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試圖彌補一個遺憾時,卻產生了更大的遺憾。」
昨天晚上在家,窩在沙發裡,看了一場喜歡了很久的新加坡歌手她在幾年前巡迴的演唱會。我盯著面前這杯顏色濃重的血腥瑪麗,不禁想到這杯酒的名字背後也蘊含了一個故事。她笑著喝了一口剛調好的戰車,「世界上沒有最大的遺憾,那些遺憾站在上帝視角來看,小得就像散落的許多塵土。」人生好像就是和愛人、親人、朋友不斷分開的過程,當他們離開我們之後,我們很難會覺得不遺憾。最初知道這句話是在一堂初中的語文課上,語文老師解釋「風樹之悲」的出處和意義。
「你剛剛問我什麼?」坐在對面的朋友放下手中的酒杯。「我問,你剛才說這些遺憾落在每個人頭上就成了一座大山,那你的大山是什麼?」去年拿到了倫敦大學的研究生offer,全家歡天喜地送我出了國,甚至還為我擺了餞行酒,
最開心的是我爸,餞行酒的那天,他喝了很多酒,酒席過半,他站起來,舉杯把杯裡透明的液體一飲而盡,今年1月,定好了回國航班的我,在一天起床後,就收到了我媽的微信:
當時我還在想我媽又在小題大作什麼,緊接著,我在國內的新聞網上看到了消息。那時候的新冠還不叫新冠,人們只管它叫「肺炎病毒」。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病毒的威力強大到瞬間席捲了整個武漢,無處不在,甚至關上門你都會害怕它就要鑽進你的家裡。
更沒有想到兩個星期後我的航班被取消,手機上再搜索倫敦飛往武漢的航班,只搜到了一片空白。
我開始擔心身在武漢的我爸媽的安危,每天給他們轉發各種網上搜刮的諮詢、自測方法、防護措施,同時也一直盯著留學生群裡的動靜。
這是疫情爆發後的第三個星期,起床後,我和往常一樣在家庭群裡轉發著新增疫情的資訊。但我吃完了早餐後,依然等不到每天都有的那句「我們一切都好,你在那邊也注意點」的回覆。看了一眼時間,國內現在是傍晚,我爸媽不應該這麼久不回復我的消息,我急得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但遠隔著幾萬公裡,我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
我詢問其他親戚,他們都說,因為疫情沒有跟我爸媽走動,所以也不知道目前我爸媽的情況怎麼樣,再問了我在武漢的朋友,他們告訴我:疫情現在特別嚴重,每天都有人因此離開,你爸是醫生,可得小心點。我爸是醫生,這正是我這麼多天心裡持續有著不好的預感的根本原因。
我知道他不可能不去醫院救人,因為那本就是他的使命。但我那一瞬間,竟自私地希望他在這場和病毒的較量之中,能為我當一個「逃兵」。這種不好的預感持續了一個星期,而一星期後,我在微信上得到了四個冰冷的字:我媽媽告訴我,疫情爆發之後,他在醫院好多天沒有回家,因為家裡還有我媽和我奶奶,他不敢。在出門=危險的那段時間,他倒在了人們口中最危險的那座醫院,我媽在家得知這個消息,哭得幾度要暈倒過去,害怕隻身在國外的我無法獨自消化這個消息,才這麼久沒有回我的微信。但最後我還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在不斷更新的殉職醫護人員名單上,我看到了他的名字。我確認了三遍名單,怎麼都不能相信陪伴了我二十幾年的那個人,名字被冰冷印在了訃告上。我在倫敦的公寓裡哭從白天哭到晚上,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在看到國內新聞的時候我就有預感,才會這麼急切地想要買到回國的機票。
為了追逐所謂的理想,連最後的時刻都不能陪他一起度過。回國後,我看到家裡擺放上了他的黑白照片,他的音容笑貌我都還能記起,但我明白他已經變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在我讀大學的時候,我爸跟我說過,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當年我高考因為生病發揮失常,我的第一學歷不是我的理想院校,所以當我決定考研,拿到了國外名校的offer,我爸甚至低聲下氣向人借錢,勢必要湊齊我的學費,並當我真的能夠去倫敦大學上學時,他還要敲鑼打鼓大擺酒席,告訴全世界:有的時候,彌補了一個遺憾,不代表這輩子就不會有更大的遺憾了。出國留學本來就意味著很多風險,國外的安全、兩國的形勢,很多因素,都需要考慮。但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連我爸爸的最後一面都見不著。酒席過半,我爸爸站起來,舉杯把杯裡透明的液體一飲而盡,「你這輩子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時間,就讓我好好陪陪你吧。」比如去某個地方旅遊時因為時間問題沒有嘗到當地最地道的美食,或是因為學業、工作,不得不奔赴另一個地方和國家,與摯愛分別,也可能因為某種原因沒有完成夢想,或錯過了與家人的最後一面,抱憾終身。但正如王家衛在《一代宗師》裡說的那樣,人生若無悔,那該多無趣。原來世界上最遺憾的事情,不是我們過去的遺憾沒有被彌補,
也許,一直以來,我們對「遺憾」這個詞都存在著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