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百丈懷海禪師陪同馬祖在野外行腳。這時恰好有一群野鴨子從附近飛過。馬祖問:「是甚麼?」 懷海禪師道:「野鴨子。」 馬祖問:「甚處去也?」 懷海禪師道:「飛過去也。」 馬祖突然轉過身,使勁地擰懷海禪師的鼻子。懷海禪師疼得失聲大叫。 馬祖道:「又道飛過去也!」 懷海禪師言下恍然大悟。
馬祖圓寂,懷海禪師在馬祖塔旁結茅棚,不久,繼祖之願,執掌泐潭(今寶峰禪寺)丈席,重宣上法。唐貞元十年(794年)懷海禪師沿馮川上車輪峰,遇上司馬頭陀(名曦)勸他留在奉新的大雄山,懷海禪師好尚隱幽,而大雄山「滿山古木森羅密,空谷迴蕩無痕跡。」幽靜的大山正是懷海禪師所愛,他就在這裡開墾出江西禪文化的一片新天地。
達摩祖師東來,傳到四祖道信大師的時候,他的門下就有了五百人,入住在黃梅雙峰山,為了解決吃飯的問題,道信大師開荒耕種;到了五祖弘忍大師,他的門下有七百人,亦住黃梅雙峰,六祖惠能大師去五祖那裡時,是做舂米的事情,可見,五祖沿續了四祖的作法,「常勤勞役,以體下人。」再傳到六祖惠能大師的時候,四方學者雲集,終於出現了「緇白千餘人」的盛況。
惠能大師之後,禪宗學人越來越多,並且大都居住在律寺裡,馬祖為了改變這種現象,建起了叢林,讓禪宗的修行人也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但是這麼多人住在一起,如何自給自足?如何進行管理?
懷海禪師根據中國國情,並結合禪宗自身特點,於唐憲宗元和九年(814年)初,在百丈山正式制定了有別於印度戒律的「叢林清規」。由於懷海禪師駐錫百丈山,他創立的「叢林清規」自然被稱為《百丈清規》。《百丈清規》是載入中國通史的一件大事,「清規」為禪宗的特別教育方法與修行方法提供了制度上的保障,對禪宗的發展壯大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懷海禪師之禪門規式,流行至北宋,歷時既久,沿革自多,增損不一。故崇寧以後,歷有增訂。今可考者,有北宋崇寧二年(一一0三)真定賾公搜集諸方行法,重編之「崇寧清規」。南宋鹹淳十年(一二七四)金華惟勉悉假諸本,參異存同,編成之叢林校定清規總要,又稱「鹹淳清規」。此清規雖已禪門規式或有不同,然亦嘗違其大節。元至大四年(一三一一)東林一鹹參考諸方規則,改定門類編次,並詳敘職事位次高下等,成禪林通用清規,又稱「至大清規」。
元順帝元統三年(一三三五),朝廷特敕百丈大智壽聖禪寺住持德煇重輯,金陵大龍翔集慶寺住持大圻等校正。德煇乃取崇寧鹹淳至大三本參同,重新詮次,又刪繁補缺,折中得失,分成九章,釐為二卷,名曰《敕修百丈清規》,頒行全國,共同遵守。《敕修百丈清規》共九章,前四章題為祝釐,報恩,報本,尊祖,繫懷海禪師古規所無。五至九章題為住持,兩序,大眾,前臘,法器,其內容與懷海禪師規式有所不同。當今叢林,於大處尚循百丈古規,唯於小處略有變化耳。(參閱漢唐佛教文化史。江西佛教史等)
而懷海禪師制定的清規中,有一項就是「耕作自給」,他自己更是「一日不作,不日不食」,這是不是改變了佛陀制定的戒律呢?
當代禪宗大德虛雲長老在「一九五五年雲居山戒期開示」中作了如此說明:「關於戒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諸位說明的。戒本中有自手掘地,及自手織紡等戒,我們現在耕田織布,是不是犯戒呢?
