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的結尾,吸血姬Elsa在集市上意外發現了一張三百多年前的照片,那是14歲的她,老照片勾起了陳年回憶,竟令她悄然落淚……
今天繼續帶來mana的同人小說《尖牙與利齒》連載,改編自莎拉·安徒生漫畫《FANGS》,每逢周四周五更新。
你走過之處,萬物枯敗皆冢。
他心中默念這句話。
她就在前面走著,卻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隔在中間,讓他近身不得。
自打那日歸來,吸血姬就總是發呆,眼睛一片空茫,連他站在眼前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強顏歡笑的樣子令人揪心,但只要她不想說,他不會問。
然而,事情似乎愈演愈烈了。
就像現在。
撐著黑色陽傘,身著維多利亞時代長裙的女孩向前拖動腳步,殊不知背後黑色的雙翼早已張開,扇動著名為死亡的鱗片四散飛舞。土地嘔出黑色的泥漿,草坪迅速變黃、風乾、被泥漿吞噬,清晨才吐出嫩葉的樹枝發出悲慟的呻吟,折斷墜落,枯葉如雨飄落送葬,所有想對她傾吐愛意的花朵無一倖免,還沒綻放就已凋零,連烏雲都緊隨著腳步,遮蔽一切令人歡笑的情景。
她回過頭,發現他沒跟上,莫名其妙地看著。
「你不開心。」
他站在光與暗的分界線,柔聲試探,腐黯在逼近。
「沒有。」
她低下頭,綴著孔雀翎的黑色帽簷擋住了臉,看不到表情。
「你有……我看出來了。」
一瞬間那道黯就包裹住他,寒意爬上胸口,他抱起雙臂。
「能不能就這樣陪我走回家?」
「我很想,但你這樣會把半座城都搞垮。」
她咬緊下嘴唇,身體微微顫抖,突然把傘和帽子都扔了。
狼人在第一簇火苗燃起前,就用襯衣蓋住了她,緊緊地摟著。他想兇她,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是故意把行李箱丟掉的。」
「嗯。」
「我想假裝自己是個年輕姑娘,在新大陸上重新開始。」
「嗯。」
「為什麼死不了呢?我憎恨這副身體!」
「……」
「你也會離開我,對吧?」
「我會努力活很久。」
「到那時你可以殺死我嗎?」
「……如果那是你的願望。」
她把頭深深地埋在狼人胸口,心跳如春雷,
那股生命的熱力好暖。
Manstruation?Manstration?
「J,我覺得你像王子我像睡美人。」
他正窩在沙發上看《哲學家和狼》,一隻「大黑貓」鑽進懷裡。
「嗯?怎麼回事?」
他把書放下,這個話題貌似會進行一陣。
「我一難過就會亂發脾氣,身邊的人就跟著遭殃……」
「理解。」
「然後這是第一次,有人阻止我亂發脾氣。」
「還好。」
他低頭看看還沒長好、布滿凍傷的雙臂,慶幸自己的特殊體質,並為之前的倒黴蛋默哀。
「所以說你是王子,破除魔咒解救了我。」
「好好,我的公主,與其當王子,我更願意當一名騎士。魔咒是你自己心裡的雜念,要不要試著和我一起做冥想練習?」
「不必!」
他嘆了口氣,第18次嘗試失敗,只好捧起她的小臉,
「好吧,不開心的時候隨時和我說吧,不要自己憋著。」
吸血姬望著那片碧藍,想起了什麼。
「嗯……你有過'異樣'的感覺嗎?」
「像你那樣?」
「類似吧,就總是想東想西,心情低落,很煩躁,看到誰都想揍一頓……很容易哭。」
他突然把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尋求確認。
「你幹嘛?」
「看你有沒有溫度啊,是不是人類來的。」
「要不要我咬你看看?!」
「所以啊,吸血鬼也有生理期嗎?!」
她突然疑惑起來,開始歪頭琢磨。
「唉你說得蠻有道理,按理說是沒有的,但是……可能是還是人類時的習慣?」
「寫篇論文,你說不定可以得妖怪屆的諾貝爾獎了哈哈哈~」
他樂得直不起腰來,惹得她很不自在。
「不許取——笑——我——!男性也有生理期的知道嗎,你老實交代!」
「我爸是狼人,我媽是人類,我一出生就能變身,不太清楚普通男性的標準。」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卻又話鋒一轉,
「不過,每月總有那麼幾天……感覺不到人性~」
對她齜了齜牙,吸血姬恍然大悟,小拳頭猛砸上來。
𝓙
二人散步,在一片茂密的林蔭中。
嗯?那是什麼?
