電影最後安排上一小段瓢蟲與毛毛蟲們「家園保衛戰」的情節，固然孩子氣得緊，倒也算是給兒童觀眾上了一堂樸素的環保教育課。只是留在南美「聯姻」的瓢蟲，事實上在無意間又成為了入侵的外來物種，電影避而不談這一現實中日趨嚴重的全球生態議題，不是視而不見，而是敘事的主旨不在於此。
《昆蟲總動員2》劇照比起電影在環保議題上的浮光掠影，影片試圖為兒童觀眾培養起健康達觀的死亡觀念，儘管初步，或許更有教育意義。電影裡的瓢蟲父子主角，雖然逃脫了蜘蛛的捕食，卻還是沒能挽回同伴的生命。影片裡瓢蟲為去世同伴所舉辦的哀悼儀式，溫柔深情，但並不傷感過度。兒童觀眾未必能理解陶淵明「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的詩句，《昆蟲總動員2》提供了一次優美感性的情感教育。兩相比較，《獅子王》裡對於大自然生命循環的解釋，倒顯得說教氣息太濃；而木法沙墜亡的一段情節，也太過沉重黑暗。《昆蟲總動員2》更適合親子觀影，也更適合家長為孩子進行關於親情和友情的愛的教育。
《昆蟲總動員2》劇照電影並不是沒有不足之處。作為長片動畫而言，《昆蟲總動員2》的敘事還是太過於「小品文」。海琳·吉羅與託馬斯·紹博本就是製作動畫短片起家，創作習慣延續到長片裡，電影敘事段落與段落間的分割始終還是有些明顯，並未能構成有機統一的整體——「家園保衛戰」的情節尤其突兀和生硬。影片雖然與前作相比，引入了更多的生物物種，也主要還是在微觀動物（電影片名譯為《昆蟲總動員》，多少有誤譯成分，原名Minuscule，直譯過來就是微觀、極小的意思）的範疇裡打轉，多少限制住了影片的視野和格局。至於極盡浪漫之能事的「飛屋環遊記」段落，浪漫是浪漫的，然而小黑蜘蛛酷愛古典音樂的橋段，也還是有些游離電影整體寫意寫實相融合的藝術風格導向，更適合抽離成單獨的一部動畫短片。——然而觀眾又如何忍心對這部輕盈靈動的電影苛責求全呢？在好萊塢動畫電影席捲全球、成為技術「標配」的當下，仍在堅守別樣藝術風格的動畫電影，本身便構成了文化多樣性版圖裡不可或缺的一道風景。《昆蟲總動員2》因為題材和創作手法的特殊性，註定不會成為未來動畫電影發展的主流，但這朵完美兼容了藝術性和趣味性的孤芳，值得共賞。
《昆蟲總動員2》劇照電影片尾出現彩蛋，讓被關進紙箱的紅螞蟻們飄洋過海來到中國，顯然是在為第三部電影做打算。中國是物種大國，昆蟲種類佔到了全球昆蟲種類的十分之一。儘管不知道下一次海琳·吉羅與託馬斯·紹博夫婦又將給觀眾製造怎樣的驚喜，這一系列慢工出細活的動畫電影，總還是值得觀眾且欣賞、且珍惜。
《昆蟲總動員2》劇照(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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