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真有人不喜歡壞女人吧

2021-02-15 偽證人講座

——「瑪奇瑪不會要死了吧?」最新話出來之後有人這樣問我。

這樣的論斷在我心中自然是毫無疑問的無稽之談——儘管《電鋸人》中的女性人物只有死女人和壞女人,瑪奇瑪在最新一話中從以前的神秘詭譎到這般的為國為民志存高遠的陡然轉變似乎正昭示著她頭頂上隱隱浮現出的「危」。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任何角色能夠逃過這樣的魔咒,似乎按照慣這個如此苦大仇深卻又胸懷天下的壞女人馬上就會慷慨就義,但是我知道她當然不會死,這個在前幾十話作惡多端卻又風姿綽約的壞女人是不可能死的。

雖然我確信瑪奇瑪不會倉促狼狽地死去——就算要死也只能是她精心的籌備蓄謀已久的劇情——但是另一方面,劇情和設定上的某些衝擊卻給我帶來了隱隱超過了瑪奇瑪的死亡的震驚的消息。我感覺這一話中瑪奇瑪的蛻變讓我始料不及,比起身體或者存在上的消亡,她身上曾經那層讓人無端地著迷的撲朔迷離的面紗卻在新的一話中,在她將自身不死的秘密和長久以來運籌帷幄的目的和盤託出後慢慢消散。這個曾經讓人在「想當瑪奇瑪的狗」和「瑪奇瑪我殺了你」兩個截然不同的狀態中糾結徘徊的女人,在這一話卻突如其來地喪失了曾經讓我著迷的因素。

瑪奇瑪的強度應該是那種不置可否、毋庸置疑的強大,但是比起這種壓倒性的強大,令人更加痴迷的是她身上自始至終揮之不散的神秘莫測。對未知的恐懼是根源性的恐懼,瑪奇瑪身上這種無始無源、來歷不明、無法解釋的強大才賦予了她致命的魅力,就像是選課中心裡熠熠發光的偏微分方程課程中那寥寥可數的對外名額一樣有著攝魂奪魄般的魅力,讓人明知自己終究會一無所獲一無所知卻依舊妄圖參透。在她遇見電次的瞬間嘴角上揚的微妙弧度就彰顯著仿佛所有相遇和別離的劇本都在她心中早有定數,在被人在列車上槍殺之後卻又若無其事地走出車廂時的颯爽英姿,再到後來經典洗手千裡之外將人碾作齏粉的追殺,又或是面對著令人san值狂掉的暗之惡魔卻依舊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Welcome to hell中著名的暗之惡魔登場一幕:象徵著開拓宇宙荒域、驅逐黑暗未知的人類的先遣者,漫長黑暗歷史中人類文明之光的星之開拓者的太空人,卻在地域中被攔腰斬斷,背棄理性、雙手合十對著自己倒立的下半身和地上內臟橫流、鮮血淋漓的場面瘋狂祈禱。然而這樣的存在卻依舊只能與之後翩然降臨的瑪奇瑪經典五五開。

她強大的根源一直都眾說紛紜,但是正是這種單純的毫無由來的強大才更具魅力。而在與槍之惡魔的對決中她暴露的真名,再加上此前新一話中關於她自己娓娓道來的不死的原因,卻也只能說是對之前千千萬萬翹首期盼和縝密分析的一個差強人意的解答。她作為惡魔的名字從頭到尾就是糾纏於主線的一大謎題——但實際上這種虛幻的概念有了太多令人猜測的空間,所以說有太多答案都可以滿足之前她所有的能力,有無數個可以自圓其說的解釋,所以在得到這個答案的時候我並沒有那種豁然開朗、只覺這個答案和心中一直以來呼之欲出但又緘默不發的答案若合符節、和之前所有的草蛇灰線的伏筆絲絲入扣的感覺。

用作一個不太恰當的對比,《進擊的巨人》之所以如此命名的原因在格裡沙的回憶中終於被揭開,之前貫穿整部的疑惑得到了完美的解答;而且這也並非是最終的落幕,之後關於進擊的巨人的劇情在之後還有更加隱秘的伏筆、更加難以叵測的劇情、更加長達兩千年超出想像的發展。但是瑪奇瑪的真名在這裡揭露之後並非讓我有一種登堂入室、愈發純熟之感,反而隱隱讓我覺得有終技止此耳之感。而之後瑪奇瑪關於自身不死的解釋,雖然在邏輯層面無懈可擊,但是卻也僅此而已,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削去了她的神秘之感,反而讓人有種若有若無的失望和難以言喻的平靜。

