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閒來無事,又重新看了一遍《大宅門》。
這部20年前火爆一時的連續劇,真的是把人間百態,展示的活靈活現。
《大宅門》裡面,我最佩服的人,並不是白景琦。
我最佩服的一個人,是一個小人物:刑部大獄的牢頭—朱順。
朱順這人,有情有義,有勇有謀。
朱順的母親,曾經差點凍死街頭。幸而白家大少爺白穎園路過,不僅救了朱順母親的性命,還周濟了她幾兩銀子。
所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朱順後來不惜付出自己的一切,來報答白家的恩情。
白穎園被人陷害,被污衊成害死嬪妃的主兇,被關進刑部大牢,判了斬監候。因為以前的舊怨,詹王府也把白穎園往死裡整。
朱順等人施展調包計,用一個獄中暴死的韓姓囚犯的屍體,頂替白穎園,將他偷偷放了出來。
白穎園不是一般的犯人,而是欽犯,一個小小的牢頭,頂著天大的干係,巧妙運籌,竟然成功將白穎園救了出來。可謂是義薄雲天,智勇雙全。
這件事情,朱順付出的代價很大,他失去了自己的工作,也沒了在體制內的前途,從此隱姓埋名,消失在茫茫人海。
但是沒想到,幾十年後,死囚白穎園從獄中逃脫的事情還是敗露了。
無賴流氓韓榮發,自稱是當年頂替白穎園的韓姓囚犯後人,到白家敲詐勒索,胡作非為,白家二奶奶唯恐事情敗露,只能忍氣吞聲任他欺負。最後韓榮發竟然試圖非禮白景琦的妹妹,氣死了白景琦的父親。
忍無可忍的白景琦,把韓榮發痛打一頓趕出家門,韓榮發一怒之下到大理寺報案,把當年白穎園從獄中脫逃的事情給抖摟了出來。
事情鬧大了,百草廳再次被查封,白穎園的兒子也被抓進大牢。白家到處花錢打點,但實在無法解釋白家為什麼養韓榮發這麼多年,最終事情陷入困境,白家面臨滅頂之災。
這時候,消失多年的朱順挺身而出,以一張利口,一身虎膽,再次挽救了白家。
朱順到大理寺投案自首挽救白家的那段戲,堪稱經典。
為了這場官司,白家僅王總管那裡就送了幾萬兩銀子,整個官場上上下下打點下來,不知道扔進去了幾座銀山,卻始終無法擺脫困境。
白家前後花費無數銀子都解決不了的大麻煩,竟然被朱順一分錢不花,輕而易舉的擺平了。
朱順到了大理寺,直接說:我是來投案自首的。
接待的師爺問他:你犯了什麼事兒啦?
朱順回答:貪贓賣放,賄賂公行,私殺囚犯,毀屍滅跡!
師爺問:你怎麼貪贓賣放了?
然後朱順開始交代自己的罪行:
這案子牽涉的人太多了,誰也脫不了干係,您可別說我犯上。
詹王府的老福晉病了,非要請死囚白穎園看病。詹王爺在宮裡給李總管使了兩萬兩銀子,偷偷的把死囚犯白穎園從死囚牢裡放了出來,貪贓賣放,該當何罪?
詹府與白家有深仇大恨,他們在白穎園喝的水裡下了砒霜,白大爺回到獄中,七竅流血而死,私殺囚犯,該當何罪?
詹王爺怕大理寺,都察院,刑部追究,給每位大人送了一萬兩銀子。賄賂公行,該當何罪?
我和嚴爺,一個人得了一千兩,偷偷的埋了白穎園。毀屍滅跡,這又該當何罪?
朱順這段「供詞」說完,接待他的師爺崩潰了,不僅不敢抓來投案自首的朱順,還求他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
為什麼師爺那麼怕?是因為朱順說的是實話嗎?
當然不是,朱順說的這些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但整體來講是謊話。白穎園並沒有死,而是被他們李代桃僵給私自放走了。
那麼,刑部的師爺難道不知道他說的是謊話嗎?
也不是,在大理寺混了那麼多年的,都是個頂個的人精,韓榮發出來舉報後,其實所有人都心裡清楚:白穎園當年確實是被私放了,否則白家沒有道理忍氣吞聲把韓榮發這個無賴養那麼多年。
但問題是,朱順的謊言,是沒有人敢深究的。因為他的這些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邏輯閉環。而且,他又是當年刑部大獄的牢頭,在嚴爺去世之後,他是事情唯一的當事人。作為唯一當事人,他的證言在吃瓜群眾眼中會有極高的可信度。一旦朱順的證言傳開,會有很多人選擇相信或者至少半信半疑,其中包括老佛爺。
朱順的話,有一部分肯定是假的,就是白穎園被詹王府毒死他們幫忙埋掉那一部分。
但是,另一部分,就是詹王府給李總管等人行賄,將白穎園偷偷接出去給老福晉看病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
只要有可能是真的,就沒有人敢去追查。
朱順供詞涉及了詹王府,涉及了大內總管李蓮英,還涉及了大理寺、都察院還有刑部的諸位大員。這案子只要一查,只要消息傳到宮裡被老佛爺知道,這些人就全部說不清楚。
老佛爺不開心,李總管和諸位大員就會不開心。李總管和諸位大員不開心,刑部這位師爺和他的大人,大概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所以,這位師爺不僅不敢抓來自首的朱順,還求他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並半提醒半警告的讓朱順小心被殺人滅口。
而朱順藉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白家是冤枉的,你們把韓榮發抓起來,告他敲詐勒索,捏造誣陷,這樣大家都好辦。如果你們判的不公,我就來大理寺擊鼓鳴冤。
面對不怕死的朱順,師爺趕緊認慫:您不怕死有怕死的。並承諾:這個案子,咱們重新打鼓另開張。
重新打鼓另開張的結果,是案子按照朱順的要求判了,白穎園的事情無人追究,而韓榮發則被判了敲詐勒索捏造誣陷,被關進了大牢。
拋開對白家的同情和對韓榮發的憎惡,如果單純就事論事,這事其實就是朱順成功的用謊言逼迫大理寺徇私枉法了。
沒有人敢去追究朱順的謊言,朱順的謊言可能騙不了師爺和諸位大員,但很可能會騙過老佛爺。
對朱順說辭中屬於謊言的部分,沒人敢賭老佛爺能明察秋毫。
對朱順說辭中可能真實的部分,沒有人敢賭老佛爺不會明察秋毫。
就如同師爺說的:你不怕死,有怕死的。
2020年,有兩位女士先後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
一個敢把年齡改小四歲到處詐騙,敢瞪著眼睛欺騙全國媒體,欺騙各地執法部門。一個23歲就當了老賴,學歷造假職業造假,已婚狀態下就敢瞪著眼睛公開徵軍婚。
一個被樹為女性反性侵維權的先鋒標誌,一個成了江蘇最美人物火線入黨。
當真相被最終披露的時候,前者沒有被追究任何責任,後者則被要求「對成長中的青年要給予包容」。
只要你敢把謊撒的足夠大,只要你謊言騙到的人足夠多、級別足夠高,那麼你根本不用擔心謊言被戳穿。
即使被戳穿了,也不用擔心自己被追究被問責,會有很多人主動幫你擦屁股打圓場,不讓大家追究下去。
因為,追究的過程,可能會讓很多人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