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川湊人:發光的小貓 讀完你淚腺崩壞了嗎?

2021-01-22 悅網美文日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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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時,我是個貧窮而孤獨的年輕人。


雖然現在我也不怎麼富裕,但那時候我必須連十日元、二十日元都精打細算後才敢花出去,一個貼心的知己也沒有,別說女朋友了,就連能聊天的人都找不到。


即便如此,我也沒抱怨過自己懷才不遇和孤苦伶仃,鬥志昂揚地追逐著夢想,絲毫沒感覺苦悶。也許這種熱情,或者說活力就是所謂的年輕人的特權吧。


昭和四十五年,即便如今想起來也是騷亂的一年。


那年三月開始召開的大阪世界博覽會,是一場屬於全日本的盛會。男女老少都在哼唱《全世界你好》這首熱情洋溢的主題曲,所有人都沉浸在人類的進步與和諧的氛圍中。


然而那年發生的大事件比現在更讓人應接不暇。先是日航的澱號被劫持,接著職業棒球爆出了貪汙腐敗的黑幕,之後的光化學煙霧事故中又有好幾人遇難。此外,作家三島由紀夫在市之谷的自衛隊駐紮地自殺身亡,我記得也是那一年的十一月。


不過那動蕩的年代與我並沒有太大的關聯。那時我只有二十一歲——住在東京平民區租來的房子裡,整天都在老老實實地畫漫畫而已。



要說起那時的事,我一定會想起茶太郎。


茶太郎是只野貓,每天都會出現在我房間的窗前。它全身潔白,背上有幾道淺淺的茶褐色花紋,中間還夾雜著幾撮深褐色毛髮,就是我們平時說的「白虎」那個品種。


當時我住在一棟舊公寓的一樓。說起公寓,如今大多會想到那種獨立的套房,可當時並非如此。那時候的公寓,布局很簡陋,大家在公用的玄關處脫掉鞋襪,再進入屋裡,昏暗的走廊兩邊,四張半榻榻米大的小房間一個挨著一個。


房子的大門就是一塊厚木板,還裝著玩具一樣的螺絲鎖。廁所和廚房都是公用的,淋浴什麼的想都不用想。住在這樣的地方真是寒磣,不過當時年輕人租的公寓大抵都是這樣。


公寓的周圍用磚頭砌了圈圍牆,大概是以前的房客搭的。陰鬱的牽牛花正對著我的房間爬滿了牆。最下面有個半塊磚頭大小的窟窿,估計是哪個醉漢撞車後留下的痕跡,我跟房東說了好幾次,她也不找人來修,就一直無人過問,要是不小心碰到了會很危險。不過,這個洞卻成了茶太郎來我家的必經之路。


現在回憶起來,那一片兒的野貓真是多得不可思議。隨便在附近逛一逛,就能遇到好幾隻。


剛搬去時,我總覺得那裡氣氛有些詭異,不過住了一段時間,也就慢慢習慣了。我還了解到附近有一個覺智寺,是座頗有歷史的寺廟,從我住的地方走過去只需五分鐘,而且那裡似乎是野貓的聚集地,每次經過寺院門前,都能看到好幾隻。


我原本是個非常愛貓的人,但自從搬去那個街道後,就強迫自己儘量不去招惹它們。還下定決心絕不給它們餵食,只允許自己遠遠地看看而已。


只要給貓餵一次食,它們就會期待下一次。可是當時,我自己的生活都已經很拮据,實在沒有餘裕再給它們食物吃了。看著小貓飢腸轆轆、充滿期待的眼神,我無論如何都不忍心置之不理。所以我寧願狠下心腸,絕不與它們打交道。


可是,茶太郎卻讓我打破了這個規矩。


與茶太郎的邂逅,現在想來都覺得特別有意思。那大概是我搬到公寓後一個月的事情吧。


有天晚上,我正在專心致志地畫漫畫,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聲聲悽厲的貓叫。好像是後院發生了什麼打鬥,聲音此起彼伏,一直傳到了房子前面。


一開始我並沒在意,但是,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那聲音還是沒有平息的跡象,終於把我惹怒了。


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邊想著,邊氣呼呼地譁啦一下打開窗戶。我本以為貓兒們會被這突然的聲響嚇得四處逃竄,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在我拉開窗戶的瞬間,一團茶褐色的東西飛速掠過我胸前,躥進了房間裡。


我急忙躲開,這才看清楚是只茶褐色的野貓,它收起了爪子輕巧地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看來,它一定是見勢不妙才逃竄到我房間裡的。從地面到窗戶外的鐵柵欄足足有一米五高,真是驚人的彈跳力。


茶色小貓翻滾著落到了地板上,就勢鑽到桌子下面。我又往院子裡看了看,一隻大白貓趾高氣揚地邁著貓步走遠了。它身子圓鼓鼓的,又肥又壯,怎麼看都是佔便宜的體型。


「怎麼啦?你這小傢伙,被欺負了吧?」我蹲下來望著那只在桌子下調息的小貓,忍不住問道。不過,我當然沒指望它能聽得懂。


我朝外瞧瞧,想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在這時,我和院子裡那隻白貓的眼神撞個正著。我這才看清它的左眼球上覆蓋著一層白膜一樣的東西,一定是得了嚴重的眼疾吧。


