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患有重度抑鬱症的臺灣女作家林奕含在住所自縊身亡,年僅26歲。
自殺前兩個月,她以親身經歷為參照,出版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那年的教師節思琪才13歲,這個世界和她原本認識的不一樣。
老師說愛我的方式是將陽具塞進我嘴裡,老師說我是全世界最好的禮物,卻殘忍地折磨我的身體。
他選擇硬插進來,而我要為此道歉。」
她在文章中寫到:
他說: 「這是老師愛你的方式,你懂嗎?」我心想,他搞錯了,我不是那種會把陰莖誤認成棒棒糖的小孩。我們都最崇拝老師。我們說長大了要找老師那樣的丈夫。我們玩笑開大了會說真希望老師就是丈夫。想了這幾天,我想出唯一的解決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歡老師,我要愛上他。你愛的人要對你做什麼都可以,不是嗎?思想是一種多麼偉大的東西!我是從前的我的贗品。我要愛老師,否則我太痛苦了。
林奕含的文字看得我心痛,好似被冰錐捅了一下。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裡,她反覆強調這裡頭是有愛的。這反而使我非常惶恐,我害怕她說的愛是真的。一種向現實,徹底的,無可奈何的,妥協。
字裡行間,看到的林奕含漂亮又善良,善良到懦弱,老師侵犯她,她說的是「我不會」,而不是「我不要」,並且為自己的牴觸向老師道歉,就好像是答不上題而感到愧疚。
老師性侵學生好像在這個快速發展的現代主義社會變成了潮流,狼師爭先恐後的暴起表演。沒過多久,在林奕含自殺身亡後,一位在北影讀過書的女生,通過朋友圈發聲,稱自己曾經被班主任的爸爸性侵過。
被性侵的女孩,叫「阿廖沙」,就讀於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學院。阿廖沙稱,自己2011年經大學老師吳老師介紹認識了一位攝協老前輩。受邀去了老前輩家裡後,她被性侵了。這位老前輩正好是她班主任朱炯的父親朱正明。這位朱炯,網絡上是有公開資料的,北京電影學院的副教授,也是導演賈樟柯的前妻。
阿廖沙描述道,當自己公開此事後,大家的反應很荒謬,男同學說她負能量,班主任的侄女說「朱炯她爸也不是第一次了」。反而自己因為在性侵事件後有「維權和討要公平」的姿態,導致系裡對她「深惡痛絕」。班主任的課不及格、系主任抹黑她甚至讓她無法拿到畢業證。
阿廖沙寫道,面對碾壓型的性侵,沒有小女孩敢站出來……真正給我造成最大傷害的是學校的老師、班主任、系主任的仗權欺人和同學們的麻木嘲笑。
而僅僅過去了一天,新聞報導,臨沂郯城縣二中一高中女生遭老師丁某某性侵,女生受辱後喝藥死在老師丁某某家門口……
這個社會上的性暴力,不是施暴者一個人完成的,是整個社會一起完成的。
為什麼林奕含不去告她的老師,為什麼她的老師有恃無恐?
在小說裡林奕含說出了真相:
最終讓李國華決心走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個如此驕傲的小孩是不會說出去的,因為這太髒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傷人傷己的針,但是在這裡,自尊心會縫起她的嘴。
李國華發現社會對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強暴一個女生,全世界都覺得是她自己的錯,連她都覺得是自己的錯。罪惡感又會把她趕回他身邊。罪惡感是古老而血統純正的牧羊犬。
我曾經問過一個朋友,如果你遭遇了性侵會尋短見嗎?女孩自然回答:我一定不會去死的。問她,那你會不會找到性侵你的人,讓他繩之以法?女孩沉默了,她說「我可以不在乎,就當被狗咬了,但是別人會在意,我不能說出去,我還要嫁人……」
李國華這樣的人比我們更理解這個社會的陰暗,在面對性的暴力時,即便他被揭發,但是被施暴者也會因此被輿論毀滅。所以當房思琪面對 「被強暴後」的自己,與其被社會輿論毀滅,還不如說服自己愛上施暴者。
數年前,李銀河曾經將要用身體傷害罪來代替強姦罪,記得她引用過福柯這樣一句話:「以陽具插入某人陰戶與以拳頭擊打某人面部之間,無本質區別。」這大概就是李銀河女士建議以普通身體傷害罪來涵蓋強姦罪之立意的最好註解了。然而不出意料的,李銀河的這一觀點一出旋即引起社會絕大多數人的敵視甚至辱罵,但你不妨想一想,強姦罪是對女性的一種保護,還是一種汙辱?
我們討論強姦行為時,附加了太多意義和傳統,最終竟反芻到脆弱的受害人身上……退一萬步,就算是遭遇性侵,本質上也只是身體器官受到了暴力的傷害,不應該有人因此讓自己漫長的餘生在被傷害的陰影裡無法走出。
在傳統男權社會中,女性被財產化,財產化的本質是工具化和對象化。男性為了維持家庭財產繼承的需要,對後代的血緣純潔性提出了嚴格的要求,而作為生產的工具,女性就被套上了「貞操」的枷鎖。
印度一檔由阿米爾·汗主持的電視節目——《真相訪談》中,有一期,受訪者如是說道,「如果我被人強姦,有人會說我失去了貞操。我怎麼就失去貞操了?誰把我的貞操放在陰道裡了?失去貞操的應該是強姦犯,而不是那個被強姦的女人。」
在3月接受網站採訪時,林奕含說:「但我所知的就是,已經瘋了的人不會變成不瘋,已經插入的不會被抽出來,我所知的就是這樣,我非常痛苦非常生氣,已經吃進去的藥不會被洗出來。」同時她也對讀者表示:「當你在閱讀中遇到痛苦或不舒服,我希望你不要認為『幸好是一本小說』而放下它,我希望你與思琪同情共感。」
願你不會有房思琪的痛苦,但是對這痛苦感同身受。知道痛苦的根源並對此深惡痛絕,更願你能在噁心之餘能夠勇敢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