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時節的河套大地,好像一下子清靜了許多。候鳥回南方去了,青蛙和蛤蟆鑽到地裡睡覺去了,只有成群結隊的麻雀和喜鵲在乾枯的樹枝頭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地告訴人們好冷啊,好冷啊!然而,此時的河套大地上還有一條蜿蜒的銀色巨龍,猶如萬馬奔騰,氣勢雄偉,熱情奔放,浩浩蕩蕩,日夜不息地流向遠方,那就是流凌的黃河。
對於流凌,久居黃河岸邊的河套人並不陌生。過去,一到凌汛期,人們總會提心弔膽。因為一旦出現冰塞、冰壩等,就會造成壅高水位、漫堤決口的惡性災難,給人們的生活帶來威脅。民間曾有「秋汛好搶,凌汛難防」「凌汛決口,河官無罪」之說。所以,在那時,人們會談「凌」色變。現在,國家加大力度治理黃河,確保人民安居樂業。黃河流凌成為一道自然奇觀,觀流凌也成為一種美的薰陶和享受。
夕陽流凌兩相宜 楊開昌/攝
在河套大地上,從巴顏喀拉山一路走來的黃河似乎溫柔了許多,嫵媚中飽含著寬厚,顯示著她溫情的一面,滋養著千萬畝良田,養育了勤勞樸實的河套兒女。一年當中,黃河有兩次機會展示她別樣的風姿,那就是流凌。一回是在大雪節氣前後,另一回是在來年三月份。大雪時節前後,寒流施展著它的淫威,想要使黃河臣服於它,要將黃河凍結封死。而黃河卻不甘屈服、不甘就範,奮力將剛剛結住的冰掙斷並衝擊下來,於是就有了滿河冰凌飛流的場景,讓人看得盪氣迴腸、心旌搖曳。如果仔細看,我們就會發現大雪冰凌的奧秘。原來,這時的冰凌按照顏色和質地的不同,分為上下兩層,浮在水上面的就像潔白的雪堆積在一起,有點蓬鬆,而隱於水下的則晶瑩剔透,就是結結實實的冰塊兒。另一回流凌是在來年的三月前後,俗稱開河流凌。開河流凌比大雪流凌更為壯觀,更有氣勢,因為上遊厚厚的堅冰抵擋不住春風的催擊,更抵擋不住天氣回暖的吸引,幾天內就全線崩潰。冰凌被上遊洶湧的開河水攜帶著呼嘯而下,大的如車輪、桌子般大小,小的也似臉盆般大。大大小小的冰塊隨河而下,你挨著我,我擠著你。有的冰塊兒會被兇猛的河水衝到岸邊,岸邊就會留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冰塊,在太陽底下明晃晃的,雖然泛著寒光,但是又蘊含著溫暖與希望,半月二十天也化不完。開河流凌過後,黃河水就能再次撫育河套大地了。開河流凌,是春天回歸的序曲。
觀流凌最佳的時機應該是日出或日落的時候。那時,紅色、金色的陽光散落一河碎片,與冰塊、河水交相輝映。河面上,一團團、一簇簇晶瑩剔透、形狀各異的冰凌隨著河水的流動靜靜漂向遠方,美不勝收。清晨,冒著寒風站在黃河岸邊,等著一輪紅日突破地平線的雲層噴薄而出。突然,一個碩大的紅太陽出現在眼前,先是一點點,然後是半個,接著是完整的一個。這時的太陽就像一個頭頂著大紅蓋頭的嬌滴滴的新娘子。冒著寒氣的河水和冰塊立刻被染成了紅色,水天相接之處,朝陽和水中的倒影也給萬物披上了紅色的衣服。此時的流凌,夾擊著寒風,相互碰撞,或者撞擊著堤岸,發出隆隆的聲音,似千軍萬馬齊出徵,蔚為壯觀。太陽越升越高,滿河開始泛著金光,好一個金燦燦的世界!天越來越亮,藍天白雲倒映在水中,那景觀美得令人神往。冰凌與白雲似斷未斷,在河水中簇擁著、拉扯著,好似依依不捨的戀人,一路歡快地奔流,直至被後面的冰凌撞擊,帶著不舍,各自流向遠方。傍晚,面朝西站在岸邊,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去,最後變成一個大紅球,消失在地平線後。河水和冰塊也由金黃變成紅色,到最後又泛起清冷的白光。河水夾帶著冰凌,就這樣流著,沒有停歇地流著,將時光和寒意悄悄帶走。
就這樣,一早一晚站在岸邊,看時光、冰塊和水如何交替。站在岸邊,你可以什麼都不想,又可以什麼都想。岸邊饑渴的泥土、蘆葦叢和幹蒲草被無數流凌擠壓、碰撞著,像是在吶喊又感覺是沉默無語。冬季流凌,是黃河與嚴寒的博弈;春季流凌,是春風和冬冰的較量。流凌的黃河,凝天地之靜,吞噬著璀璨的星空,吞吐著紛飛的人間萬象。滿河的冰凌,滿河的執著與率真,滿河鋪天蓋地的純潔,抒寫著浩浩蕩蕩、激情飛揚!流凌的黃河,鑲著深冬與冬末的凜冽,披著雪花的晶瑩,冷流暗卷,冰水迴旋,沒有鳥吟蟲鳴,沒有爭鋒鬥狠,唯有放飛自我地流動。觀流凌,觀黃河流過空間,也流過時間;觀流凌,觀黃河的曲折變化,觀黃河的奔騰不息,觀黃河的堅韌不屈。人生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