那白貓一直抬頭盯著我看,好像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總被它那樣盯著,我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真是讓人討厭的傢伙。


我把手邊的一張紙揉成一團,使足了勁狠狠地朝它砸過去。那白貓敏捷地翻了個身躲開了紙團兒,從牆磚的小洞裡一溜煙逃跑了。


「嗯,這下可算安靜了。」我邊關窗戶邊說著。茶色小貓兒像聽懂了我的話一樣,從桌子下面畏畏縮縮地鑽了出來。


「你這小傢伙沒受傷吧?」我把它輕輕抱起來,心疼地問道。那小貓兒卻張開四爪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喵——喵——」地叫喚起來。那叫聲真是意味深長,不過我想,它一定是在感謝我幫助了它。


我把它輕輕放在榻榻米上,它倒毫不見外,正正經經坐在上面,還不停地低聲叫著,好像在跟我聲明那裡是它的地盤一樣。


或許,這是之前的房客餵養的小貓吧,看它自來熟的樣子我不禁這樣想道。如果不是這樣,即使再怎麼被追趕,貓也不會突然躥進陌生人家裡吧。


這就是我和茶太郎的邂逅,之後,它常常到我房間裡來,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早上在我去打工之前離開,到晚上它又準時回來。但偶爾也有不來的時候,我想我家肯定只是它眾多休息站之一。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茶太郎。因為它身上的毛是茶褐色的,就起了個簡單的暱稱,不過這名字跟它慵懶的樣子還真是匹配,連我自己都對這名字滿意得不得了呢。


茶太郎這貓兒相當機靈。我房間裡堆放了好多漫畫的原稿、工具,還有紙張之類的,都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它好像心知肚明一樣從不往桌子上蹦,也不靠近書架那些地方。


除了寒冬以外,我基本上每天都把房間的窗戶打開通通風。只要我在桌子前一坐下,茶太郎就會敏捷地從鐵柵欄外跳進來,自由出入我的房間。進來後它也不會來回走動製造噪音,而是靜靜地在這裡睡上一覺。


不過,對於我來說,僅僅這樣就已是很大的安慰了。想來茶太郎可以說是我在這街區的第一個朋友。



02



我的故鄉在雪國。


那地方冬天能下兩米多深的雪,都快把整座小鎮掩埋起來了,出門什麼的都不用想,每天只能待在家裡,所以,從小我就很會打發時間,不會感到空虛寂寞。畫畫——特別是漫畫,是我的最大愛好。


「你啊,只要有紙和鉛筆,就安靜得感覺不到你的存在。」


母親經常這樣說我,因為我確實就是這樣的孩子。


我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漫畫,自己也記不清了。因為家裡還有兩個哥哥,所以從我記事開始,身邊就有很多漫畫雜誌。我常常想,說不定我連平假名和片假名都是在漫畫書上學會的呢。


說起我最喜歡的漫畫家,那當然要數手塚治虫先生了。不過石森章太郎先生的繪畫之美感和畫面構造,藤子不二雄先生精彩的故事情節,角田次朗先生能讓人感覺到溫度的線條,都深深吸引了我,現在想來,能夠欣賞到這麼多漫畫界大師的作品,當時的漫畫水平還真是了不起。


如此沉迷於漫畫的我,理所當然地希望自己也能夠在這條路上闖出一片天地。中學起我就開始畫些像樣的作品,雄心勃勃地給漫畫雜誌的新人獎投稿。


但慚愧的是,我一次都沒拿到過新人獎。畢竟,像我這樣立志當漫畫家的人在日本不計其數,而且比我優秀的更是大有人在。


可是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完全沒希望。我仍舊不停投稿,終於,有一個雜誌的編輯給了我回復。他誇獎了我的漫畫,還說我的畫裡有種獨特的感覺。並且,他還在給我的信裡說道,如果我想去東京奮鬥,他可以給我提供幫助。


我高興極了。


其實,現在回想一下,那位編輯應該也沒對我抱太大希望。可是能夠得到專業編輯的讚揚,對我來說還是極大地鼓舞了自信心。於是,為了實現自己童年的夢想,我決定放手一搏,堅定了去東京闖蕩的決心。


高中一畢業,我就去了東京。我當時的計劃是白天工作,晚上畫漫畫。沒想到,我還真的幸運地被一家陶器生產工廠聘用,便鬥志昂揚地奔赴了東京。


然而,現實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美好。公司提供的員工宿舍是四人間,這種條件下根本就沒辦法畫畫。


而且,其中一個舍友不知為何總將我視作他的眼中釘。不知他是不是不喜歡漫畫,每次我畫畫他都千方百計地幹擾,要不然就把咖啡潑到我剛畫好的畫稿上,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覺得他肯定是眼紅我這種已經有了工作還在追逐夢想的人。


