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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七怪是金庸先生在《射鵰英雄傳》與《神鵰俠侶》中塑造的人物,七個人分別是飛天蝙蝠柯鎮惡,妙手書生朱聰,馬王神韓寶駒,南山樵子南希仁,笑彌陀張阿生,鬧市俠隱全金髮,越女劍韓小瑩。他們生活在江南,卻遠赴草原,是一代大俠郭靖的授業恩師,他們中大多數人慘死在楊康與歐陽鋒的手下,在神鵰結尾時還在世的就只剩老大柯鎮惡一人。
在小說中,單純以武功考量,他們不是最弱的,但也不是最強的。柯鎮惡的話一般是這樣的:剛開始說,你現在跪下求饒,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否則我就不客氣了」,幾分鐘後道:「我既然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很多讀者也許覺得江南七怪武功平平,只是郭靖成長路上的一個背景,但他們之於郭靖,之於這個江湖,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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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鵰英雄傳》中其實有兩個江湖,一個是遠離現實的江湖,是五絕及其傳人的江湖。五絕中王重陽早逝,其他四人行蹤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東邪隱居東海桃花島,西毒遠居西域白駝山,南帝遁入空門,北丐難覓行蹤,老頑童不問世事,還被關在桃花島很多年,江湖中只有他們的傳說,卻很難見到其人。
而現實的江湖是一直存在的,沙通天、侯通海這樣的人是大金六王子完顏洪烈籠絡的江湖高手;沙通天的四個徒弟,能頂著哲別和博爾朮的箭雨,衝入數百蒙古軍,刺殺鐵木真,傷王子窩闊臺,擊殺將領四五人。若非江南七怪出場,郭靖鐵木真等一行人,就得差點交代在他們手中。
五絕離現實的江湖太遠了,他們幾乎不怎麼過問江湖世事的,他們是一種神一樣的存在,他們在意和比拼的核心,是代表著最高武力的《九陰真經》,絕大多數事,對於他們而言,都無暇顧及。
但是,人們之所以喜歡武俠,欽慕俠客,僅僅是因為欽慕武力嗎?
不是的。
人們對俠客的欽慕,是面對現實秩序無法公平正義的時候,希望有俠客來替天行道,或者說自己便是那個俠客,劍是要用來平不平的,人們對俠客的身份希望,是替天行道的正義使者。
在遇到諸多不平事的時候,在被惡人欺凌的時候,就算是最正義的洪七公,你上哪兒去找他去?更不用說另外幾個了,五絕是設定的神一樣的存在,現實中很難找到他們。
當你遇到困難能夠找到的,只有江南七怪,他們才是真正存在於現實的俠客,金庸老爺子對他們的身份設定,就是處於市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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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聰是書生,但「全身油膩,衣冠不整,滿面汙垢」,和傳統意義上的書生絕不相類,而且有時還是一個小偷,南希仁是樵夫,張阿生是屠夫,全金髮是做生意的小商販,韓小瑩是漁女。韓寶駒號稱馬王神,馬術極好,武器也是鞭子,想來其身份應該是馬夫之類的。至於老大柯鎮惡,則有可能是走江湖雜耍賣藝的。丘處機笑道:「柯大俠平時一定愛玩頂盤子。」隨手接住了銅缸。柯鎮惡冷冷的道:「小弟幼時家貧,靠這玩意兒做叫化子討飯。」
這七個人都生活在市井之中,他們生活在社會底層,這是他們的唯一身份。
就在這人來人往紛紛擾擾的市井之中,江南七怪一諾千金,他們代表了平凡人的江湖夢想。
還記得,射鵰裡江南七怪在大漠輾轉數年終於找到小郭靖,不意遇到銅屍鐵屍,郭靖誤殺陳玄風後,江南七怪葬了張阿生,之後六怪帶著郭靖回到李萍處,第一件事就是祭拜郭嘯天,兄妹六人在郭嘯天靈前齊齊下拜。
此時,兄妹六人是否想到了接下來十幾年深陷大漠的艱難,是否想到了痛失兄弟的悲痛,是否想到了調教郭靖的無奈?在郭靖成年眼見武功不成賭局要輸,他們會否為這一拜感到不值?無論怎樣,當時這一拜像是一個儀式,柯鎮惡帶著兄妹五個對郭嘯天說,放心吧,雖然咱們素昧平生,但是你的孤兒寡母我們來照顧。
一個承諾,救人孤兒寡母,就敢砸進去十八年。這十八年,可能沒有任何武俠故事的傳奇,沒有快意恩仇,沒有風雲意氣。但這樣的事,卻是最現實最珍貴的俠義,因為瞬間的豪氣和勇義是容易的,但一切都難經得住時間的消磨,漫長的18年,一意的堅持,太難做到。