wolf-dar開啟,只要是運動的小動物都不能倖免。
一隻松鼠從樹上躍下,跑過二人腳邊。
忍住。
他偷瞄了她一眼,吸血姬戴著圓片墨鏡,正目不斜視地朝前行進。假裝沒看見,假裝沒看見,他甩了甩頭。
松鼠抱著一顆橡果,再次跑過。
一滴汗從太陽穴流下來,他咬緊牙關。雙手攥拳,閉眼念經,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她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這狗子又犯什麼瘋。
忍住。
松鼠第三次從身邊跳過,還帶著女票,兩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交纏在一起互相蹭,歡快地蹦走了。
啊!芬裡爾在上!忍無可忍啦!
她注視著追松鼠去了的狗子,瞬間沒影。
𝓥
她把他手中的書輕輕捏起,不顧他抗議的表情和嘟嘟囔囔,開始吻他的耳垂兒、耳輪,舌頭像蛇一般,遊走在內耳廓和外側,他舒服得眯上了眼睛,束手就擒。
停靠耳朵的列車又啟程前往嘴唇,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貪婪地攫取著屬於她的氣息,用力地探索每一個角落。初時只是輕輕碰撞,然後彼此吸吮,八爪魚似的不鬆口。直到他鼻息粗重才分開,暗粉色的唇瓣間勾起絲絲銀液。
冰涼的手指穿過淺金色長髮,捧著他的臉,更加用力向自己按壓,仿佛能夠融為一體般。嗯~連舔舐下巴的鬍鬚都那麼的醉人,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苦艾味道,這會兒成了天底下最厲害的春藥,勾得他小腹欲炸。
等等?怎麼往脖子去了?
「停!」
他及時掰開了她的尖牙,還差1秒,不,頂多半秒,就要刺入主動脈啦!
忍住,忍住哦Vamp!
圖源:《FANGS》by Sarah Andersen
餐桌前,窗簾拉上一半。
落日餘暉灑在狼人的長髮上,染成青銅顏色,她饒有興味地歪頭,這樣變換角度看他,有點像暮光之城裡微微發光的愛德華。
他單手託腮,眺望窗外樹影婆娑。不知怎地,她覺得那眼神像在回憶初戀,飽含笑意。
「想什麼呢?」
她低頭啜了一口冰鮮血液。
「沒,就突然想起老爸帶我初次狩獵的情景,也是在這樣的落日下。」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沉浸彼時忘卻了自己。
她不作聲,靜靜地等待。
「他教我的第一課,身為最強悍的生物,要有力量,要美麗,要無悔。」
「他帶我看努納武特的馴鹿遷徙,你肯定想像不到,數萬頭北美馴鹿群穿過高速公路,回到叢林和荒原的壯觀和震撼,我們也總是遠遠望著,懷著敬意搜尋落單的獵物。」
他突然把目光轉向沙發上方,吸血姬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個碩大的鹿頭,雖然她也吸過鹿血,但十三支分叉的鹿角真的很少見。
「我最愛聽老爸的嚎叫聲,啊真的是一絕,在晴朗的夜裡聽,甚至能聽出裡面的曲調,是為曠野中無數雙閃亮的眼睛譜寫的歌,他一仰頭,大家都會安靜下來,會覺得寂寞,孤單,然後彼此靠得更緊,更溫暖。」
「然後就是冰川破裂的聲音,你立在寒風中,有一種震動從腳底傳來,鑽進你的骨頭縫裡,然後發出吱嘎的悶響,體內好像有什麼爆炸了,渾身顫抖像是快要死去。接著就目睹大塊冰川滑落入海,在洋面上濺起巨大的碎冰與水花。偶爾水花落下後更大的氣泡冒出來,一條鯨魚翻躍其間。這感受非同一般,向死而生。」