我在那個工廠裡堅持幹了三年,但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自己對漫畫的熱愛。於是,二十一歲那年,我辭掉了工作。因為在那樣的環境中繼續待下去,我永遠不能實現當漫畫家的理想。


把這個決定告訴老家的父母需要很大勇氣。不出所料,「好不容易過上了輕鬆的生活,幹嗎現在要……」等等之類的話都是我意料之內的回答。話說回來,放棄穩定的生活,去闖蕩毫無預見性的未來,父母反對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我最終還是沒有向父母妥協。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想竭盡全力努力嘗試一次。如果就這樣半途而廢,到年老之時(或者是突然遭遇不測的時候)我一定會後悔莫及。靠儲蓄和打工掙來的錢養活自己,不給你們添任何麻煩——如此表明了自己的決心,我終於說服了父母。


父母知道我性格倔強,雖然他們不大情願,但還是默許了我的決定。當然,這是帶有條件的,他們給了我三年期限——三年後,我還是沒做出什麼成績的話,就必須老老實實回家鄉找工作。他們考慮的是,即使再過三年,我還沒過二十五歲,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對此,我當然不敢再有什麼異議。


於是昭和四十五年的春天,也就是我二十一歲的時候,我辭了工作搬到這個街區。在那個年代的東京,這不過是個非常普通的平民區罷了,但現在想想,我覺得那是個相當不錯的地方。


從公寓出來往西走十五分鐘左右就是地鐵站,往相反方向走十分鐘還有公交站。在神保町和音羽周邊聚集了很多出版社,從這裡坐車過去很方便,交通環境非常優越。


不僅如此,公寓附近還有條大型商業街。大概有三百多米長,總是特別熱鬧,基本上需要的東西應有盡有。街道兩邊還建有拱形長廊,即使下雨也不用擔心。


好像那條街叫「洋槐商業街」,為什麼起洋槐這名字,我也不太清楚。街道上有家肉店,我常常在那裡買油炸丸子,有一次,我還特意問了那裡的店員街名的來歷,不過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因為商業街的名字吧,街道裡那家小小的音像店總是播放《洋槐雨停之時》這首年代久遠的歌曲。這首歌即便放在當時那個年代,也是相當懷舊的音樂了,不過這旋律跟商業街的氣氛竟不可思議地吻合。


我基本上每天都會去一次商業街,買點吃的東西,或者去書店逛逛。我常常去的是家名叫「幸子書房」的舊書店。


書店大概有二十坪大小,那位白頭髮老闆總是端正地坐在書店盡頭,看起來特別有知識分子氣質,眼神犀利,多少有些文學家的韻味。跟他熟識了之後,我還意外地發現他是個親切隨和的人。他的眉毛總是向上揚起五十度,大概是這個原因,他看著總是一副生氣的樣子,我一開始也很自然地以為他難以接近。


老闆吸菸很厲害,一根接一根不停歇,即使有客人在他也毫不顧忌,真是個大菸鬼。雖然我一直都不抽菸,不過會覺得老闆和香菸特別般配。


不過,唯一讓我不滿意的是,他對漫畫完全不能理解。幸子書房裡很少有漫畫書,而且不知為何都不擺放在書店裡,而是亂七八糟地堆放在外面的書攤上,價錢幾乎和白送差不多。我想,大概是老闆認為漫畫書沒什麼價值吧。不過這對於常常買漫畫書的我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我幾乎每次都只買漫畫,有一次,老闆忍不住問我:「漫畫什麼的,這麼有意思嗎?」


我馬上挺起胸膛自豪地說:「當然啦!」


「是嗎……反正我不怎麼喜歡。」


然後我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漫畫的魅力來。


不過,不管是什麼東西,說到魅力,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何況漫畫的魅力還是多角度的,有趣的故事情節、漂亮的畫面、巧妙的構造……各種各樣的要素組合在一起,才能完成一幅優秀的作品。


把這些歸納起來向老闆說明實在是有點勉強,況且,像手塚先生這種一流大師的作品,不親眼體會就不可能了解它的魅力。


不過,我決心一定要讓老闆認輸一次,於是向他借來收銀臺上的筆記本和鉛筆,快速畫起了老闆的素描。因為他總是吸菸,我連煙圈也畫了出來,最後竟成了個蒸汽機車的形狀。


他一定會生氣吧。


我戰戰兢兢地拿給他看,只見他眯起眼睛禁不住笑起來:「是我嗎?你畫得很不錯嘛。」


老闆對那幅畫相當喜歡。


之後,老闆就開始叫我「漫畫少年」,有事沒事還跟我聊上幾句。不僅如此,每次我想要什麼漫畫,他也總會到批發店裡幫我尋找。


說起來,舊書店的老闆是我在街區的第二個朋友。我倆年齡相差大過父子,而且到最後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03



