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一場特殊的彩排在紅星電影世界吳中路店luxe廳舉行，當下的鋼琴聲和上世紀的無聲電影在這裡相遇。現場配樂張瑩的座位比影院第一排座椅還要靠前。她一面彈，一面仰著脖子看大銀幕畫面。第一次為《野玫瑰》和《天明》伴奏時，彈到影片最後，她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把自己彈哭了，更加感受到默片藝術的魅力。」
由上海藝術聯盟主辦的「孫瑜導演作品回顧展」中有5部影片為默片，為了讓觀眾有更好的觀影體驗，上藝聯特別安排了現場鋼琴配樂演出的形式，這是一次大膽、罕見的放映嘗試。
鋼琴聲貼合著劇情，無縫銜接
彩排開始前，「孫瑜導演作品回顧展」策展人徐鳶提醒影廳人員把燈關上，讓張瑩提前適應黑暗的演出環境。鋼琴上夾著的小燈是臨時買的，用於給譜子照明。張瑩準備了厚厚幾本譜子，每本大概30段音樂，長的大約10分鐘，短的一兩分鐘，這是她根據觀看電影後的感受所尋找的配樂素材。比如樂譜《仲夏夜的貓》備註了《小玩意》「葉大嫂一家」，彈到這一劇情點時，她也許會節選一段，也可能一個樂章都不用。為《體育皇后》彩排時，開頭能明顯聽出一段《天鵝湖》旋律，「這是即興的。每次看電影都會有不同感受，每場伴奏演出也會不同。」張瑩說。
張瑩在中國廣播藝術團工作，曾給《亮劍》《康熙微服私訪記》等多部影視劇錄製過配樂。之前，張瑩參與過大型視聽音樂會，在黑暗的環境裡，配合大銀幕上經典動畫電影的片段演奏，但對著黑白默片即興彈奏配樂還是第一次。「我不缺素材，可以彈幾小時不重複，但要在現場伴奏中打動別人和自己非常難。」張瑩花了將近一個月時間，每天把5部默片看一遍，熟悉每一個劇情點。在彩排現場，5部影片隨機選取了幾個段落播放，但鋼琴聲一直貼合著劇情無縫銜接。
「我們看過她的演出資料，了解她的專業度在業內受到認可。但一開始，她不太想接這個任務，擔心自己在電影方面不夠專業。」上海市電影發行放映行業協會活動部主任鍾敏說，恰恰是這種謹慎的態度讓他們覺得，「找對了人」。協會提前寄了樣片給張瑩，第一次看國產默片，她被深深打動了，決心一試。伴奏小樣寄回來後，協會更加堅信「找對了人」。
彩排中，鋼琴聲伴隨著電影畫面時而舒緩，時而輕快，時而劍拔弩張，時而沉鬱頓挫。為了貼合劇情，張瑩需要和觀眾一起盯著銀幕觀看，把自己的感受即時傳達給其他人。9月12日排了三場電影，第一場13點開始，第二場15點，第三場18點30分，只有在場次間隔中可以去上廁所或喝點水、吃幾口晚飯，其他時間都要彈琴。「我們每天練琴6個小時以上很正常。」張瑩想起周星馳《喜劇之王》裡的龍套演員，「我會一直彈到電影結束，導演不喊CUT，我就不會停下來。」
讓默片給觀眾現代電影享受
孫瑜是中國電影第二代導演中的代表人物，此次展映的5部默片包括《野玫瑰》《火山情血》《天明》《體育皇后》《小玩意》。儘管是上世紀30年代的作品，但仍然能讓人感受到默片的特殊魅力。在《小玩意》中，阮玲玉將玩具交給童子軍，字幕打出「飛機和兵是應該送給救中國的人的」，配合伴奏情緒的推進，令人潸然淚下。
不過，要在無聲世界裡欣賞長達100多分鐘的影片，對當代觀眾是一種考驗。徐鳶介紹，當年默片放映有多種形式，影院放映純默片，也有影院加收費用，請人來現場彈奏一些簡單的音樂以及現場播放蠟盤唱片的。在日本，還會通過辯士（弁士）為電影作出現場配音和評論。2014年上海國際電影節放映《戀愛與義務》時，嘗試過一次辯士加伴奏的形式。「辯士的出現和當年的觀眾文盲率高，看不懂字幕有關，如今觀眾已經不太適應不停複述劇情的方式。但鋼琴伴奏在當下仍然可以成為很好的輔助媒介。」
早期國外默片也有預錄好音樂，在放映現場通過留聲機伴奏的方式。但早期膠片幀數不同，有時會忽快忽慢，導致同步性較差。
今年是夏衍120周年誕辰紀念，接下來左翼精品電影中的《春蠶》等也有望採取類似方式來放映。音樂就像是另一種影評的方式，幫助觀眾融入劇情，帶來更豐富和沉浸的體驗。
徐鳶認為， 默片最大的藝術魅力在於純粹用畫面講故事。默片時代也是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為了在大銀幕上爭奇鬥豔，如今很多攝影技巧、電影美學、特殊敘事方式等在默片裡已經出現了。《信條》裡出現的「逆行」視覺奇觀，早在120多年前盧米埃爾的作品裡，就有「拆牆」倒放變成牆壁復原的典故。法國新浪潮大師們學習電影的方式也是靠看默片，在完全沒有伴奏的情況下，通過觀看畫面了解如何剪輯、特寫、敘事等，默片的跳接等特殊剪接方式也通過他們的實踐進一步在有聲片中發揮，為電影帶來新的形式拓展。
對上海觀眾來說，電影加現場配樂的方式並不陌生。此前，東方藝術中心做過《星球大戰》等電影的現場配樂演出；上海夏季音樂節中，也曾給卓別林的經典默片《城市之光》帶來專業的交響樂現場伴奏。
「孫瑜導演作品回顧展」開票一小時，默片場次幾乎都賣光了。這是孫瑜導演作品完整數字和數字修復拷貝在上海的第一次放映，其中《體育皇后》《火山情血》在上世紀80年代後幾乎沒有放映過。「配合現場伴奏音樂，觀眾能在大銀幕上看到阮玲玉和黎莉莉是很幸福的。」徐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