「成年後我曾和朋友一起去塞倫蓋蒂旅行,目睹了'天國之渡'的盛景,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壯美。朋友讚美此景世間難得一見,我卻不以為然,因為我仍篤信,北極苔原上的生命色彩,遠遠不止活下來那麼簡單。」
他從沒這樣侃侃而談過,餘暉映在側臉上光芒四射。
吸血姬就那麼定定地望著,他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
「……J,我總覺得你跟我見過的狼人不一樣,不,跟我見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
「因為我帥?」他耳朵輕晃。
「因為你這裡,」她點了點自己的左胸,「有很美麗、很堅韌的東西……」
「你從不主動攻擊別人,身上永遠散發著一種沉穩的、讓人信賴的氣息——信念?」
「………我覺得這個詞不太準確,信念是一個人堅信的東西,比如Vamp你,我發誓要陪你到最後,不讓任何人傷害你,這是我的信念。」
她本來想笑他太嚴肅,結果被他一本正經的眼神搞得心神蕩漾。
「脫離咱們之間的關係,我,之所以為我的基石,應該算是一種信仰,那是對我靈魂的標註。」
「你不會信上帝吧?」
「我不信。」
「小時候,經常被學校的孩子們踢打,甚至被怪物獵人追殺。我曾試著問媽,她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我問她我們會下地獄嗎?她那時還沒瘋,只是用力地摟著我,摟得我喘不過氣來,我能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筋……
媽嘴裡古怪地絮叨,她說,流你們血,害你們命的,無論是獸是人,上帝必討他的罪,個人的弟兄也是如此……他要在聖天使和羔羊面前,在火和硫磺之中受痛苦!
我恐懼得顫抖,卻又無比憤怒,非人非獸,本就不是上帝創造,因為他憎恨異獸,我就得被人刀砍火灼?!
我掙開媽的囚牢,盯著她鐵青的臉大喊:如果沒有地獄呢?或者地獄不要我們?想過麼?
「所以,我不信教,但我信萬物有靈,天人合一。」
他心滿意足地為自己註腳,然後,意猶未盡地盯著吸血姬,
「你呢?」
「我崇拜撒旦。」
她嘴角掛著邪魅狂狷。
「是不是覺得我蠻邪惡?」
他沉默,似乎在消化這樣的回答。
「J,糾正你一個說法。地獄是存在的,無論我們去哪裡,如何生活,吃什麼食物,和什麼人做愛,都在地獄中。」
他睜大了雙眼,似乎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語,
「V,我不知道你還對佛教感興趣?!」
她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跟那沒關係,只是活得足夠久,任何人都可能變得神神叨叨。」
「不過我的確和一個印度來的宗教學教授交往過,他給我講了很多美妙而離奇的故事。」
「那時我才剛到紐約,人生地不熟,他看見我在暗巷裡吸血……本來應該馬上咬他的,可是他卻很憂傷地問了一句'你無家可歸嗎?' 我也不知哪根弦搭錯了,就這樣稀裡糊塗跟他回了家。」
「他給我帶回了豬血、牛血,雖然難吃,但夠我苟延殘喘的了。我狼吞虎咽時,他卻喜歡用童話一樣的口吻給我講羅摩衍那、阿提拉、佛陀東渡,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和地獄的惡鬼沒什麼兩樣,而這個巧克力皮膚、帶著柔和笑意的男人猶如達摩……」
吸血姬停下來,狼人眼神裡充滿了疑惑、好奇和嫉妒,她喜歡品味這樣的眼神,就像剛剛割開的血管,滲出第一滴鮮血的滋味,永遠嘗不夠。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回憶,