那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出現在我面前,是昭和四十五年農曆十二月的一天夜裡。


因為臨近聖誕,整個街道呈現出一派熱鬧景象。那天傍晚,我在街上有氣無力地晃蕩著。平日裡只播放《洋槐雨停之時》的音像店,今天居然也難得地放起了聖誕歌,更增添了一分節日氣息。可是,這歡樂氣氛於我來說不過是噪音罷了。


「嘿,漫畫少年!」


走過幸子書房門前時,老闆叫住了我。書店外的攤子上,擺的都是些特價書。


「太巧了。之前你想要的《周刊少年MAGAZINE》有貨了。要不要拿一本?」


那年夏天,喬治秋山先生畫的漫畫《阿修羅》,因為有過於血腥的畫面而被出版雜誌封殺,禁止發行全部回收。而我還沒有看到那一期,所以就拜託老闆,要是找到了一定幫我拿一本。


「啊,真不好意思,我這就買。」


「你這孩子怎麼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是不是感冒啦?」


聽到我那有氣無力的聲音,老闆蹙起了眉頭。


「沒有沒有。我精神著呢。」


我勉強擠出笑容,如往常一樣掏出十日元把這本《周刊少年MAGEZINE》買下,而這本書要特地進貨,本該加收費用的。


說實話,那天我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打擊。我本來是去出版社談事情的,結果卻被冷嘲熱諷了一番。


也許和現在的情況不同,那時候想成為漫畫家幾乎沒有捷徑可走。每個人都是拿著畫完的原稿,屢敗屢戰地輾轉於各個出版社。比喻成做生意大概更容易理解些。


我原本性格非常內向,可在經歷過與出版社的多次商談後,臉皮也被磨鍊得相當厚了。稍微被貶低嘲諷幾句就失落的話,根本沒法活,所以奚落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


可是那天跟我談話的編輯,實在是位厲害的人物。也許他那天有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就拿我當了出氣筒。


當然,如果不是我當時想到了一些事情,也不會那麼鬱悶。但他說的每句話都像利箭一樣直射入我胸口,不,應該說是直接切中要害。


「你的漫畫,我說實話完全沒戲。對白也好,人物塑造也好,沒有一點能讓人瞧得上眼的。」


我那時候的繪畫習慣,受到手塚治虫先生很大影響,每個立志成為漫畫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受到自己喜歡的漫畫家影響。


「總是模仿別人……我們不需要這樣的人!直接拜託他們本人不就行了嗎?不拿出自己的創作就是死路一條!」


句句在理,我根本無法辯駁。也正因為他說的是實實在在的話,我才會感覺很受挫。不過,他當時的說辭實際上比這要難聽幾十倍。


「你回去試試畫得更無聊一點!現在流行的是寡廉鮮恥!是血腥!」


那時候,永井豪先生的《破廉恥學園》和谷岡泰次先生的胡說漫畫備受關注,引起了一陣潮流。我雖然也喜歡看這種類型,不過到底還是作為讀者欣賞而已。我沒想過要形成那種畫風,況且我也達不到那個水平,根本畫不出來。


「算了,像你這樣的,把漫畫作為個人愛好隨便畫畫也就行了。過年前,你還是收拾收拾行李,趕緊回老家吧。」


這種話對追逐夢想的人來說無異於死刑宣判。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回到公寓後,我在舊書店附近的酒館裡買來瓶裝威士忌,摻了自來水,大口大口喝起來。其實我不太擅長喝酒,家裡人倒是都很能喝,但不知為何,只有我酒量特別差。摻水的酒我也頂多喝兩杯,之後就酩酊大醉。


可那天不知什麼原因,怎么喝都喝不醉。一想起編輯的話,我的悲傷便洶湧而出,大概是這種強烈的情緒將醉意驅散了吧。


那時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


突然,從窗戶外面的鐵柵欄處傳來了模糊不清的聲音。我還以為是茶太郎回來了呢,可是跟平時的叫聲相比,這聲音明顯要虛弱很多。


我稍微打開窗戶瞧了瞧——果然不是茶太郎。


什麼東西啊……這是……


映入眼帘的是個直徑五釐米左右的小球,還朦朧地發出淡青色光芒。


從我看到的情況來說,稱之為「發光的桌球」似乎更合適。這個奇怪的東西正停在鐵柵欄的扶手上。


我揉了揉眼睛,盯著那球看了半天。它好像在回應我的視線一樣,左右來回搖晃了幾下。


那種光芒,就像把夜空中的圓月縮小無數倍後放在磨砂玻璃的箱子中發出的光一樣。球的輪廓不是很清晰,到底是正中間在發光,還是整體都在發光,根本沒法判斷。


真讓人看著不舒服。


我輕輕拿起靠在牆邊的掃帚,想把它攆走。正在這時,那發光的小球靜靜地從鐵柵欄上滑落到窗戶邊上。對,很明顯,這不是「墜落」,而是「降落」——毫無疑問,是個有意識的動作。


那小球就像來窺看房間內的情形一樣,好一會兒,它就在窗邊上小心翼翼地走來走去。


是鬼魂?


