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要試圖用自己看小說得來的那點小聰明
去挑戰刑事科學技術
《殺人回憶》的真兇終於找到了。
今年無疑是導演奉俊昊的大年,先是憑藉《寄生蟲》拿了金棕櫚大獎。四個月後,《殺人回憶》又有了迴響。
上個世紀末,全世界都深受連環殺手困擾。比如美國的曼森家族,日本的大久保清、西口彰,中國內地的甘肅「白銀案」,香港的「雨夜屠夫」等。其中不少還被拍成了影視作品。而韓國的《殺人回憶》無疑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部。
《殺人回憶》劇照
但進入21世紀後,隨著鑑證技術發展,犯罪者逐漸無所遁形。同類型的電影,自然也越來越少了。
華城連環殺人案
簡單回溯一下這個案件。
《殺人回憶》案件原型,在韓國被稱為「華城連環殺人案」。受害者共計10名。案件之一是模仿犯罪,兇犯是一名尹姓22歲男子,因為暗戀受害者的姐姐,又弄錯了施暴對象,選擇了殺人滅口。後來其被判處無期徒刑,但被證明和其餘九起案件無關。
其餘案件,第一起發生在1986年9月15日,最後一起發生在1991年4月4日。受害者年齡分布雜亂,高至71歲,最低的只有14歲。
為了破案,警方曾動員了韓國史上最多人次的警察和軍隊,搜查了約2.1萬個嫌犯,鑑定570組的DNA、180根毛髮、40116枚指紋,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事情的轉機,還是因為DNA技術的突破。韓國國立科學搜查研究院從罪犯資料庫中,發現了一名名為李春才的在押囚犯的DNA,與華城連環殺人案第5、7、9次事件受害者衣物上殘留取樣的DNA完全一致,由此鎖定了真兇。
為了加快破案進程,韓國警方還決定,除第8起模仿案件之外,將從第2、3、4起案件中提取DNA,儘快交給國立科學調查研究所進行分析。
之前在很多影迷的幻想中,嫌犯應該是一名高智商、高學歷的犯罪者。但如今看來,情況並非如此。李春才早在1994年就因為殺害妻子的妹妹被捕了。手法也並不算高明:讓受害者喝下含有安眠藥的飲料後,實施強姦,事後滅口拋屍,拋屍處離家僅僅一公裡。結果沒過多久就被警方逮捕,判處無期徒刑。其現年56歲,服刑在釜山監獄。
或許是為了隱藏身份,低調做人。據《釜山日報》報導,李春才在釜山監獄服刑的20多年,行為端正,沒有受過一次懲罰或調查,還被列為了一級模範囚犯。
這也暗合了韓國另一名連環殺手柳永哲當年一句推斷:此人要麼已死,要麼已經被警方抓獲,因為連環殺手是不會停下來的。
一語成讖。
但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定位了兇手,也有很大概率無法再追究其責任。因為韓國法律規定,案件的追溯時效最長15年。而最後一起案件發生在1991年。也就是說,早在2006年,這些案件就全部失效了。
這條法律在當年還引發過韓國民眾「延長重大犯罪上訴時效」抗議。雖然當時未被批准,但到了2015年,韓國國會還是通過了修正案——廢除殺人案件的追訴時效。
而根據今天上午韓國警方記者招待會的最新消息,嫌疑人李春才否認了自己的所有罪行。
至於外界最為關注的公訴時效過期問題,警方也做出了承諾,稱「將做出最大努力,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結果。」
「觸物留痕」
這兩年,隨著DNA技術的不斷發展完善,很多懸而未決的案件都一一告破。最典型的是甘肅白銀案,罪犯高承勇之所以落網,正是因為Y-DNA檢驗技術的發展,使警方發現城河村高氏家族有作案嫌疑,在挨個錄入指紋後,終於定位了兇手本人。
可以預見的是,隨著大數據、行動支付的普及,以及信用體系的建立,未來將不會再有秘密可言。而科技的進步,一定會在文學、電影中有所體現。
古典的偵探小說大抵都遵循一些固定的套路。比如說,缺陷英雄。愛倫·坡筆下的杜邦,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性格上都有些古怪,但智力和觀察力遠超常人,能發現其他平庸警察發現不了的痕跡,並且把看似沒有關聯的幾樣事物串聯起來,得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結論。
玩過星際爭霸、紅色警戒這類即時戰略遊戲的人都知道一個概念:戰爭迷霧。古典偵探小說的敘事手法,本質上就是把戰爭迷霧一點點撥開的過程。
但如今再也沒有「戰爭迷霧」這種概念了。在科技面前,所有的東西都近乎透明,等於開了全圖外掛。 「觸物留痕。」——犯罪學家、被痕跡檢驗專家們視為圖騰的埃德蒙•羅卡爾,曾經留下過這麼一句話。
一樁案件發生,痕跡專家到場採樣,立刻就能把所有細節收集完畢,並且找到對應的資料庫和公式:輪胎胎印能推出車的款式和行車距離;鞋底泥土的成分能推出嫌疑人的生活背景;屍體內部的化學元素能推出死者生前的生活飲食習慣;嫌疑人身上的灰塵、織物、毛髮,總有那麼一點會附著在受害者的衣物上,不可能完全清理乾淨。更遑論滿大街都是的攝像頭了。
雖然這一系列流程凝結著數代刑偵人員積累下來的至高智慧,但從創作的角度來看,過程實在過於直接。就好比把一串數字輸入計算機,得出一個答案,讀起來毫無智商快感可言。
閱讀快感沒有了,作家和編劇們也不好意思再沿用五十年前的寫法。於是古典偵探小說也就隨之銷聲匿跡。事實上,近年來的所謂犯罪電影,諸如《心迷宮》《烈日灼心》《暴裂無聲》《踏血尋梅》等,對於案件本身的描寫篇幅都相當有限,更多都是借著案件在探討社會問題和人性。在敘事技法上,也都喜歡將時間打亂,引導觀眾從不同視角接受信息。
《踏血尋梅》劇照
敘事手法進步了,反過來也露了怯——如果一個故事一定要靠打亂時空和視覺順序才能講好,那麼只能說這個故事本質上是缺乏起伏的。《心迷宮》也好,《暴裂無聲》也好,都有這個毛病。但這不能怪創作者,而是科技發展的必然結果。
從這個概念上來看,《殺人回憶》已成絕響,未來恐怕不會再有同類型之作了。
如今這個時代,是對普通人最好的時代,也是對犯罪者最壞的時代。因為犯罪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留下痕跡就等於被抓。誰也不要試圖用自己看小說得來的那點小聰明去挑戰刑事科學技術,就像不要和計算機去比誰背圓周率背得多一樣。
值班編輯:俞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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