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要開始閱讀的是加拿大作家揚·馬特爾的成名作《少年Pi的奇幻漂流》。這本小說曾獲得2001年布克獎,這是當代英語小說界的最高獎項。
這本小說在國內廣為人知,是在華人導演李安將它改編成同名電影之後。這部電影在第85屆奧斯卡獎頒獎禮上獲得了包括最佳導演、最佳視覺效果等在內的四項獎項。
《少年Pi的奇幻漂流》講述了海難後,一個少年與一隻老虎在海上漂流求生的故事。
在這漂流的227天時間裡,少年Pi不僅要面對飢餓、乾渴、風暴、烈日,要面對孤獨、恐懼與絕望的考驗,還要警惕身邊最直接的敵人——一隻年輕的孟加拉虎,理察·帕克的突然襲擊。
在這本畢業於哲學系的作家寫的小說裡,討論了自由、人性、信仰、成長等許多問題。儘管「這個故事有一個幸福的結局」,但真相依舊震撼人心。
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開始閱讀少年Pi的故事。
我是在印度南部(尋找靈感的時候)被介紹認識那個當時的少年的。
那時我在一個咖啡館裡,一位神情活躍的老人和我攀談了起來。當聽說我是個作家的時候,他說:「我有一個故事,它能讓你相信上帝。」
於是我見到了故事的主人公派西尼·莫利脫·帕特爾。
這是根據一座遊泳池的名字取的,卻像是暗示了他命運中將與水有一段深深的糾葛。這個名字在他幼年時常常被嘲笑,「派西尼」在法語中是「遊泳池」的意思,而在英語中與「小便」諧音。
於是帕特爾在升入中學的時候,對每一位老師自我介紹道:「大家都叫我派·帕特爾」,在黑板上寫下π=3·14。於是「派(Pi)」的稱呼就這麼傳開了。
在那個像一間蓋著波紋鐵屋頂的棚屋的希臘字母裡,在那個科學家試圖用來解釋宇宙的難以表述的無理數裡,Pi找到了躲開嘲笑的避難所。
Pi花了很長的時間向我講述他的故事,這使得我會在固定的時間拜訪他。
他的家是一座廟宇,門廳裡掛著印度教的象頭神,沙發旁邊則有一幅鑲了框的聖母瑪利亞的畫像,畫像旁卻放著一張鑲了框的伊斯蘭教聖所的照片。電視上、碗櫥裡、電腦旁、書柜上……到處都是三種宗教的神像,但卻有一種奇妙的和諧。
Pi是一個很好的廚師,他的印度菜和西餐都做得很好。並且我注意到,他的幾隻碗櫥都塞得滿滿的。在每一扇櫥門後面,在每一層架子上,整整齊齊地堆著像山一樣高的罐子和盒子,食物儲備足夠度過列寧格勒保衛戰。
Pi給我看過他的照片,關於他的童年的照片只有四張,裡面沒有他的父親,也沒有母親,也沒有哥哥。幾乎所有當年的照片都遺失了,就像是一段刻意想要被遺忘的歲月。
有一次我拜訪Pi的時候,他突然說:「來見見我太太。」我這才知道他結婚了。很快我又見到了他活潑的兒子和害羞的女兒,還有他家裡的一隻狗和一隻貓。我看著Pi抱起他的女兒,才發覺這個故事有個幸福的結局。
由於家庭的影響,Pi成了一個印度教徒。他從在嬰兒的時候就被帶去參加淨化儀式,薰香繚繞的煙霧和芬芳的氣味、火焰明亮的顏色和溫暖的觸感,從此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在紅色的鬱金粉和黃色的姜塊、一隻只花環和一塊塊碎椰子之間,在黑暗中轉圈的油燈火苗和甜蜜吟唱的祈禱歌之間,在祈神賜福的大象和色彩鮮豔的壁畫之間,人們的額頭上用不同方式寫著同一個詞:信仰。這些感覺和印象就像是Pi與生俱來的記憶。
印度教向Pi提供了最初的宗教想像的全景,以及對全世界的解釋。接著,Pi認為是克利須那引導他遇見了耶穌。
在14歲時的一次度假中,Pi第一次走進教堂。他坐在了神父的面前,聽神父一遍遍地講耶穌受難的故事,Pi感到不可理喻。為什麼上帝要以自己的兒子為祭獻,來為人類贖罪?
