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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的王國裡,只有黑夜,沒有白天,
天一亮,我們的王國便隱形起來。
——白先勇《孽子》
如果在晚上從空中上看明發廣場,大概像是一個圓形的飛碟。如果明發廣場是一個可以起飛的巨型飛碟,那麼在甲板上則是明晃晃的燈光、喧鬧鬧的吃夜宵的人,拖著音箱的賣唱歌手,各種酒吧的拉客人,紅男綠女,往來穿梭,而甲板下的那一層,則燈光明顯黯淡很多,在各種角落裡,散落著廢棄家具,一兩家寵物狗飼養室,密室逃脫遊戲室等等,一條人工暗河環繞其間,數座小石橋架於其上,除此之外,地下一層還是廈門同性戀酒吧的集中地。
基地酒吧柚子:
「我也是一個偷故事的人」
柚子是基地酒吧的主理人,我出發之前,發信息跟他約時間,他正好在理髮。等我到了明發廣場,沿著柚子的指引來到百安居的對面,然後在他帶領下走下靜止不動的電動扶梯,才見到了基地酒吧,除了酒吧門口的「基地」兩個字,還有從酒吧裡透出來的音樂和燈光,外面樸素得像個倉庫。
進到裡面,則是另外的一片天地,搖晃的燈光束,有著閃亮背景的舞臺,還有已經在酒吧各個角落裡以各種姿態落座其中的客人,有一位中年客人披著袍子,頭光面白,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打量著出入酒吧的人,還有很多年輕小夥子梳著一絲不亂的油頭,看得出眉毛是紋過的,臉上是打過粉的,一身光鮮的行頭也是出門前精心搭配過的,這裡大概是廈門美男出沒率最高的場所之一了。
柚子和朋友們合股的酒吧是2016年底開業,在明發的同性戀酒吧裡,算是比較新的一家,做為我探訪同性戀酒吧的引路人,柚子也是我的同性戀酒吧知識啟蒙者。
在同性戀酒吧裡分有GAY吧和拉拉吧,在明發的同性戀酒吧裡,除了堂口酒吧是拉拉吧,其他的酒吧比如君尚、假日、HOMO、獵人還有基地都屬於GAY吧,而在GAY吧裡又分為猴吧,狒吧,熊吧,豬吧等各種不同類型的酒吧,這個根據GAY各自感興趣的伴侶的體型來劃分的,比如喜歡找身材消瘦伴侶的人聚集的酒吧就是「猴吧」,喜歡身材勻稱適中的就會集中在「狒吧」,喜歡身材高壯、身體有肉的群體常聚處是「熊吧」,而喜歡肥胖身材的人就會匯聚在「豬吧」。此外,GAY吧還分有老年吧,中年吧和鮮肉吧,根據不同的人群來劃分,圈內人想要找什麼類型的伴侶就會去找相對應類型的酒吧。
一個同性戀者只有去過同性戀酒吧才能叫「出社會」。「為什麼說去酒吧是出社會?是因為酒吧什麼人都有,魚龍混雜,匯聚各種各樣的人,在這樣的地方就能以一個平等的姿態和各種各樣的人進行交流。」柚子這樣說。
也只有「出社會」,才是開始混圈子,開始在圈子裡面建立自己的人際關係,開始在這個地方的小社會裡面有一定的認知。「如果是自我保守,永遠是自己一個人,那你的交際圈可能就局限於那幾個人,對於圈子的認知就不會很深刻,就像小孩子,沒有看到外面的世界的時候都是一種無知的狀態,在圈子裡面混開了之後,才會知道在圈子裡面有更多的東西。」
進到酒吧的同性戀者大都是以一種平等的心態進去的,不像其他地方可能會有分等級,而在GAY吧裡,客人有可能是某個企業的老闆,也可能是一個普通職工,他們可以很融洽地玩在一起,像老朋友一樣,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公共交流的場合比較稀缺,來回就出沒在那幾個地方,大家互相之間都比較熟悉。
「作為性少數人群,必須要找到一個歸屬感,在一個地方可以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不會被別人說什麼,也不會被別人用很嫌棄的眼光看著,酒只是作為其中的一個媒介而已,但是酒吧更重要的是可以更集中地讓大家認識一些新的人,去認識到新的事物看到更多的機會,所以說能夠有這樣一個地方,有更多的人進來,大家一起交流,能夠一起玩,在沒有任何的異樣眼光的情況下。」
