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把手」是金庸武俠中一個數量頗大的群體。
《笑傲江湖》裡因為與掌門「不對版」而打算金盆洗手的二當家劉正風、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向問天、《倚天屠龍記》裡教主失蹤期間長期主持明教教務的光明左使楊逍、武當派張三丰的大弟子宋遠橋、接替宋遠橋的二弟子俞蓮舟、峨嵋派滅絕師太首座大弟子丁敏君、《天龍八部》裡大理國鎮南王段正淳、遼國陰謀造反的皇太叔耶律重元、《書劍恩仇錄》中紅花會二當家無塵道長,包括上一篇文章裡提到的幫助黃蓉處理丐幫日常事務的長老魯有腳,等等,都屬於「二把手」。
「二把手」顧名思義,就是某一團體、幫會中除老大之外位置最高的人物。他們身份敏感、處境微妙,地位尷尬,進退維谷之間,動輒毀譽參半,是一個極其特殊而重要的群體。
這個群體有著自己的「潛規則」。
潛規則一:他們身份高度敏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必須時時處處表率。
《笑傲江湖》中,被逐出華山派之前的令狐衝,作為掌門大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華山派的臉面,就因為出手教訓了行為不端的「青城四獸」,有損華山派與青城派的交情,被師父罰上思過崖。《倚天屠龍記》裡的宋遠橋,因為兒子犯了錯,被「坑爹」地免去了武當派掌門大弟子的身份。《神鵰俠侶》裡的趙志敬因為主持北鬥劍陣失誤,就被剝奪了「第三代首座弟子」的身份。沒辦法,他們舉手投足往往代表的不僅僅是個人,而是所在團體的形象,一旦不能做出好的表率,就只好離開這個位子。
潛規則二:他們作用十分重要,承上啟下,加油減壓,必須能夠擔當任事。
他們要當好「擋箭牌」。四大惡人之首段延慶要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大理國皇位,身為「二把手」的段正淳就必須搶先站在哥哥段正明身前,替他擋住來犯之敵。
也要當好「變壓器」。六大派圍攻明教光明頂,楊逍殫精竭慮,又是調度五行旗、五散人,又是舍下面子向天鷹教求援。按理說,他僅是一個「二把手」,五散人、天鷹教又與他爭教主之位,就讓六大派滅了你們這幫龜孫不正好?沒辦法,如果他這樣幹,即便做了教主,也難以服眾。
潛規則三:他們處境極度危險,聚光燈下,動輒得咎,必須夾著尾巴做人。
這個位置是一個「香餑餑」。被逐出華山派之前的令狐衝,面前有平臺,手裡有資源,別的不說,最起碼掌握著師弟師妹練劍對象的調配權,最起碼可以不讓小師妹和別人配對練劍吧?宋遠橋未受處分前,享受著和少林眾高僧和其他門派掌門人平起平坐的榮耀地位,這是多少江湖大俠一生難以企及的高度。
這個位置也是一個「火山口」。因為是「香餑餑」,所以所有眼睛都盯著你,處在聚光燈下,老大防範你,老三老四嫉妒你。任何差池都會被無限放大,《射鵰英雄傳》裡「白駝山少主」歐陽克被楊康暗算,《鹿鼎記》中鄭克臧被弟弟鄭克爽暗算,他們自己心裡就沒點數嗎?
潛規則四:他們地位非常尷尬,幹多不行,幹少不行,必須拎著尺子幹活。
有時候「二把手」這個位置只是一個名分,是一個「假核」。耶律重元名為「皇太叔」,按理說可以繼承遼國皇位,實際上耶律隆基何曾把他真正當成「接班人」?丁敏君看是峨嵋派的「大師姐」,滅絕師太卻兩次把掌門之位許給旁人;無塵道長是紅花會老當家於萬亭專門請來做二當家的,於萬亭死後,卻也沒想著把龍頭老大的位置交給他。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幹不行,但幹了也是白幹!
有時候又是一個「備胎」。魯有腳接掌丐幫幫主之位前,名為長老,實則已經是代幫主,一有機會就可立即轉正,迅速進入狀態;向問天久歷教務,任我行一歸天,他隨時就能接上手,很快打開局面。
在這種情況下,幹多了、幹早了不行,老幫主、老教主會有想法;幹少了、幹遲了也不行,老幫主、老教主也會有想法,真是難為死個人。
正應了那個順口溜:「完全不幹,不好意思,幹的太多,你什麼意思?稍微幹點,意思意思。」
潛規則五:他們心裡特別憋屈,功歸他人,過歸於己,必須忍著肉疼裝笑。
俞蓮舟接替宋遠橋的位置成為武當派的「二把手」,他研究創製的「虎爪絕戶手」難道敢標榜上自己的名字,而不歸功於張三丰的科學指導?敢說這門武功不是武當派武功的一部分?在經驗交流會上敢不說是「師兄弟們的鼎力支持」?《鹿鼎記》中施琅跟著韋小寶攻打神龍島,初戰告捷之後還不得向朝廷奏捷說:「在韋爵爺的英明指揮下,在全體將士的奮勇衝殺下.」?桃花島主黃老邪的大弟子曲靈風因為師弟師門犯了錯,就被師父打斷了腿並逐出師門,他找誰說理去?除了滿世界地找古董字畫給師父送禮,他敢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恨意嗎?沒辦法,他們只有學會了「推功攬過」,才能得到師父和長官的滿意,才能贏得師弟師妹、徒子徒孫的支持。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二把手」這麼難幹,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心心念念、孜孜以求地向著這個位子奮鬥?有甚者不惜紅了眼、黑了心、髒了手、丟了命?
答案就在於第六條潛規則:這個群體前途十分光明,只要不作,多會成婆。成婆之後,天高雲闊。
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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