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

2020-12-09 光明日報

牛犇近照 孫琳攝/光明圖片

【走近文藝家】

85歲的他，一輩子演了數百個小人物，以綠葉的光亮映襯出鮮花的光芒。83歲時，他如願以償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得到了習近平總書記的來信祝賀與勉勵……

近日，由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演員工作委員會、成都電影家協會共同主辦的第七屆「中國電視好演員」推選活動在成都舉辦，表演藝術家牛犇喜獲「藝術成就演員獎」。沒有激情昂揚的頒獎詞，因為，在評委會看來，任何華麗的辭藻都無法表達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的敬意。

牛犇的名字是老藝術家謝添給起的，寓意為牛氣沖天，撒開歡兒地去表演。他從11歲起跟著謝添導演演戲，至今，已經塑造了數百個小人物：《牧馬人》裡的「郭騙子」、《紅色娘子軍》中的小龐、《泉水叮咚》中的大劉、《老酒館》裡的「老二兩」……這些小人物甚至連完整的名字都沒有，卻以綠葉的光亮映襯出鮮花的光芒，沒有「郭騙子」，「牧馬人」的情感將無處安放，沒有「老二兩」，「老酒館」也會黯然無光。在中國電影家協會副主席尹鴻看來，牛犇飾演的小角色不會是作品的焦點，但永遠是作品的亮點。

儘管已經獲得包括金雞獎在內的幾個影視大獎的終身成就獎，但牛犇卻始終淡然處之，從不炫耀。然而，當他以83歲高齡，如願以償地加入中國共產黨時，牛犇卻喜不自禁，難掩激動喜悅之情。尤其是他收到習近平總書記的來信，得到總書記的祝福、勉勵與肯定時，幾度哽咽。他說：「那一刻，我除了驚喜，想到的就是工作，要用我的有生之年，多創造幾個鮮活的人物，回報黨的栽培，不負觀眾的期望。」

業界評價牛犇的演技「充滿著人生智慧」。這與他艱苦的成長經歷有關。7歲時，父母貧病交加，在同一天離世，牛犇一夜之間成了孤兒。一貧如洗的家，連刻著他生辰八字的門板都被洪水衝走了，以至於他至今都記不起自己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後來，牛犇乾脆把加入中國共青團的日子作為自己的生日。艱苦的磨鍊給予了牛犇超強的生活能力，烹飪、養花、油漆、木匠、裁縫、繪畫，樣樣在行。正是這些潛質，才讓愛才的著名表演藝術家趙丹收他為徒。牛犇說：「那個時候整天就跟在師傅身後，做人做藝都學！」牛犇不僅好學，「鬼點子」也多，他是上海電影製片廠有名的「機靈鬼」，時不時用一些「鬼點子」幫襯師傅。導演江平就揭秘了這樣一件有趣的事：一次，老師趙丹要出國，沒有像樣的衣服，牛犇眼睛一轉，想到了服裝倉庫，就把《舞臺姐妹》裡劇院老闆的毛料大衣借了出來。可是，衣服的下擺太長，趙丹穿上走路不舒服。牛犇二話不說，馬上給裁剪了一番，趙丹穿上一試還挺合身，瀟灑地出了一趟國。事後，牛犇又把大衣原樣接好送還，服裝管理員竟然沒有發現大衣曾被動過手腳。

豐富的生活閱歷讓牛犇塑造的每一個小人物都靈光閃動，他被觀眾稱為「老戲骨」。在電影《牧馬人》中，他替許靈均挑選媳婦時的戲份並不多，但他演出了花兒。「那眼神兒分明就是一個專業的牧馬人在挑選種馬良駒，他把人物的身份、心境都演出來了！那不是簡單的厚道，他很江湖，很老到！透著人生經驗！」北京電影學院教授趙寧宇分析說。而《老酒館》中「老二兩」極其卑微卻極度自尊的形象讓人心酸。「他將底層小人物活靈活現地表現了出來，而這些小人物的正直、樸實、善良、智慧，也是國民性中最生動的底色。」尹鴻評價說。

戲品如人品，「演好戲做好人」在牛犇身上實現了高度統一。如果你知道了牛犇是如何演戲的，你便了解了那些角色為什麼如此光芒四射。江平導演無限歉疚地說：「今天，牛犇老師看上去背更駝了，這有我的責任！」那次意外是為了拍攝江平編劇的電視劇《梨園生死情》。黃山腳下的一場戲，當時77歲的牛犇要「飛身上驢」，不料，驢脾氣上來了，牛犇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送去醫院一查——頸椎錯位。當時牛犇還剩兩場戲沒有拍完，換演員是不可能的，等下去，劇組損失慘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牛犇咬著牙說：「不能浪費國家一分錢，不怕，反正我老了，大不了再羅鍋一點兒，我有招兒！」牛犇的「招兒」就是讓人把他抬到外景地，讓工作人員把他捆綁在樹上，再套上從背後剪開的戲服，這樣，雙手可以活動，人勉強被支撐著「站立」起來，好像是靠著柱子在「訓話」。他邊說邊比畫，激情澎湃，一口氣把戲演完了，豆大的汗珠子滾下來。等到導演喊停，周圍的人都哭了。牛犇艱難地說：「簡直像刀砍脖子那麼疼！」為了安慰大家，他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在「中國電視好演員」系列活動現場，記者見到了85歲高齡的牛犇。他沒有助理，自己拎行李；在舞臺下，為獲獎的同行們熱烈地鼓掌。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吃早餐時，他竟然把被「事故」麵包機烤糊了的漆黑麵包片統統吃了下去，然後笑呵呵地對勸阻他的服務員說：「糧食不能浪費，但這個麵包機真得趕緊修了！」

當被問及塑造了那麼多人物，最喜歡哪一個時，牛犇不假思索地說，每個人物都值得他用心去演，都讓他獲得過心靈的感悟，每一次演戲都像與角色同體過、生活過，所以對每個角色都非常喜愛。又被問到，一輩子演配角，而且都是小角色，有沒有一點點遺憾時，他坦誠地說：「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一個好演員連背影都可以出戲，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他說話時不緊不慢，臉上仍帶著謙遜、憨厚的笑容。

（本報記者 李春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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