「我問他是否相信天堂和地獄,他沒笑我,也沒責怪我問一個佛教徒其他信仰的問題,只定定看著我,沉靜地說'地獄就在你我周圍'。」
「有那麼一瞬間,我忘記自己不會死,覺得背後汗毛豎起,慌張四顧,卻一切如常。然而他又慢悠悠地說'我不需要相信是不是有地獄,因為地獄就存在在這了。當你看不到某個存在的東西時才需要相信。地獄就已經是觸目可及,它是這麼強烈的、明顯的存在著,根本不需要去相信它存在。'說實話,無論是否理解這些話,我的眼淚都要奪眶而出。」
「他成了我又一個獵物。」
狼人伸過來一隻手,緊緊攥起她微微發顫的冰冷手指。
「其實,我又何嘗不明白其中深意呢?對於女人和孩子,淫笑著解開褲帶的父親就是地獄,對於戰士,刀下亡魂的臉和血肉迸濺的觸感就是地獄,對於錦衣玉食的富人,背地裡偷偷風流的愛人就是地獄,對於有限生命的凡人,天崩地裂洪水飛蝗就是地獄……對我而言,這個肉身就是地獄,太陽和鮮血就是地獄之火。」
「他餵給我的血,是他綁架的女孩子們頸中抽出來的,我知道,從踏進門第一步,那沖天的血腥味從地板下滲出時我就知道,但我需要能量。」
「我制裁了他,把他和那些已腐爛和未腐爛的屍骨埋在一起,讓他活在更加真實的地獄裡。那供給我能量,奄奄一息的女子,在救護車上斷了氣,我在暗處看著,嘆息,離開。」
她不知怎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雙手交叉蓋在了額前,擋住表情。
「我只想詛咒一切,憤怒席捲了我,本想在一場權貴策劃的血腥宴會大殺四方,卻遇到一位女議員,向我介紹了撒旦的存在。」
「和我想的一點不同,這聽上去只會跟召喚惡魔、山羊頭骨、活人祭祀、詛咒與沉淪有關係的宗教,居然完全被曲解了,當理解它的意義時,我頓感渾身一陣輕鬆。」
他好奇的神情加深了一倍,身體忠實地用力前傾,很想知道這不是邪教是什麼。
「很簡單,信仰撒旦就是忠於自我,聽從你心底的欲望。」
她恢復了從容,重又抬起頭來,目光灼灼,
「當其他宗教鼓吹博愛、奉獻、犧牲時,撒旦教傳達的更像一種『人性』,它鼓勵接受自己世俗、黑暗的一面:嫉妒、自私、貪婪。」
他莞爾,也懂得了自己愛上這個美麗生物的理由,她比他認識的所有生物都要坦誠,都要真實,即便鏡子裡從來看不到那身倩影。她從不矯揉造作、虛情假意,也不會評判自己是否對錯,美醜與否,她就像剛出生的幼獸,對這個世界不再分辨,只貢獻一種純粹的美。
「先旨聲明,我是不會去做什麼spirit cooking之類的事啦,沒必要,所以你怎麼想?」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他笑了。
我想我會永遠愛你,信撒旦的女孩。
思凡:這一篇看得我心潮澎湃!很喜歡兩個人對於信仰的探討,感覺到了兩顆靈魂互相的珍惜。兩個人身上都有一些至純的東西,狗子讓人對人性充滿信任。Elsa讓人心疼,有著自己的倔強和反抗。
作者回復:閱歷的不同讓他們對世界的理解截然不同,但最終卻又走在了一起,也許只有至純的他才能拯救至暗的她。
經文其實用的是有問題的,在研究《聖經》對「獸」的解讀時,已經很明白的說了,此「獸」並非指野獸,而是背棄信仰的人化為的邪惡,以及反基督的力量,如果沒有更為嚴厲的命令作為對生命的保護,那麼世人在對待他人生命將會肆無忌憚。此處被J的母親瘋狂的誤讀,以至於身為幼童的他也憎恨教義。
作者:manasvijnana
坐標:帝都
職業:國企職員
自我介紹:三歲寶媽,蛇精病一枚
責任編輯:二維醬
排版編輯:二維醬
封面圖片:《FANGS》by Sarah Anders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