我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這個詞。瞬間,我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手掌心也慢慢滲出了汗。


可是,我總覺得這和我之前所了解的鬼魂形象有太大差別。鬼魂的話,應該不會拖著長長的尾巴在空中輕飄飄地飛來飛去吧。它那戰戰兢兢窺視房間的樣子,與其說是鬼魂,看起來更像小貓。

難道是——茶太郎?


我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隻白底茶色花紋小貓兒的神態。想來,這小球的動作跟貓真的有幾分相似之處。


我深深吸了口氣,像平日裡呼喚茶太郎那樣,「嘖嘖……」地咋起舌頭。


那小球聽到聲音,好似歡欣雀躍一般,輕輕地左右搖晃起來,靜靜地飄到房間內。在榻榻米上方兩釐米處懸空漂浮著,還慢悠悠地不停晃動。


最後,它落在房間角落裡一個裝水的小盆旁,在上面輕輕跳著,看起來就像小貓兒喝水時頭在擺動的樣子。


真的是茶太郎?


為了不驚動它,我趴在地上匍匐著靠近。正在慢慢地上下晃動的小球卻突然停下來。我仔細一看,盆裡的水居然蕩起了輕微的漣漪。也就是說,這個球實際上是個有形物,是真實存在的!


我試著用手指頭去抓榻榻米的縫隙。這是我和茶太郎經常玩的遊戲。


小球在空中停了一會兒,然後,它配合著我的節奏開始晃動。接著,幾秒鐘後,它快速地撞到了我的手指頭。這和茶太郎用前爪抓我指頭的時機十分接近。


果然,這不是人的魂魄而是貓的魂魄……我這樣想著。如果是這樣,那茶太郎的肉體是不是被什麼給附身了呢?


「你這傢伙,把自己的肉體放到哪兒去啦?」


我說著,輕輕用指尖撫摸著它。有些模糊,但很溫暖,手感就像觸摸紋理細膩的發泡塑料一樣。


那小球就像小貓兒蹭額頭似的,輕輕蹭著我的手。而且,從球的中心傳來了說話時聲帶顫動一樣的震動。


的確,看來我的推測沒錯。


這就是茶太郎的魂魄——產生這樣的想法,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茶太郎一定在我不知道的什麼地方死掉了。只不過是我沒有發現,所以它只能這樣還魂回來告訴我吧。


我攤開掌心,那小球靜靜落在上面。比一張書籤還要輕,就像質量粗糙的餐巾紙一樣,感覺很不光滑。



04



那天,發光的小球在房間裡一直玩到我上床睡覺。它就靜靜地待在茶太郎常常蜷縮的牆角裡,也不發出聲音。我把房間的電燈都關上後,它微弱的光芒顯得稍強烈一些,也更神秘了。


茶太郎死了……想到這兒,我的心就隱隱作痛。


那個不怕生的小傢伙居然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命喪黃泉了。前幾天它還來過我家,也沒生病的跡象啊。難不成是被汽車什麼的給軋死了?


太可憐了……至少,也要讓我知道是在哪兒、怎麼死的啊。


那天夜裡,我就一直糾結於這件事,過了許久才睡著。


第二天清晨,我一覺醒來,發現發光的小貓竟消失不見了。如果是有肉體存在的茶太郎,必須把窗戶打開才能出去,魂魄的話,從縫隙裡就能出去了吧。


我像往常一樣出門打工,回來的路上照舊去書店逛了一圈。因為沒其他可以聊天的對象,我就把光球小貓的事情跟書店老闆說了。


「嗯,也不奇怪啊。」


我以為肯定會被書店老闆笑話的,可沒想到,他居然如此輕易地相信了這種不現實的事情。


「你住的公寓附近有個覺智寺,那寺廟一直都和另一個世界有些聯繫……不過都是傳言。這種流言蜚語你也經常聽說吧。」老闆和平時一樣邊點菸邊說著。


我卻稍感意外。雖說這是平民區,但在東京這樣的大城市,流傳這種類似民間傳說的地方應該不太多吧。而且,怎麼說書店老闆看起來都是非常理性的人,可是,他卻理所當然地相信魂魄的存在,多少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嗯,那這附近還有其他怪事嗎?」


「漫畫少年,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稀奇古怪的事情當然也有。你不要太在意……沒事,慢慢就習慣了。」老闆又挑著那五十度的眉毛,不緊不慢地說。


沒錯,這句話一點不假。即便是一開始讓人驚訝的事,經歷幾次後也會習以為常。反正我就是這樣子的。


那隻發光的小貓,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在我房間裡。要是打電話報告給報社或電視臺,一定會成為新聞焦點引起騷亂(因為用肉眼就能看見魂魄,肯定讓人難以置信),不知為什麼,那時候的我完全沒產生這樣的想法,就連用相機把它拍下來的念頭都沒有。


還真是奇怪,它連續三天出現在我面前後,我對它的存在真的習以為常了。


除了樣子有些特別以及不吃東西外,它和普通的小貓沒什麼區別。


比如,我用撣橡皮屑的羽毛帚輕輕撩撥它的表面,它會高興得左右搖晃,然後開始和我玩耍起來。再比如,我把它放在手掌心上,再用另一隻手撫摸它,它會像說話時的聲帶一樣微微振動。這些的的確確就是小貓兒的反應啊。