柚子自稱自己是個享樂主義者,開酒吧也滿足了他喜歡娛樂的心理,從去年年底開始,每逢自己的生日當天,柚子打算每年都策劃一次盛大的生日派對,去年的那次,從天南海北甚至國外趕來赴會的朋友有80多個。「趁著年輕多搞幾回,說不定以後老了就不想弄了。基地酒吧跟其他GAY不同的地方也許也就在這裡吧,除了很肉慾的go-go表演,我還會策劃一些主題性的聚會,不是那麼肉慾的。」柚子如是說。
除了開酒吧,柚子的主業是服裝外貿,他還隱藏著自己的另一個很私人的愛好,「你是一個偷故事的人,其實我也是,我在業餘有在寫小說。酒吧裡每天出沒著形形色色的人,可以說是眾生百態,我經常會把他們寫進小說裡,現實中本來沒有交集的人在小說裡也許就產生了交集。」
柚子邀請我參加他的年底生日派對,除了對派對有所期待之外,我對他未完成的小說也充滿了好奇心。
基地酒吧
地址:明發商業廣場百安居對面韓正苑旁扶梯下到負一樓
營業:周一至周日21:00開始營業,周三有」40元暢飲「活動,周六、日晚上23:30有演出,一晚兩、三場
面向人群:LGBT人群,直男、直女皆可入內消費
HOMO酒吧朝暉:
「我是最早把Gay吧做成慢搖吧形式的」
朝暉是HOMO酒吧的老闆,他來自思想極為保守的河南濮陽,在參軍退役後的三個月時間裡,他明確了自己的身份屬性,從軍隊駐地開往家鄉的列車行進至中途暫時停靠時,他背著行李跳下火車,穿過站臺閘口上了一輛開往廈門的火車,他的人生從此轉向。
「如果那時候我沒下那趟火車,回到老家面臨的,就是結婚生子的生活,那會讓我痛苦不堪。」朝暉說。
抵達廈門後,他在一家酒店的前臺工作,憑藉著出色的英語口語能力和服務態度,贏得了外國旅客的信任,外國人除了給朝暉小費,還給了他別的機會。廈門是國內幾大服裝生產基地之一,很多外國人喜歡來廈門進貨,然後到國外批發零售。
來回飛行,到廈門選廠看貨,進而採購發貨是一個非常繁瑣而耗費巨大的事情,所以在中國找到值得信賴的代理人則非常地必要,朝暉成為了他們選中的代理人。從做代理人開始,朝暉的業務逐漸發展壯大,成了一家外貿公司的老闆。
在HOMO之前,他也是壯村酒吧的老闆,壯村酒吧是明發廣場最早的同性戀酒吧之一。朝暉是在2012年接手的壯村酒吧,朝暉平常喜歡到酒吧唱歌,當時他下班路過壯村酒吧,發現酒吧正在轉讓,就試著去找老闆談了一下,沒想到一談就談成了。「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想過要開酒吧的,當時就這樣莫名奇妙地開始了。」
朝暉進駐之後,把壯村酒吧從一個唱K的酒吧改造成了時尚、刺激、有情調、氛圍好的慢搖吧,一時間成為同志交友聚會的熱門場所。「我是最早把GAY吧做成慢搖吧的形式的,在我之後,他們才開始跟的風。」朝暉說。壯村酒吧朝暉前後一共做了五年,五年租約到期,房東要漲租金,一核算,運營成本太高,不划算,於是朝暉把壯村酒吧關了。
今年4月份,朝暉再次回到明發,這一次他從明發的地上搬到了地下,這就促成了HOMO酒吧的誕生,HOMO現在是明發廣場最新的同性戀酒吧。據朝暉描述,這是一個升級版的壯村酒吧,燈光音響他升級成了演唱會級別的,酒吧還有專門的駐場演員。
在我行將離開的時候,酒吧已經漸漸坐滿了人,舞臺上有一男一女兩個go-go演員正在表演,男演員肩上披著螢光薄紗,只穿了一條銀色平角短褲,很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赤腳,腳上穿的是一雙巨大的白色運動鞋。在聲光電的作用下,相隔一兩米的兩個演員,都在隨著節奏搖擺著身體,像是兩條搖擺著的蛇,臺下的人眼睛仿佛被他們黏住了一樣,有些迷離和恍惚。
HOMO CLUB(後末酒吧)
地址:明發商業廣場蓮前西路大門口進去左手邊阿猛龍蝦後面扶梯下去負一樓 HOMO CLUB
營業:周一至周日21:00開始營業,每周三、五、六22點左右有演出,一晚三場
面向人群:LGBT人群,直男、直女皆可入內消費
獵人酒吧陳飛:
「我是最早把Go-Go表演引進到廈門的」
陳飛是獵人酒吧的老闆,獵人酒吧是個熊吧,就是身材比較壯的人出沒的地方。