我們要知道,佛所制戒,有性戒和遮戒兩種。首篇波羅夷罪是性戒,此是根本戒,犯者不通懺悔,其餘大都是遮戒,犯者可以懺悔。又有輕重開遮等別,研尋律藏便知。性戒者,體是違理,無論佛制與不制,若作均犯罪,如殺盜等是。遮戒者,造作無罪。佛未制前造作無罪,自製以後,若不作方成犯,如掘地紡織等。佛所以制遮戒,有各種原因,都是因地制宜,因事制宜,或因時制宜的。如掘地紡織等戒,都因避世譏嫌而制。
因當日印度社會,以乞食乞衣、一心修為出家人本分事,若自己營謀衣食,便招世譏嫌,佛因之制此等戒。但社會制度和風俗習慣各處不同,必須因地、因事、因時以制宜,決不能墨守繩法。故《五分律》說:「雖我所制,於餘方不為清淨者,則不應用;雖非我所制,於餘方必應行者,不得不行」。
故當日百丈祖師以中國與印度環境不同,已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美舉。佛如降生此時此地,決不會制掘地紡織等戒的。所以我們耕田紡織,並不是犯戒的事情,望諸位於修持中,切不可廢勞動;於勞動中,也不可忘修持,兩者是可以兼行並進的。由此可見我們對於受持遮戒,貴在遵循如來制該戒之本意,不在於死守條文。若得佛意,雖與條文相違,亦名持戒;若不得佛意,雖遵守條文,亦成犯戒。但亦不能
以此藉口,而將如來所制戒律,一概抹煞。各宜深入律藏,神而會之。」(《虛雲和尚全集》第二分冊 開示 P292-293)
「百丈清規」一誕生,懷海禪師便離開了人世。這一天,正是唐憲宗元和九年(814)正月十七日。懷海靈骨被安葬在百丈寺西大雄峰下,塔名「大寶勝輪」。唐穆宗長慶元年(821),贈諡「大智禪師」。
「百丈清規」的意義在百丈大師圓寂以後五十年馬上凸顯。唐朝「會昌法難」使佛教受到重創。安世高大師、鳩摩羅什大師傳來的五停心觀的修行方法,玄奘大師帶來的唯識觀修方法,天台智者大師的觀修方法,都在這次法難中斷了活的傳承。而禪宗農禪並重的風格,可以不仰賴社會的支持,在深山老林裡面照樣修行,很多禪宗大德養成了獨立的風範,所以禪宗在法難中得以繼續保存活的傳承。
懷海禪師弟子,據《景德傳燈錄》載,共有三十人。其中以溈山靈祐、黃檗希運、五峰常觀最為著名。
自從懷海禪師住持百丈山之後,向日「人煙四絕」的百丈山再不荒冷了。後來,以及後來的後來,尋幽攬勝者,探頤索隱者,紛至沓來。
唐宣宗李忱來了。那時他還未登基,作為沙彌雲遊至此。在山中留下了「仙花不見三春秀,靈境無時六月寒」的詩句。後人有感帝王嘗駐蹕於此,便在百丈寺前蓋了個亭子,以詩中之句,命之為「靈境亭」。
書法家柳公權來了。在山中過了一夜。那是一個「樹搖幽鳥夢,螢入定禪衣。破月斜天半,高河下露薇」的禪的無塵之夜。斯翁嫌這裡的月色太白而下山了。後來,百丈山的石頭上出現了這位唐代大書法家的手跡。
文學家黃庭堅來了。據說他寫了一首《靈境御題》詩,詩云:「老夫高臥靈境臺,拄杖夜撞青天開。撒落星辰滿平野,山僧盡道佛燈來。」後來,王守仁遊文殊臺,寫了首《文殊臺夜觀佛燈》詩,此詩與黃庭堅寫於百丈的詩一模一樣,只是把靈境臺」換成「文殊臺」。此詩究意誰是真正的作者呢?詩壇上留下了一道謎。
哲學家周敦頤來了,這位理學創始人獨自循行幽徑,遙向高峰禮拜古剎鐘聲。在禪房裡,他品味著「寒雨滴芭蕉」的理趣。離山時,眼前景象已是」雨洗青天萬裡開「了。宋代理學的許多哲學觀點直接來自禪宗。自謂「浮生不定若蓬飄」的周敦頤自從百丈山「林下真僧偶見招」之後,便有了「覺後始知身是夢」的反思。
戲劇家湯顯祖與百丈寺僧古萍禪師一見如故,遇古萍於江樓,即「索酒談偈」,擊節唱詩。後來,古萍要歸百丈山了。湯顯祖贈詩送行,詩日:「到來都是淚,過去即成塵,稱色生鴻雁,江聲冷白蘋。別離心草草,珍重語頻頻。莫待他生見,還為慚愧人。」
百丈山的文化底蘊,總是那樣令歷代文人魂牽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