當然,它偶爾也會暴躁,就像我們平時在家餵養的小貓兒會突然不明原因地到處亂竄一樣,這隻發光的小貓兒也是如此。跟桌球似的亂蹦,一會兒往牆上撞,一會兒又跳到書架上——好像整個房間是個大型彈球盤,它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如果是有肉體存在的茶太郎這樣鬧,我的房間就遭殃了。這個傢伙的話,就完全不需要擔心。因為它太輕了,根本不用擔心它會碰壞或打落什麼東西。當然,它也不會發出聲音,即使撞到我的頭上和身上,也不痛不癢。想來,夏天家裡面飛進一隻蒼蠅,也比這要討厭許多。


就這樣,我漸漸習慣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些不可思議,大概過了一個星期,我對它沒有了任何疑問。有人會覺得這是年輕人的大大咧咧,但我當時想的是,反正它也不會給我添麻煩,也就沒必要搞得大驚小怪。


此外,還有一件事現在想來有些奇怪。


我被那位編輯狠狠嘲弄一番後本來挺失落的,可不知不覺竟又打起了精神,也恢復了幹勁兒。


和小貓小狗親密接觸是一種心理的治癒方法,這說法我之前也有耳聞。大概我的情況就是如此。


每當我畫漫畫沒有靈感時,就會停下畫筆坐在桌前,「嘖嘖……」地咋舌,不一會兒,光球小貓就會飛過來,乖乖地落在我的手心上。


每次我用手指尖輕撫它的表面時,內心都會不明所以地平靜下來。光源中心傳來的振動讓我感覺十分舒服,仿佛一直傳送至我的內心深處一樣。如此片刻,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嘆,其實像我這樣的人不也是被別人拋棄了的嗎……



05



這個奇妙的故事,以我預想之外的結局而結束。


那年年末的十二月三十一號晚上——正好是它出現在我房間後的第十天。


那天,光球小貓也一如既往來到我房間。那時,我正在專心致志地畫漫畫的草稿。家裡那臺信號糟糕的攜帶式電視機在播放歌曲節目,背景音樂還不停變換著,我不知不覺跟著哼唱起來。


我猜想著是不是電視臺製作的特別節目,把今年所有的流行歌曲做個合輯,再播放出來。電視機的畫面還是黑白的,看著就像隔著蕾絲窗簾一樣模糊,此時畫面中出現的是我最喜歡的歌手藤圭子,她正在唱當年轟動一時的《圭子的夢想在夜間綻放》這首歌。如今她女兒也是知名的歌手了,但和我同時代的人大多都對藤圭子的歌聲有著特別的回憶。


此時,光球小貓在我的膝蓋上睡得香甜。


魂魄睡覺還真是奇怪,可它的確在我盤腿兒坐著的腳掌心上一動不動,這不是睡著的表現還能是什麼呢?話說回來,本來小貓兒一天裡一半的時間都是在睡覺,所以它們的魂魄睡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切都顯得那麼安詳。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了貓叫的聲音。


我起初以為是小球發出的聲音,但並不像。看來沒有肉體的東西的確不會叫出聲。


光球小貓應聲醒來,慢慢從我膝蓋上離開,像滑行一般,朝它平時習慣待著的房間角落移動。


過了一會兒,再次聽到了貓叫的聲音。好像是從我的窗戶正下方傳上來的。我覺得挺奇怪,就往窗邊走去,拉開窗簾朝外望了望。


窗戶下面有隻貓,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抬頭向上望著。


「茶……茶太郎!」


我忍不住叫了出來,急忙打開窗戶,全身髒兮兮的茶太郎像以前一樣矯健地從鐵柵欄上猛地躥進了屋裡。


「你這傢伙,竟然還活著呢。」


我不知是驚喜還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叫出聲來,而它也「喵喵」地不停叫喚,猶如回到了家,興奮地擺著尾巴,來回張望久違的房間。


最後,茶太郎留意到端坐在房間角落裡的發光小球,突然停止了一切舉動。剛才還得意洋洋高高翹起的尾巴,也像蔫了的植物似的,瞬間垂了下來。


「如果這個發光小球不是你,又是什麼呢?」


我當然沒指望茶太郎能回答我的問題,可是這問題的確讓我摸不著頭腦。


對茶太郎來說,這個發光的球也是不同尋常的東西吧。它俯下身子,一直盯著房間角落裡的微光,耳朵也耷拉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壞了。


過了片刻,發光小球突然移動起來。慢慢靠近房間大門,然後整個身體瞬間變得像煎餅一樣薄,從門板的縫隙之間鑽了出去。


我想都沒想,緊緊追出去,打開房間大門,往公寓的走廊裡望了望,一片黑暗之中,只見它慢悠悠地往前移動,速度和普通的小貓走路差不多。


我急忙套上掛在牆上的夾克衫,追了過去。不是茶太郎的話,那它到底是什麼呢——我急迫地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發光小球還在慢慢地移動,然後出了公寓的後門,繼續朝院子的方向前進。我穿著不知道是誰的拖鞋,跟在後面窮追不捨。