一連三天,神父都用「愛」來回答Pi的所有問題。印度教向Pi解釋了什麼是神,而基督教向Pi解釋了什麼是人。印度教構建起了Pi的世界觀,基督教則構建起了Pi的人生觀。
緊接著Pi又信了伊斯蘭教。他家附近的街區是穆斯林居住區,在一個小商鋪裡,他遇見了一個賣饢的穆斯林,並看著他在麵包房裡做禱告。在一袋袋麵粉中間,像做健美操一樣與上帝交流的畫面,深深印在Pi的腦海裡。
於是Pi一次次回到那間麵包房,和它的主人庫馬爾先生交流,聽他用阿拉伯文唱誦《古蘭經》,跟隨他去清真寺聽講經、做禮拜。
這段時間對Pi影響很大的人還有他的生物老師,另一位庫馬爾先生。他是一位無神論者,只信仰科學和理性。Pi對一切有信仰的人都感到親切,不管信仰的對象是什麼,信仰本身都是值得敬佩的。
這段經歷促使Pi後來在多倫多大學,同時學習生物學與宗教學兩門學科。
Pi在很早的時候就向人宣告自己的名字是「π」。儘管剛開始的時候只是為了避免來自同學的惡意,但他逐漸感覺到,以自己的心為圓心,生活的經歷慢慢地畫出了一個圓周。
對於Pi來說,圓就是他的哲學。當自己這個圓的圓心和世界這個大圓的圓心重疊的時候,他相信他看見了神。Pi感到這時候,他與環境中的每一個元素相互之間都和諧地相處,一種寧靜的喜悅席捲過Pi全身。
圓周率是一個神秘的無理數、超越數,它與人們對規則的認知恰恰相反,處在可知與不可知之間。就像Pi的經歷和信仰,處在神性與獸性之間、宗教哲學和工具理性之間。
個人的靈魂努力向世界的靈魂接近,支撐著思想和語言之外的宇宙的,和我們內心掙扎著表達的,是同樣的東西。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孤立存在的,在朝聖的途中不斷地輪迴,讓一個又一個圓重疊。
人們總是希望自己的一生是圓滿的,但常常忘記了,想要畫出一個完整的圓,要保持圓心的恆定不動。堅定地秉持一個信念也好,毫不猶豫地朝向一個目標也好,這都可以成為我們生活中的圓心,半徑的另一端不斷地划過圓周,但圓心始終不變。
Pi在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在信仰中找到了自己的圓心。在宗教神秘而虔誠的儀式中,Pi知道自己正在追隨著上帝的腳步。
對於Pi而言,信仰只是一種堅定的信念,而並非什麼確定的宗教。Pi同時信仰著基督教、伊斯蘭教和印度教,儘管它們水火不相容,但在Pi身上卻和諧地相處著;同時Pi也相信科學和理性,他相信世界一定是在按照某個秩序運轉,這使得日後Pi在太平洋上漂流時是個果斷的行動派。
在Pi搭乘的船失事之後,Pi更加強烈地感覺到自己處在一個圓圈之中。四周都是海洋,地平線將世界切割成了一個圓形的舞臺,他賴以生存的那條救生艇就是圓圈中心的一點。
生活本身也成了一個圓,以自己為圓心,以孤獨為半徑,圓弧上是無盡的宇宙,日升月落,周而復始。
日復一日面對著這樣的圓,孤獨似乎畫地為牢,將自己囚禁在無垠的大海上,Pi感到絕望得要發瘋。但是他還沒有失去自己的圓心,求生的渴望讓他經受住了一次次風暴和饑渴的考驗,在孤獨與絕望中熬到了獲救的那一天。
他每天祈禱,向安拉,向耶穌,向克利須那,在永無休止的痛苦中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那兩百多天的漂流生活給他留下了一生都無法磨滅的痕跡,雖然從他的精神和面貌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的磨難,但是這種痕跡根深蒂固地紮根在他的生活之中,像是一道突兀的傷痕。
對每一個人而言也是如此。在生活中總要有一種可以持之以恆的、貫穿整個生活的東西,以此作為我們生活的基礎。它就像是一處避難所,在生活遭受重大打擊時,仍然能夠提供安全感。
它可以是一件想做的事,可以是一個牽掛的人,也可以是一個執著的信念。當心底有了這份堅持,在面對生活中的種種挫折與考驗時,就有了繼續向前的勇氣與信心。當一個人無所畏懼地向前時,他自己就是一支隊伍,就是一個世界。
每一個人都應該處在自己世界的中心,每一個人都應該成為一個堅定的圓心。圓的半徑或許並不是我們所能決定,圓心處在什麼位置我們或許也無法改變,但是讓自己與世界的圓心相重合,我們就會發現生活變得如此廣闊。
就像Pi深知自己跪下時是個凡人,站起來時卻已不朽。因為他就處在自己世界的中心。
文末歌曲:Bombay Jayashri - Pi's Lullaby
撰稿人:慧清,愛看書,愛寫詩,愛發呆,愛旅遊,愛抽風。立志有一天浪遍整個中國版圖。
領讀人:楊槍槍,微博@楊晨太沉,主持人、配音員,一個有情懷的聲音匠人,執著發聲,丈量世界。微信平臺:小楊說事兒。
特此聲明:文中插圖為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劇照,著作版權屬於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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