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割韭菜的遊戲。
文丨燃財經 ID：rancaijing
作者丨唐亞華
「賺那些想賺錢的人的錢，是來錢最快的辦法」，這話一點也不假。
如今，抖音上衍生出一個神奇的職業——點讚員。他們通過點讚領取佣金，同時發展線下拿提成，充值得會員。簡言之，這些人就是大眾所熟知的「水軍」。電商平臺的刷單，在這裡變成了「刷贊」。
近日，韓冰在朋友圈裡看到一則廣告，「抖音點讚員，助力網紅和商家。點讚加關注，一單1.8元，適合寶媽、學生、業餘時間充足的上班族，日入可達1000+，詳情掃碼進群諮詢。」
根據群管理員的宣傳，每天只要在平臺上領取給抖音博主關注點讚的任務，截圖上傳，每單就能拿到1.5元的報酬，每天能做5單。「如果覺得這樣賺錢慢，還可以發展下線，三級以內的會員，只要新會員充值你就能拿到返傭。躺著賺錢不香嘛。」群管理員說。
群管理員還信誓旦旦保證：平臺是抖音官方授權，團長親自考察，公司真實存在。群友也每天都在曬自己提取的收益金。
韓冰覺得：「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加入賺點零花錢」。
但是，10天後，系統突然提示領不了任務了。此時，韓冰才知道，不充值，前面賺的錢並不能提取，通過充值成為會員，不僅能提取出來，每天還能領取更多任務，每單賺取更高的收益。「不少人賺到的錢又用於充值更高級別的會員。」
「我仿佛加入了一個微商群。」韓冰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所謂的抖音點讚員兼職，真的不是割韭菜嗎？」
號稱月入1萬+的「抖音點讚員」
抖音上突然湧現出一大批「點讚大軍」。
他們每天像螞蟻一樣，領取為抖音博主關注點讚的任務，逐一點讚、截圖、上傳，滿100元提現，充會員升級，領取更多任務，繼續做任務……這樣周而復始。
同時，他們還在各種渠道轉發招募新人的廣告，只要拉進來的下線重複上面的動作，佣金提成直接到帳，做著「躺賺」的美夢。
月入1萬+的口號支撐著他們堅信：兼職做好了收益完全可以超過主業。
拿時間換錢，寶媽和學生黨是最大的群體，瞄準他們做生意的「馬甲」換了一個又一個。這一次，牟利者盯上了抖音這個大流量平臺。
韓冰掃廣告二維碼加了一個微信群。一位自稱是希美影視傳媒公司派單員、喵星人代理的群友，開始介紹兼職業務。「今天給大家介紹一個給抖音用戶點讚+關注就可以賺錢的軟體AP「喵星人」， 1分鐘1單，1單1結，每天可收益30～500元。
根據群裡的引導，韓冰下載了名為「開心聊唄」的APP，添加了對應帳號，在對方的指示下又下載了「喵星人」APP。這兩款APP是完成本兼職的主要「陣地」。韓冰了解到，開心聊唄是一個代理髮布額外任務，管理兼職者的工具，喵星人則是領取和執行任務的平臺。
註冊後，韓冰成了喵星人平臺的體驗會員，每天可以領取5個抖音刷單任務。具體操作是，點擊任務提供的連結，彈出一個抖音帳號，關注該帳號並給其一個作品點讚，截圖上傳到任務欄裡，系統審核通過就有1.5元收益。
另外，開心聊唄APP的群裡還會不定時發出一些點讚+關注的臨時任務，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就能拿到對應的收益，通常為關注某帳號+十條抖音作品點讚，報酬3元或5元。也就是說，體驗會員一天約能獲到7.5元收益，且會員收益累積滿100元可以提現。
在開心聊唄APP上，韓冰加入的「抖音兼職XX群 喵星人」群裡有1028人，兼職者在群裡領取額外任務。
新用戶也會提出自己的疑問：「這個平臺靠不靠譜啊」。
群總管隨後表示，「公司希美影視傳媒有限公司，地址在廣州，團長實地考察過的，工商局也是可以查到的，平臺是和抖音官方直接合作的，有授權保證，不用有什麼顧慮。」
群總管還在群裡提供了授權書圖片，上面有「廣州希美影視傳媒有限公司」的印章，但並沒有抖音方面的印章。
除了派發極少數的額外任務，群管理員更多的是催促群友升級自己的會員，邀請好友，從中獲利。韓冰在群裡潛伏了10天，每天不定時地會有群友截圖曬自己提現拿到的收益，也源源不斷地有人升級會員。
充會員、發展下線，層層獲利的「微商」體系
體驗到第10天，帳戶顯示收入50元，韓冰正打算加緊速度做任務賺夠100元提現，卻在領任務時被系統提醒信用分已用完，無法繼續領取任務，50元收益也因為不夠100元的提現門檻無法提取。
韓冰詢問上級得知，要想繼續做任務，必須充值成為平臺的黃金會員、鉑金會員、鑽石會員等任何一種，每種都有年卡、季卡、月卡三種，對應著幾百到幾千不等的會員費和收益。
按照平臺規則，獲利方式有兩種，一是自己充值升級為不同等級的會員，賺取做點讚關注任務的錢；二是邀請新會員，賺取新會員充值的返傭。
以最便宜的黃金會員月卡為例，充值該會員需要500元，每天可領取16單抖音點讚任務，每單1.9元，每天收益30.4元，一個月可以拿到912元，除去一開始投入的500元，回本周期17天，每月淨收入412元。
如果以等級較高的鑽石年卡會員來算，會員費28888元，每天可以領取65單任務，每單佣金2.8元，日收益182元，月收益5460元，年收入66430元。除去投入的會員費，年收入37542元，月平均3128元。相較於最低等級的黃金月卡，鑽石年卡的平均收益幾乎可以抵一個小城市的月工資。