十二月的凜冽寒風中,那淡青色的光芒顯得更加皎潔,如同月亮的碎片在地上爬行一般。最後,那光芒穿過牆磚的小孔躥到外面去了。我當然不可能從那裡鑽過去,只好從沒有毀壞的部分跳過去繼續追趕。


那光芒幾乎是擦著昏暗的大地,在慢慢地移動。奇怪的是,只要我跟它稍微拉開一些距離,它就會停下來,待在原地不動。等到我靠近一定距離,它又開始前行,好像在等著我追上它似的。

這是……


不知不覺,我跟著它來到了覺智寺。以前我沒覺得這地方有什麼詭異,但自從聽書店老闆講了那傳聞後,就不怎麼想靠近這兒了。因為,聽說這裡跟另一個世界——也就是人死後的那個世界——聯繫在一起。


發光小球從大門和地面的縫隙中輕輕鬆鬆鑽了進去。我在外邊想著到底該怎麼辦。我才不想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因為這種念頭已經在我心裡蠢蠢欲動了。


不過我要是不過去,肯定會讓發光小球等得不耐煩,它反反覆覆地從門下鑽出來鑽回去。這明顯是在呼喚我進去。


我戰戰兢兢地靠近大門,悄悄地四處張望一下。門上沒掛鎖,自然也就是敞開的。


它果然想去墓地那邊吧……我有些忐忑不安,可沒想到,發光小球朝石階那邊滑動過去了,筆直地朝寺廟正殿移去。最後在空中畫了兩三個圓圈,便像被吞沒一般,鑽入正殿下方的黑暗之中,瞬間消失不見。


我努力地朝那邊望去,但是,除了一股潮溼的灰塵氣味以外,到處都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也許貓的眼睛能夠看清楚,但人就無能為力了。


我急忙跑回房間,從抽屜裡拿出手電筒,又跑回覺智寺。我拿著手電在廟裡照了一圈——然後,看到一隻白貓的屍體,在柱子後面蜷縮成一團。


我記得我見過那隻貓。


對了,就是以前追著茶太郎不放、患有眼疾的那隻白貓。雖然具體的樣子記不太清,但我肯定是那隻貓。


可能是溼度和通風條件都還不錯,屍體保存得很完好,就像木乃伊似的。而且,它的表情不是那種臨死之前張著嘴的痛苦樣子,而是閉著眼睛和嘴巴,像睡著一樣,看起來特別可愛。從手電筒反射的光芒來看,身上的白毛還完好地保存著。


僅從眼前的情形來看,我無法推測死因。因為它乖乖地收起了前爪,保持著睡覺時的姿勢。


人們都說貓不會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屍骸。聽說當它們意識到自己生命將息的時候,為了不被其他動物攻擊,就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看樣子,這白貓真是做好了思想準備,特意選擇了正殿下面,當作自己最後的棲身之所。


即使是這樣,它在最後時刻也一定很寂寞,也想被別人關心吧。


所以,它才只能寂寞地變成魂魄,還在街道裡迷了路,最後誤打誤撞來到我家。和那時候的茶太郎一樣,它一定很想進入溫暖的房子裡。


在這個世間——感到孤獨的,不僅僅只有人啊!


看著那隻貓的屍骸,不知為何,我心裡產生了強烈的苦悶。


其實,不只是小貓,人類也一樣吧。就像我一個人生活會感到寂寞一樣,別人一定也會在我不知道的角落裡忍受著孤獨。我的父母,那個嘲笑我的編輯,舊書店的老闆,一定都和這隻貓一樣,心裡的某個地方滋長著幾分寂寞——沒有緣由地,我突然想到了這裡。


「那時候,我還把你攆走了,對不起。」


我把身上穿著的夾克衫脫下來,把白貓的屍體裹起來帶回了公寓。第二天白天,我把它悄悄埋在了後院的牆角,那裡陽光充足,格外溫暖。好在臨近年關,大多數居民都回老家了,所以我也不用擔心被別人責備。



06



結果,在和父母約定的三年時間裡,我還是沒能實現漫畫家的理想。不過自己也做出了最大努力,所以談不上後悔。


「漫畫少年走了,我會孤單的。」


退掉房子後,我打算去車站坐車回老家。臨行前,我去幸子書房跟老闆道別。想來,在這個街道度過的三年時間裡,稱得上有來往的,也就只有這個老人了。


至於茶太郎,前幾天就和它道過別了。當我知道它已被別的人家收養後,也放心了一些。


「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


「說得這麼客氣,哪裡有什麼照顧啊。」


對於我的感謝,老闆臉上笑得綻開了花。我把所有的家具都處理了,只把畫漫畫的道具裝在了包裡。我從裡面拿出三盒七星牌香菸,遞給了老闆。


「您要是這樣說的話我都不好意思給您啦……請您收下。不過,千萬別抽太多,一定要保重身體!」


老闆從我手裡拿過香菸時,我看到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那,漫畫少年,這是我送給你的。」