江南七怪做的事不絢爛,不傳奇,看上去很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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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看著平凡的舉動,卻太不容易。
想想吧,看看吧,青城派滅了福威鏢局滿門,有人給福威鏢局出頭嗎?沒有,連江湖上的泰山北鬥少林武當都裝聾作啞。
李莫愁殺了無數陸家莊的無辜百姓,正派人士有說過必須除此魔頭嗎?沒有,黃藥師明明有機會除了她卻礙於面子沒有下手。
謝遜為了引出成昆殘殺無辜,有哪個事不關己的人出來主持公道?沒有,他是在拿到了屠龍刀後才成了眾矢之的。
江湖就是這樣殘酷的,妥協計算、陰謀詭計和潛規則幾乎無處不在,行俠仗義只不過是高性價比下的隨手為之,大俠們能做到的只是不為惡,以及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行善。對於你我大多數二三流的普通人物來說,可能就是襄陽武林大會上離郭靖十幾張桌子遠的一個背景,可能就是襄陽大戰時,被隨手拍死的一個小兵。你被蠻橫無理的郭芙一劍砍傷去找神鵰大俠主持公道,沒想到他卻說這算什麼,我這條胳膊都是她砍掉的。
在這沒有童話的江湖裡,你的英雄夢早晚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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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江湖中,江南七怪的存在才尤其顯得光芒璀璨。他們聽說你有難,哪怕對方是大名鼎鼎的全真七子第一高手丘處機,也毅然前往,他們偶遇黑風雙煞陳玄風、梅超風夫婦,哪怕明知不敵甚至會全軍覆沒也硬著頭皮上,他們幾次與歐陽克照面哪怕知道他是西毒門人也絕不留情,在這個大部分是灰色地帶的江湖裡,他們只相信非黑即白。
所以,看上去他們在江湖裡混得不是很體面,甚至狼狽不堪撞的頭破血流,尤其在他們的徒弟郭靖成為一代大俠後,他們徹底淪為郭大俠成長之路的背景板。為了郭靖,他們要一次又一次地面對武力超過自己的敵人,沙通天、彭連虎、靈智上人、梅超風,甚至歐陽鋒、黃藥師。這些人不是一派之主就是武林宗師,有著高超的武功和龐大的勢力,而他們只是幾個雲遊江湖的散人。但是,當他們打傷歐陽克手腕時,當柯鎮惡向黃藥師吐痰時,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一絲的妥協和軟弱!
郭靖應該慶幸,當年和丘處機打賭的是江南七怪,換做射鵰這部書裡任意其他人都不會千裡迢迢趕去教育郭靖。丘處機去找黃藥師?黃藥師翻著白眼冷笑三聲;去找洪七公?老叫花說我是幫主啊,我很忙的,而且一直吃牛羊肉我受不了啊這樣吧,我在丐幫派個長老去處理一下;去找段皇爺?漁樵耕讀這四關就過不了;甚至丘處機自己在教導楊康時也只是偶爾來提點,不像江南七怪那樣日夜守著郭靖。
這件事情的性價比太低了,只有江南七怪,甘願為了一個只是聽說、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搭上自己生命中最輝煌的十八年,從風景如畫的江南走向貧瘠荒涼的大漠,把一個天資普通的笨孩子引向屬於他的江湖。
所以,在整個射鵰裡,江南七怪,擔起了雲天高義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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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七怪做到了江湖中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的事,所以他們聲名遠播。當你遇到危難力所不逮之時,黃藥師可能不會幫你,洪七公可能沒空幫你,丘處機可能選擇著幫不幫你,只有江南七怪會為你赴湯蹈火,哪怕能力不夠,你也會被他們的古道熱腸所感動。
在射鵰英雄傳這本神仙打架的小說裡,七怪戰績不好看,活的不體面,死的很悲慘,在五絕日月同輝的光芒下,在郭靖無限開掛的機遇下,他們像是江湖的一個裂痕和縫隙。
千金一諾,間關萬裡;
雲天高義,海內同欽。
但是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江南七怪就引導著那束光,照進了這個平凡晦暗到讓人絕望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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