不僅如此，平臺還有發展新會員的返傭。如上圖所示，黃金月卡會員發展下線後，下線充值成為任意等級的會員，可以得到17%的返傭。如果下線發展了二級下線，二級下線充值時，該會員能拿到6%的返傭。而如果二級下線又發展了三級下線，仍然可以得到三級下線充值的3%返傭。
以最低等級和最高等級各算一筆帳，一個黃金會員發展到了三級黃金會員代理，則其月收入為130元，如果一個鑽石年卡會員發展了三級鑽石年卡會員，月收入就能達到7511元。
如果將做任務收益和發展新會員收益相加，就能得到一個大概的收益範圍：低級別的黃金會員，月收益542元，而高級別的鑽石年卡會員，月收益可達10639元。
群友們每天做任務、不斷拉新會員，從而實現更多的收益。
不過，大部分會員最終形成了一個循環：為了獲得更多收益，他們會將賺取的錢用來升級會員。有群友就曾告訴韓冰，他近兩個月賺的錢全都直接補差價升級會員了。
連環割韭菜的遊戲
這場薅羊毛運動進行得轟轟烈烈，但打臉來得太快。
群管理信誓旦旦的稱，官方授權活動已經發展了幾個月。然而經燃財經多方求證，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記者查詢天眼查發現，並沒有「廣州希美影視傳媒有限公司」的信息，僅查到一家名為「廣州希美傳媒有限公司」的相似公司，少了「影視」二字。後者成立於2011年，註冊資本300萬元，法人是李潮平。
隨後，燃財經致電「廣州希美傳媒有限公司」，詢問公司旗下是否從事喵星人抖音點讚業務，對方堅決否認稱：「我們沒有這個業務，對方的公司名跟我們也不一樣，在打擦邊球。我們最近也收到了類似投訴電話，正在搜集資料、找對方的辦公地址，準備報警」。
與此同時，燃財經在向抖音方面求證時，同樣遭到了對方堅決否認：「假的，我們考慮報警。」
事實上，「廣州希美影視傳媒有限公司」自稱受到抖音官方授權，但授權書並無抖音的蓋章，而且目前已經遭到抖音方面和與其名稱相近公司方的否認，基本可以確定這一平臺是打著抖音官方授權的幌子，借其它公司的名義在謀利。
除此之外，該公司旗下喵星人的運營模式用層層發展下線的微商模式，誘導用戶充值、拉人頭發展下線。雖然微商模式沒觸及法律紅線，但步步為營，環環相扣的模式，有「割韭菜」的嫌疑。而且這家自稱是「希美傳媒」的公司，向用戶隱瞞真實經營資質，也涉嫌欺騙消費者。
「這家公司以抖音授權為由，進行所謂的會員制、發展下線，雖然不能認定為傳銷，但對下線來講，其實是一個陷阱，有欺騙消費者的嫌疑。受害者可以向工商、稅務部門舉報，關注公司是否依法經營。」北京至普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李聖告訴燃財經。
文淵智庫創始人王超也分析，抖音應該不會採用這種簡單粗暴效果又不好判斷的方式做推廣，另外，正常的商業活動、營銷和推廣，不會拿這種毫無商業邏輯的辦法來做。「這種以交錢發展會員的方式，以為抖音點讚為幌子，疑似在不斷發展下線，恐怕是一種類似傳銷的組織，需要加以辨別。」他指出。
不少人可能會疑惑，這樣大張旗鼓打著抖音的招牌出來招聘兼職的平臺，為何能夠招搖過市不被處罰，同時吸引這麼多人加入呢？
這可能是一個各方利益交織的綜合體。
對抖音上刷單的帳號來說，除了正常運作自然漲粉，為了商業目的，通過購買粉絲和點讚，增加人氣、上熱門，成了他們運營手段的一部分。這一部分的投入費用後續可以通過吸引品牌主的廣告或直播帶貨賺錢彌補回來，既賺人氣又賺錢，兩全其美。
而對於抖音平臺來說，官方通常不會授權第三方公司刷單，給平臺的數據注水，一定也會在平臺規則上表明嚴厲打擊刷量行為。但客觀上，類似於喵星人這類平臺運作的真人點讚關注而非機器操作的殭屍粉，平臺確實很難百分百辨別和監管。另外，不可否認的是，這也在客觀上促進了抖音生態的繁榮。甚至有採訪對象認為，不排除平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能性。
至於「廣州希美影視傳媒有限公司」，在短視頻流量紅利時代盯上了抖音博主的流量需求，將原本存在於其他生態的如電商刷單、微信公眾號刷粉、微博刷轉贊評的模式嫁接到抖音上，同時，利用微商運營模式來招收和管理兼職人員獲取利益。公司的收益來自兩部分，一是接單派單中間的差價，另一邊是兼職員工帶來的會員收入。
而對於參與抖音關注點讚的兼職用戶來說，他們大多抱著貪便宜賺錢、薅羊毛的心態而來，就目前的形勢看，有可能是小投入小回報，大投入大回報。有可能淨賺，也有可能前期投入巨大，後期平臺出問題反被割韭菜。
總之，這樣一個存在於抖音生態的亂象，因為對以上各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利好，得以維持運轉。
但一個循環下來，最終被收割的是付出真金白銀的廣告主。大量的虛假流量泛濫，廣告投放效果自然大打折扣，金主反而成了最後買單的「冤大頭」。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韓冰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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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洋 HN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