在抵達獵人酒吧之前,我在如迷宮一樣的明發地下商城遊蕩,沿著地下商城的人工河流,找到了一家「BLUE CLUB」,裡面有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唱著《愛如潮水》,我拍了張門頭照片問陳飛是不是這裡,陳飛說:「那是以前的。」然後他把地址定位發了過來,我尋到酒吧門口的時候,有兩個壯漢正在門口自拍合影。
曾經在獵人酒吧上演的求婚場景
陳飛是浙江人,「我這個人比較浪,喜歡到處跑。」陳飛說,他到廈門是因為一個伴侶的緣故。也是因為這個伴侶,陳飛開始涉獵到酒吧行業。「那時候輪渡那邊的濃情酒吧老闆宋平因為車禍死了,宋平人很好,平常幫助過很多朋友,後來為了讓酒吧繼續營業下去,幾個朋友就一起接手了濃情酒吧,我也是其中一個。」
濃情酒吧是廈門最早的同性戀酒吧之一,在上世紀90年代左右就已經開業,廈門同性戀者的社交場所終於得以從公園角落等室外場所轉移到了室內。之後不久,在大學路上也出現了一家名為「鄉村列車酒吧」的GAY吧。現在濃情酒吧已經變成老年吧,去玩的大多是中老年同性戀者,而鄉村列車酒吧則早就消失不見。
後來,陳飛把他在濃情酒吧的股份轉讓了出去,到明發廣場接手了BLUE CLUB,隨後又將BLUE CLUB轉手,專心地做現在的獵人酒吧。陳飛的主業是做燈光音響業務的,以至於在酒吧門口,酒吧名字都以「獵人燈光音響技術」來顯現。
「我是在廈門最早開始引進go-go表演的,大概在5年前就開始邀請日本的、歐洲的go-go演員來表演了,還有GV演員。」陳飛對於自己的舉動顯得很有成就感。go-go是指搖擺舞的意思,go-go演員會在臺上表演的時候一般衣著暴露,極盡性感挑逗之能,而GV演員則是主演過男男性·愛色·情片的演員,知名的GV演員在男同性戀群體中的影響力,大概就像蒼井空或者波多野結衣在直男群體中的影響力。
我們在進到休息室進行交流之前,陳飛向酒吧門口的兩個壯漢看了一眼,他對他們說:「要準備表演了。」壯漢收斂了紛飛的眉眼,一起進到休息室,他們背對著我們脫光了T恤、五分褲和內褲,裸露著肥碩的臀部,然後換上情趣內褲和勒胸皮帶。
隨後,他們打開門走上酒吧LED前方的舞臺,在閃爍的燈光下,其中一個隨著勁爆的音樂搖擺,雙手觸摸臉頰,沿著脖子向下滑到胸口滑到肚皮,他的八塊腹肌閃閃發亮,另一個則長著滾圓的肚子,他在背後緊貼著腹肌男,貪婪地撫摸他,臺下的觀眾要麼尖叫,要麼見慣不怪,蒙頭繼續喝酒,他們大多數人和臺上的兩個演員一樣,要麼大腹便便,要麼威武雄壯。
獵人酒吧(熊吧)
地址:明發商業廣場金磚音皇KTV旁農行老金逸影城電梯負一樓
演出:營業:周一至周日21:00開始營業,每周三、五、六22點左右有演出,一晚三場
面向人群:LGBT人群,直男、直女皆可入內消費
再回到基地酒吧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一點半的,酒吧從開始的寥寥幾人已經爆滿,柚子正在酒吧最中間圍成一圈的客人裡敬酒,舞臺上的演出已經開始了,並不是半裸的go-go演員,而是一個年輕的男青年在眼神迷離地唱著「紅,像薔薇任性的結局|紅,像唇上滴血般怨毒|在晦暗中漆黑中那個美夢,從鏡裡看不到的一份陣痛|你像紅塵掠過一樣沉重。」
酒吧裡,除了在門口附近,無人搭理的矮個子老外一臉哀怨地蜷縮在角落裡,每個人都笑容滿面,溫馨而喜悅,好像馬上要迎來新年,或者是馬上迎來柚子生日派對的吹蠟燭時間。
本周互動話題
你去過Gay吧(拉拉吧)嗎?
★ 你曾經去過Gay吧(拉拉吧)嗎,有過什麼樣的體驗或者故事?你怎麼看Gay吧(拉拉吧)?或者你有關於Gay吧(拉拉吧)的其他觀點,都可以在文末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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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 | 板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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