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初期,在阿根廷導演費南多·索拉納斯和屋大維·傑蒂諾合著的《邁向第三世界電影》(Toward a Third Cinama)這一宣言中,二人將當時的電影暫分為第一、二、三電影。第一電影指向好萊塢主導的美國電影;第二電影即歐洲藝術電影,作品強調個人經驗、更專注於導演;以及第三電影——歐美文化語境外的、所謂「第三世界國家」電影。
2003年,紐西蘭毛利導演巴裡·巴克萊(Barry Barclay)發表了《為第四電影高歌》(Celebrating Fourth Cinema)一文。他提出了上述三類電影之外的「第四電影」概念,即原住民電影。Barry Barclay《Ngati》(1987)
Barry Barclay 與演員 Nissie Herewini而這場概念接力的新任接棒者出現在15年之後。一位越南實驗電影導演在此基礎上拍攝了一部名為《第五電影》的影片。
這位隱秘的女導演,近期被評選為首屆哈恩·內夫肯斯基金會(Han Nefkens Foundationh)、森美術館(Mori Art Museum)、M+和新加坡美術館(Singapore Art Museum)的聯合影像委任項目得主,獲得了10萬美元獎金的同時,將用18個月創作一部三館聯展的影像作品。
Nguyễn Trinh Thi(b.1973)越南獨立實驗電影人、紀錄片導演和影像藝術家,於2009年創辦了河內獨立影像機構 DOCLAB。
在投身影像創作之前,阮在美國學習生活了近十年。期間她的專業從新聞躍至國際關係,又從攝影邁向民族志電影,而將它們串連起來正是影像。無論是作為記者還是獨立導演,這段歷程讓她看到了影像媒介擁有怎樣強大的力量,以及立即回到越南的必要。
《Unsubtitled》(2010)拍攝中
文學專業出身、從「記者」開始,最終走向了紀錄片與電影創作,經歷相似的日本導演是枝裕和或許可以給予這樣的軌跡變化一種解釋:「既然人無法獨自活在世上,那麼生活的一部分就會具有 『公共性』 ,個體開放式地存在於『公共性』 中。影視媒體以及採訪記錄這種行為,是為了能夠使個體在這種『公共』的場合和時間中與他人相遇,並在反覆的衝突中變得成熟而存在。」從2007年的第一部紀錄片《Love Man Love Woman》到今年的《How to Improve the World》,15年間阮共計創作了19部片子,它們探討著關於越南的種種——歷史與記憶、家國身份、權力結構以及現實生活中那些鮮活的個體們。本篇所例舉的三部影片摘取了她最具有代表性的三種視角:傳統宗教下的性少數、電影中被觀看的女性以及世界語境中的越南/東亞文化。
《Everyday's the Seventies》15 minutes(2018)
《How to Improve the World》47 minutes(2021)
值得一提的是,有別於常見的政治性或話題性的文獻紀錄片,阮的作品在注重影像的同時,前記者與學者身份使她更加留意作品的文本性(她稱之為小說式電影)。同時,她對細節的細膩處理、與弱者切身共振的女性主義視角,更像是一塊攜有人類體溫的石頭,銳利但溫熱,被輕擲向觀眾席。
《Letters from Panduranga》35:00(2015)
《Landscape Series #1》5:00(2013)
「面對電影,我是一個製作人或藝術家的身份,同時我也是一名公民——身處越南和世界的公民、一個女性與一位母親。去正視每一層重疊的身份,讓我能以更廣闊的感官和視角看待事物。我想表達的是,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被壓迫者(the oppressed)與壓迫者(the oppressor)。」
《愛男人愛女人》2007作者以越南傳統宗教 道母教(Dao Mau)為切入口,將鏡頭落在當地一名男性靈媒(Dong co)Luu Ngoc Duc的身上。這種宗教基於原始農業女神崇拜,需要與神靈溝通的靈媒在降靈活動時身著女裝、面戴妝容,言行舉止也保留著女性氣質,不免使人聯想到西方的drag文化。
影片中途,Duc迷迷糊糊地自白道:身為靈媒,這裡的人們對他抱有尊敬,他還可以無所顧忌地展露真正的自我,這是何等的幸事。但他也清楚,眼下的越南社會並不會接納與擁抱他們。「對我來說,這份職業仿佛是一種來自天堂的懲罰。」
阮在記錄Duc的日常工作與私下生活的同時,也在探尋為何因Duc這樣的角色介入,道母教成為了可以容納當地LGBTQ群體的小型社區與臨時庇護所;以及陰柔的、女性的氣質在父權制社會中到底代表著什麼,又將走向何處。
《Love Man Love Woman》(2007)
《十一個男人》2016
本片是以卡夫卡的短篇小說《十一個兒子》為藍本,將越南傳奇女演員阮如瓊近三十年的影像資料剪輯而成的20分鐘短片。
《十一個男人》將卡夫卡文中「父與子」的關係置換為越南電影史上「女性與情人」的關係。對照卡夫卡開篇那句「我有11個兒子……」,該片以一聲女性獨白 「我有11個男人……」作為開場。
小說中,卡夫卡看似輕描淡寫地調侃自己的十一個兒子,不經意間卻透露出父子之間永恆矛盾的權力關係話題。在阮純詩看來,這些包含抱怨與指責的單方面評價似乎也暗含著一種父親視角的無條件的愛(unconditional love)。這種複雜的情感,她在自己與祖國和同胞的關係上找到了類似的投射。 《第五電影》2018
《第五電影》是基於毛利電影製片人巴裡·巴克萊(Barry Barclay)所提出的「第一、二、三電影」框架之外的原住民電影「第四電影」概念的作品,她在片中引用巴克萊的文本,並採用了圖像蒙太奇的手法,將個人素材與收集來的繪畫、新聞短片、民族志觀察、好萊塢電影和明信片等拼接在一起。
《Fifth Cinema》56 minutes(2018)
這些長期收集而來的材料,涵蓋了殖民與戰爭、電影與圖像、原住民土地及生態等資料。《第五電影》的製作初衷是試圖找尋一種將其編織在一起的方法。它關於影像資料中被觀看的國家與民族,也關於那些歷史影像中的個體本身。
《Fifth Cinema》56 minutes(2018)
《Song to the Front Re-Cut》(2011)
《SOLO for a CHOIR》Video installation(2013)
至於為什麼是「第五電影」,阮純詩回答道:「儘管我清楚『分類』對於整理框架內的事物有諸多好處,但我並不喜歡『分類』。與其將《第五電影》歸為某一類,我只是想把這部電影定義為現有秩序之外的東西,它指向的是可能性。」資料參考:
https://nguyentrinhthi.wordpress.com/
http://www.vdrome.org/nguyen-trinh-thi/
https://www.studiointernational.com/index.php/nguyen-trinh-thi-interview-vietnamese-film-maker
https://edition.cnn.com/travel/article/mother-goddess-worship-hanoi/index.html
http://www.vdrome.org/nguyen-trinh-thi/
https://medialectic.wordpress.com/2013/09/30/first-second-third-cinema/
https://minnesota.universitypressscholarship.com/view/10.5749/minnesota/9780816681037.001.0001/upso-9780816681037-chapte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