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看華語電影的,慢慢都會發現,很多電影的真正主角,其實是城市。
最近大熱的《鋌而走險》《受益人》《少年的你》,以及即將上映的《749局》裡,人們看到了重慶;在《杜拉拉升職記》《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後來的我們》《大約在冬季》等一系列職場戲、青春片裡,人們看到了新北京和新上海;在《散打》《照相師》裡看到了深圳,在《媽閣是座城》裡,看到了澳門。
這些電影裡的城市,驅動著主人公的行動,調動著他們的喜怒哀樂,它們是真正的主角,它們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新地標,坦然接受著我們全新的愛慕。
地標是什麼?百科的解釋是,地標是戶外廣告的特殊名詞,是指每個城市的標誌性區域或地點,或者能夠充分體現該城市(地區)風貌及發展建設的區域。
在吳曉波和西瓜視頻合作的國內首檔經濟地理紀錄片《地標70年》中,卻給了地標一個全新的含義。片中反覆提到歷史學家布羅代爾的一段話:「在人類文明史上,文明並不同時地發生在這個地球的每一個角落,而是在某一個時間段,某一個地方所呈現出來的文明狀態,代表了那個時期人類文明的最高水平。」
所謂地標,不只意味著高樓大廈,也不只意味著高樓大廈組成的城市,它的含義沒有這麼簡單,而是一個時間段,一個地方所呈現出的最高文明狀態。
那些城市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地標,正是因為它所蘊含的文明期待,而《地標70年》所要記錄的,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文明高光的地理性呈現。
《地標70年》是國內首檔經濟地理紀錄片,由吳曉波策劃出品。他們在全國範圍內甄選了中關村、798、深南大道、陸家嘴、「長江第一城」宜賓、杭州夢想小鎮、金華橫店、東莞厚街在內的十二個地標,去每個地標拍攝,並且採訪了和這些地標有著密切關係的創業者。
這部片子有地理的維度,有時間的維度,也有人的維度,就如每集片頭所說的那樣:「這裡有小人物的故事,搏擊命運,這裡有屬於城市的記憶,百無禁忌。我們在行走中觸摸人與土地的愛與糾纏,用雙腳來丈量我們的時代。」
在這些不同維度的線索組合出的視角指引下,我們發現,那些我們原以為很熟悉的城市,那些原本很熟悉的名字,以一種全然陌生的樣貌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地標70年》第一集,落在改革開放的橋頭堡深圳,並且給了華強北大量的篇幅。看了這一集,我們才知道,在深圳的南山區,有38萬家民營企業,在一平方公裡的範圍內,有148家上市公司,南山區有38萬家民營企業。中國市場化程度最高的企業,有很多都誕生於深圳。
▲深圳的方寸之間,就集中著無數創業者。
吳曉波由此提出問題,這些深圳企業,背後的共同點是什麼?它們有沒有一個共同的形象和基因特徵?
飛貸的老闆回答了這個問題:「創新,無底線創新。」深圳的GDP的4.2%投入到了科技研發裡去,這個比例和以色列相仿。
▲「無底線」創新。
吳曉波曾做過城市企業和房地產企業調研,土地出讓金在地方財政收入中佔比最低的是深圳,這和深圳的創新精神,有著深切的關聯。
▲ 十幾年前,吳曉波在調研中發現,土地出讓金在地方財政收入中佔比最低的城市,是深圳。
《地標70年》裡的上海,也讓我們感到陌生。在上海的陸家嘴,人們把那些納稅總額超過一個億的大樓稱為「億元樓」,而陸家嘴能達到這個標準的樓有近百棟,這近百棟樓每年納稅2000個億。
而在這個過程裡,陸家嘴也在不斷發生變化,過去沒有配套的服務機構,而現在有了餐館和咖啡店,「過去是個金融中心,現在像個城市了」。
▲吳曉波和秦朔。秦朔引用了友人的話,他說,上海未來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
吳曉波說:「如果你從中國的現代化史來看的話,從1840年算起的話,從外灘的建設,到浦東、陸家嘴的建設,就是中國在金融的意義上,在現代化的意義上,融入全球化的一個縮影。」
而杭州,這個吳曉波最熟悉的地方之一,也讓他有了新發現。在過去的二十年裡,這個網際網路企業密集的城市的性格,由旅遊性城市,變成了世界電商之都。
但這種變化之中,還有新的變化,在訪問了幾位出走阿里的創業者之後,吳曉波有了新的感觸:
「他們給我的一個陌生感是,他們比原來要安靜一點,他們知道做供應鏈,他們知道做冷鏈,大家從一個流量的時代,到現在相信專業性,相信服務本身,相信用戶體驗,我覺得這是2014年雙創到今天,整個創業市場發生的重大變化。……不再是一個狂野的時代,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
▲杭州,吳曉波和服裝檔口的女老闆聊天。女老闆發現營收下降後,果斷開了直播。