老闆說著,從收銀臺下取出了一摞肯特紙,大概有兩百多張。


肯特紙是最適合畫漫畫的紙,但價格很昂貴。一定是以前我這樣跟老闆感嘆過,他才會記得的。


「我想,漫畫不一定只能在東京畫嘛。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論在哪兒,都可以堅持下去。」

面對老闆突如其來的厚禮和鼓勵,我感動得差點落淚。對於平時只來買舊漫畫的我,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以前摧毀過別人的夢想。直到現在,我還悔恨莫及……所以如今,我總想力所能及地幫助那些懷揣夢想的人。」看著禁不住滲出淚水的我,老闆像自言自語一樣喃喃說道。


我本想聽他說得更詳細些,但要趕汽車,沒有時間了。我就此跟老闆告別,離開了那裡。


回到老家後,我在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雖然比之前的生活還要忙碌,但我仍在堅持畫畫。


說實話,我也常常感到力不從心。每當此時,我就會感到光球小貓在我手掌心裡的溫暖。


毫無疑問,那就是在覺智寺的正殿下面死去的小貓的魂魄。是一個孤零零生存、又孤零零死去的寂寞的魂魄。


每次心情鬱悶,我就會想起它的輕盈。想到這裡,我就給自己鼓勵,希望自己能繼續堅持與努力。因為只有活著,我們才能朝夢想一步步靠近。


三十多歲時,我的夢想終於開花結果。在某青年雜誌舉辦的比賽中,我拿到了新人獎。雖然拿到這個獎就專業漫畫家來說有些遲,但畢竟是對我的認可。


如今,我也進入了漫畫家之列。我保持著每年一本單行本的創作速度,雖然談不上有多熱賣,但畢竟有讀者支持,我才能發表自己的作品。


幾年後,我去東京辦事,順道走訪了那條令人懷念的街道。


從前居住的公寓早已被高層商品房代替,但覺智寺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在正殿下面,我悄悄放上了魚塊,雙手合十默默禱告。當然,這魚塊是我在洋槐商業街的魚店裡買來的。


商業街並沒太大的變化,不過不少店鋪都關門了,就像梳子掉齒一樣,幸子書房就是其中之一。


那個老闆現在怎麼樣了呢,我自然是無從知曉,考慮到他的年齡,也可能已經去世了。


但我相信他一定在某個地方讀著我的漫畫。不知為何,我十分堅信這一點。


我仿佛看到他慢慢地舒展著緊蹙的眉頭,然後,像蒸汽機車一樣緩緩地呼出一層層煙圈……


——摘自《輓歌》


輓歌 (日本「直木獎」作家朱川湊人令全日本淚腺崩壞的最高傑作)


編輯推薦


◆淚腺崩壞!!!

◆當紅日劇《世界奇妙物語》2010年秋季特別篇原作

◆第133屆 「直木獎」獲獎作家朱川湊人的最高傑作

◆在這個人世間,會感到孤獨的,不僅僅只有人啊!

◆人與人之間的羈絆,連死亡也無法切斷。

◆2014年中文簡體版首度引進!


內容簡介


幽靈都是些沾滿鮮血的可怕傢伙嗎?仔細想想,其中是不是也有溫柔的類型呢?那些心懷怨恨的幽靈,恐怕會充滿仇恨回到世間;寂寞的幽靈,一定孤苦伶仃;而天真無邪的孩子們的靈魂,想必會很單純善良吧……

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東京下町的某座小鎮上,有一條小小的商業街:隨處可見的麵館、舊書店、夜間的酒吧、專賣老唱片的唱片行……還有一座小小的寺廟,傳說,從幾百年前開始,這座寺廟便與另一個世界有著些許微妙的聯繫……

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奇妙事情。日本直木獎作家朱川湊人以瑰麗的想像,在恐怖的都市傳說中融入暖人心扉的溫情;將滄桑衰老的回憶,渲染上一層青春年少時的彷徨與憂傷,讓人一生難以忘懷。



作者簡介


朱川湊人(1963~ )


日本直木獎作家,在恐怖中創造柔情,讓落寞心靈得以治癒的「文字魔術師」。

他的小說多以恐怖的奇異事件為舞臺,巧妙地將懷舊情緒融入其中,在結尾處又格外溫馨與感人,讓人久久不願返回現實。這是種非同尋常的奇妙體驗,仿佛觀賞一場魔術表演。

2002年處女作《貓頭鷹男》(收錄於《都市傳說》)初露頭角,便立即得到了第四十一回「All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都市傳說》也成為直木獎候補作。2005年《花花飯》獲得第133回直木獎後,朱川湊人一舉成為了日本文壇的暢銷作家。

他的作品也是影視改編的熱門題材,曾數次改編成《世界奇妙物語》等影視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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