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傳訊過來,蓮花塢有難。
含光君目視前方,心情極為複雜,想來想去,只關心一個問題:魏嬰,我們何時才能相依相偎不被打擾?
魏無羨抓住他藏於長袖下的大手,用力捏了捏,既要告知他在我心裡你最重要,也在提醒他回應此事。
「藍湛。」
魏無羨喚他,聲音溫軟,目光急切。
柔柔的語氣入含光君耳中,是與他商量的意思。含光君默默地點頭,答應陪魏無羨去蓮花塢。
魏無羨從人群中穿過,來到溫情房裡。
溫情依然在翻弄藥草,屋內光線暗淡,她一身紅衣,面容清麗,重回於世仍是當年在金麟臺挫骨揚灰時的模樣。
魏無羨接過她手裡的竹筐,認真地說:「溫情,江澄有急事,我和含光君現在就要過去,你的事我過幾日再回來處理。」
溫情站起身,微微一笑,臉上拂過看透世事的淡然之感,說:「不必為我操心,魂魄雖不能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但也是永活的,我陪著阿寧就知足了。」
魏無羨放下竹筐往外走,在門口又停下,背對著她堅定地說:「我會盡力……」
蓮花塢門外,江澄愁眉不展地踱著步。
魏無羨收起劍三兩步跑過去,急切地詢問道:「塵塵究竟是什麼病讓你愁成這樣?」
「一言難盡。」
江澄隨便應了一聲,隨即招呼含光君一起往屋裡走去。
大家都是男子,進屋看葉塵塵不便。
含光君在外院站著,魏無羨往窗邊瞥了一眼,屋內死氣沉沉,葉塵塵蠟黃的面容映入魏無羨眼帘。
那一眼,看完了他們的一輩子。
魏無羨當初在梅子鎮遇到葉塵塵,她貌美如花,他風華正茂,都是俠肝義膽,熱情善良的大好青年。
歲月不懂人生之艱辛,風霜摧殘紅顏,只落下物是人非。
躺著的婦人猶如即將枯萎的花朵,已不是魏無羨認識的葉塵塵了。
含光君挨到他身邊,輕撫肩頭詢問道:「你……沒事吧?」
含光君常說世事無常,人生在世要接受多變、善變的定律,以至遇事之時能堅強地扛住。
可今日所見之事太過悽涼,給人近乎絕望的感傷。
葉塵塵在向過去告別,她的人生漸行漸遠……
與魏無羨同時代、同一條起跑線上闖過來的葉塵塵要去了,帶不走屬於她的分毫,至親的江澄也給不了她什麼。
魏無羨靠在含光君身上,抓住他的手不放。
姑蘇藍氏的醫修很快就來了,收到含光君的信號,藍志易親自帶人過來幫忙。
醫修們給葉塵塵診斷後,藍志易當著江澄的面說:「夫人血熱,氣血失調,此病由來已久。想必長期肝氣鬱結,心裡愁悶,身體狀況欠佳又有孕,極重的腹部壓迫心脈加重了病情,危險吶!」
這個結果蓮花塢的醫師已經說了,姑蘇藍氏的醫修重複了一遍事實。
魏無羨道:「叔伯,可有救治的辦法?」
藍志易搖搖頭,安慰道:「生老病死,聽天由命。」
江澄面無波瀾,心內萬馬奔騰。
命不在自己手中,這句話於他而言是安慰也是控訴。
他可以藉此安慰自己說順應天命,生老病死實屬無奈,當丈夫的救不了妻子很正常。
另一方面,千萬個聲音在他腦海裡控訴,控訴他們夫妻相處的點點滴滴,揪著他的一言一行不放。
魏無羨拍拍他,兩個人走到院子一角,到無人的地方去。
江澄自責道:「她之前管著我,整日煩躁不安,我只當她變了,沒想到是身體有隱疾。要是對她好一點,關心她,早點輸靈力助其保養,或許不會四十幾歲就……」
魏無羨聽江澄哀訴,自己也受不了。
抬頭尋找他的依靠,幸運的是含光君正在不遠處默默地守護著他。
葉塵塵偶爾醒來,她吃不下,氣若遊絲,家僕扶她起來,下地直呼眼冒金星,頭暈乏力。
肚子裡的胎兒還不足八月,熬下去大小的命難保,此時若要催生,醫修又不敢保證他們的安全。
魏無羨跟含光君商量過後,對江澄說:「溫情回來的事我上次已經跟你說了,她陰陽兩地都待過,醫術了得。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讓她過來看看。」
聞此言江澄心裡非常矛盾……
請溫情過來說不定能幫他們一把,儘快把孩子生下來, 減輕葉塵塵的身體負擔。
可當年的事,江澄對溫氏姐弟做過的事歷歷在目。他那日去姑蘇看魏無羨,得知溫情回來的消息時,產生過有愧對於她的念頭。
時過境遷,匆匆忙忙半生已過。
得失成敗,一言難盡。
愛恨情仇,身不由己。
江澄當年送木梳與溫情的事,魏無羨並不知道,只以為他跟幾大世家的人一樣,容不下溫氏一族。
江澄不回話,魏無羨就當他默認了,立即傳令給溫寧。
夜裡亥時,溫寧帶著姐姐來到蓮花塢,終於光明正大地走進大門,穿過長廊,來到江澄面前。
江澄坐在家主的位子上,勉強維持著大家主的風範。
溫寧恭恭敬敬地行禮,說:「溫寧和姐姐見過江宗主。」
魏無羨扶起他,江澄向前來給他行禮,接著向溫情行禮,抬頭時,兩個人的目光相遇,江澄感概道:「溫姑娘,別來無恙。」
溫情表情淡漠,說:「江宗主客氣了,我去看病人就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