在《地標70年》裡,在新的視角觀照下,東莞也讓我們覺得陌生,它一直被掩蓋、被曲解的一面,浮現在我們眼前。
這是全中國人均讀書量最高的地方,是一個被低估的地方,GDP是海南的一倍。更不可思議的是,在這個聚集了大量產業工人的地方,有很多工人在進行文學創作。吳曉波也由此帶出一個數據:國內有超過十萬名一線工人在進行文學創作。
▲產業工人裡,有一個龐大的文學創作群體。
橫店,這個我們已經通過影視劇非常熟悉的城市,也有許多意想不到的細節。在這裡,一間小小的羽絨服定製店,接待過無數大明星,它的老闆之所以創辦這樣一間店,是因為她發現演員常常要在寒冷的天氣裡候場。
在這裡,一位前群演,發現自己因為身高不夠,不可能憑藉演戲出頭之後,索性創辦了一家演員中介機構。在這裡,也有人發現,發布劇組信息,調度資源,也能成為生意。生意生意,就是這樣一點點誕生的。在演員誕生的地方,其實也有生意的誕生。
▲橫店,吳曉波和來自新疆的女群演聊天。她的心願是,有一天能對別人說「我是一個演員」。
這麼多大大小小的生意的誕生,不只依靠想像力,也不只依靠執行力和一份勤勉,還依靠時代給出的自由度。
吳曉波總結說:「這是時代給他的最大的一個禮物,自由是一個社會最重要的土壤,而基於自由所產生的想像,想像所能夠到達的那個目標,是一個國家它在進步的一個重要的標誌。」
吳曉波和《地標70年》劇組不停行走,去碰觸細節,去重新審視那些已經熟悉的地方,去拂掉那些落在地標上的塵土,從細節出發,從人和事出發,揭示了這個時代的許多秘密。對這個財富和意志都在無限膨脹的國家來說,那些爆發性出現的地標城市和區域,就是它的意志突破點。
▲吳曉波提到一件往事,當年,在召開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外,還召開了全國科學大會,鄧小平在會議上提出了一個概念,就是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當然,地標也不只是一個地理概念,它更是一個歷史概念。《地標70年》反覆強調的正是這一點,它講述了這些地標的過去現在將來,也帶出了時代變遷。
這也正是布羅代爾的另外一個觀點,我們在審看歷史的時候,必須要拉長時間線,在足夠長的時間線索裡,去討論一個事物的興衰,去判斷事物的因果。
而最難得的是,當你站在足夠的高度,在足夠長的時間線上觀看這個過程的時候,會滋長和培育出一份達觀的態度,而達觀,正是我們這個憂患重重的民族,在幾千年裡最缺乏的東西。所以,地標除了是個地理概念、歷史概念之外,也是一個精神概念。
▲深南大道的規劃者,非常有眼光,幾十年前,他們就把這條路的寬度規劃為50米。
而承載精神的,永遠是人。這些地標電影、地標紀錄片的主角,貌似是城市,但城市的主角,依然是人。人,才是地標裡最堅實的部分。
在《地標70年》裡,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一點。這些地標城市、地標區域,是勞動地集中地、智慧集中地,資本和利益集中地,它熔煉了金錢、資源、科技和商業,更重要的是,它完成了對人的熔煉,當一個人來到這些地標城市,就意味著TA的生命被更新了。TA得接受新思想,接受新的生活方式,順應新的節奏,搭建新的生態圈。
▲年輕創業者說,來到大城市,都是白手起家,全憑一點點的積累。
在《地標70年》裡,出現了很多創業者,從華強北的小老闆,景德鎮的藝術青年,到橫店的橫漂,乃至杭州的網際網路創業大咖,他們都在被夢想、欲望驅使,離開家鄉,或者離開原來所在的安全的處境,投身到我們這個時代的地標,他們的生命被一次次重組,變成全新的生命。
在這個過程中,不但勞動、智慧、資本、人,在發生著全新的變化,就連這些地標城市本身,也在發生新的變化,就像吳曉波觀察到的杭州「被一把火點燃」。
▲景德鎮,兩兄弟的陶藝工坊。哥哥負責創作,弟弟負責市場。
每一個地標,和地標裡的人,不斷匯聚、變化、熔煉的過程,就隱藏著時代的最大秘密。
作家綠妖,曾經在年少時來到北京,在北京生活了許多年,多年後,她寫了許多關於北京的小說,也寫了一篇和北京有關的自傳體散文,在這篇散文末尾,她寫下這樣的句子:
「誰曾在年輕時到過一座大城,奮身躍入萬千生命熱望匯成的熱氣蒸騰,與生活短兵相接……拆毀有時,被大城之煉丹爐銷骨毀形,你摧毀之前封閉孤寂少年,而融入更龐大幻覺之中;建造有時,你從幻覺中尋回自己,猶如巖石上開鑿羊道,一刀一刀塑出自己最初輪廓。你遲早會有一瞬,感到自己心中的音樂,與這座城市輕輕共振,如此悠揚,如此明亮。誰的生命曾被如此擦拭,必將終身懷念這段旋律。」
而這一場以地標城市、地標地區為核心的城市文明系統的熔煉和升級,正在演變為現代新神話,讓我們在未來某一天,進行講述和回憶。只有那些能夠拉出時代K線圖的人,才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一點。而那些地標,就是這張K線圖上一個又一個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