畢竟整部作品的基調就是自由,上述這些解釋和發展給我的確實一些預料之中的感覺,就像是看到《信條》開頭那個在船頭縱身躍下的不明身份的女人,又聯想到影片玩弄時間把戲的主旨,便不由自主地篤信那個人必然是時間倒退回去的女主一樣,雖然起承轉合足夠精妙,但是卻仍舊是意料之中罷了。然而《電鋸人》該給我的感受本不該是這樣的,我臆想中的風格本應該是如同瑪奇瑪盈盈一指便將帕瓦輕鬆殺害、毀屍滅跡般突然得讓人大呼自由的做派,然後這個最讓我沉迷的女人卻又在這個時候展現出了合乎猜想的尋常。從她的契約中折射出來的無敵的秘密,雖然完美地解釋了之前她為什麼能無數次地借屍還魂,原地復生,但是卻給人感覺太過平淡;她的目的同樣也讓人有種有跡可循的感覺,其中為國為民的情懷更加讓人大跌眼鏡。

然後就是瑪奇瑪的品性和志向——我雖然在某些時刻有點好惡的傾向,呈現出了一種仿佛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般的癖好,喜歡一些單純的惡人——我相信這也並非是因為我天生就是反社會性人格。一方面大概是太多洗白反派的失敗案例讓我不勝其煩,明明是罪該萬死的反派卻又得強行加上某些一波三折想要令人潸然淚下的悲慘遭遇,再對他幼稚的行為和令人作嘔的暴行強加一個看似正義凜然的動機,每每看到一個反派最後苦大仇深開始講述自己遭遇和自己看似正義的動機時,我都生怕下一刻他就給我說一句:「琳!我要創造一個有你的世界!」所以才某些時候才更喜歡瑪奇瑪這種單純的壞女人形象,喜歡這樣更加直白、更加熾烈,也更加具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的魅力,沒有所謂的刻骨銘心的悲慘遭遇,也沒有洗地失敗強行說理的尷尬場面,儘管有些偷稅的嫌疑。

瑪奇瑪和電次的初擁,讓我一度以為藤本老師改頭換面重新做人,這次的主題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兩人相互救贖的故事。然後之後的發展卻狠狠地給了我當頭棒喝。雖然一方面瑪奇瑪高超的段位將未諳世事的電次(和像我這樣的讀者)玩弄於股掌之中,但是大夥也都心甘情願的沉淪於壞女人的魅力之中。電次長久以來苦苦支撐著他浴血奮戰的目的終於達成後,他卻發現自己上下求索得來的卻不過是變本加厲的空虛,瑪奇瑪卻又給了他更深的理解,也給了他愈加真實的支撐,讓他終於恍然大悟、頓悟紅塵。又到電次之後的初吻被粗暴地灌以嘔吐物,以至於當他想起這件本該萬般美好的事物時滿腦子卻都是揮之不散的嘔吐味,也是瑪奇瑪在這個時候給予了他更多應接不暇的美好,讓他能夠在紛沓而至的美好之中無暇回憶這樣悲慘的遭遇。



「嘔吐的味道可能一輩子讀忘不掉」

「但是沒關係」

「從現在到死為止,電次君會體會到各種第一次」

「根本沒有空間去回憶嘔吐的味道」

「總而言之,間接接吻是……」

「棒棒糖的味道」

即使是之後秋慘死於電次手中(雖然是瑪奇瑪策劃的),頓感無依無靠走投無路的他也是在漫無目的中遇到了瑪奇瑪,然後再有了更加強烈的支撐(當瑪奇瑪的狗)。雖然明知道壞女人玩弄人心的危險性,但卻如同迷戀死亡般迷戀壞女人。

另一方面,她也是不折不扣的壞女人——比起玩弄人心感情更加惡劣的一面。無數次輕描淡寫毫不猶豫地屠殺掉不少人物,毫無憐憫地將不少人大卸八塊或者直接碾作一灘血肉。又或者是在蕾賽即將和初入情場的電次即將相遇的小巷中,她如預料之中一般從老鼠堆中現身,從容不迫地宰殺了決定和電次遠走高飛的蕾賽。


又或者是面對著苦苦求饒的光熙,冷峻無情的面容下,發出了最後通牒:「屍體在說話。」

更是在之後揭露她長久以來如此關照電次的真實目的,讓電次殺死或許還有救的秋,風輕雲淡地殺死被電次視為親人的帕瓦,無非就是想要破壞電次和啵奇塔之間的契約想要讓電次無法過平靜的生活罷了。雖然是如此惡劣到極點的存在,但是壞女人卻依舊以其無法超越的人格魅力讓無數人在「當瑪奇瑪的狗」和「瑪奇瑪我殺了你」之間擺動。

她的強大從頭到尾幾乎都呈現出一種難以理解的高度,她的目的也總是呈現出無法理解的自由,這並非是在所有的勾心鬥角中顯得更加技高一籌的高度,而是不屑於所有的爭鬥而執著於自己的愉悅的自由,在所有人為了電鋸惡魔的心臟而你死我活的時候,那不過是她養的狗或者必要時刻的打手罷了。就像是得以窺見黃印之人勢必會陷入瘋狂一般,瑪奇瑪的強大和她的目的自始至終都為她增光添彩,使這個人物如此旖旎綺麗。

但是最新一話的揭露,她的真實目的同樣也直指啵奇塔和電次的契約,這便將她的高度拉低到和之前所有人的同一層次。而她更是道出自己要通過電次消滅惡魔來達成消滅這些惡魔背後所代表的恐懼,這雖不是洗白,但是卻隱隱讓我有一種不太好的既視感,以前無數次經歷過的場景恍若走馬燈般又在我面前閃過,無數個曾經作惡多端、惡貫滿盈之徒在主角的奮勇攻勢下終於倒地,卻又泫然欲泣,開始陳述自己改造世界、企圖給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帶來幸福的宏願。雖然不算是洗白,但是有些時候此類俗套的劇情和強行加戲妄圖豐富人物形象、加深作品內涵深度的行為,反而是讓作品的劇情和主旨都與最初的預想背道而馳。不是我對這種所謂的洗白全盤否定,只是我確實希望瑪奇瑪作為單純的壞女人,甚至是偷稅犯而存在,也不希望她在這裡突然經世濟民、以天下為己任,想要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

當瑪奇瑪滿臉笑容地殺死帕瓦、甚至連全屍都沒有留下的時候,我第一個站出來討伐壞女人;可是當現在壞女人似乎要褪下她神秘莫測的面紗、洗心革面當個好女人的時候,我卻又是第一個無法接受的。

但是又話說回來,藤本樹的自由一直都是臭名昭著的。就像是你從未想到蕾賽鼓起勇氣的私奔最後僅僅不過是瑪奇瑪眼中漫不經心的掙扎罷了,以至於電次一生的悲喜都被奪走(雖然之後又是——「我們去江之島吧!」「好耶!」)

或者變成槍之惡魔的秋最後會順應預言慘死於電次手中,又或者是萬眾矚目的最高人氣角色帕瓦會被瑪奇瑪殘忍殺害。當所有人以為瑪奇瑪會作為壞女人矢志不渝地堅定地執行著自己壞女人的罄竹難書行徑,自由地行事而不拘泥於其他反派庸俗到無意去理會的目的,藤本樹卻沒有這樣,反而讓她老老實實地有洗白上岸的趨勢,成為千千萬萬個貪圖電鋸惡魔的路人中的一個,又或者曾經千千萬萬個自我意識強盛得喪心病狂、妄圖用某些自以為是的想法拯救世界的反派中的一個,這也是某種變相的自由整活。

但即使現在瑪奇瑪已經隱隱約約有著這樣的趨勢,我卻依舊懷抱著希望她能夠作為一如既往的壞女人自由下去。而至此我也終於明白之前無數次撕心裂肺地高呼「瑪奇瑪我要殺了你」的我跳梁小丑般的醜態,那時的我義憤填膺想要壞女人馬上被就低處決,然而直到現在才發現曾經口口聲聲想要她死的我對她的仇恨不過是浮萍般一吹即散,當她現在似乎將要退去曾經那層夢幻般的面紗之時卻又如此惶恐焦急,畢竟就算是如此冷血無情之人,卻依舊在某些角度散發著不容置疑的魅力,這大概就是壞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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