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田思奇
歷經九天庭審,美國伊利諾州中部地區聯邦法院陪審團在6月24日(周一)裁定,布倫特·克裡斯滕森兩年前綁架和謀殺中國訪問學者章瑩穎,以及欺騙聯邦探員等三項罪名成立。
在此期間,美國媒體捕捉到了克裡斯滕森生幾個微妙的表情瞬間。當檢方首日發言披露作案細節時,克裡斯滕森坐在被告席上面無表情,手上還轉著筆。章瑩穎的父親則坐在距離克裡斯滕森約4.5米處的位置上保持不動,雙眼直視前方,只有偶爾幾次轉頭直視對方。
在看到前妻米歇爾·佐特曼(Michelle Zortman)來此為辯方作證時,克裡斯滕森曾露出微笑。這與他的前女友泰拉·布利斯(Terra Bullis)作證時的反應不同;偷錄下關鍵錄音的布利斯作證時,克裡斯滕森幾乎沒有抬起頭來。
而當克裡斯滕森在聽取宣判有罪的結果時,他目視前方,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在檢方提供的大量證據和證人證詞的幫助下,這名罪犯對連環殺手的痴迷、作案手段的殘忍、以及案發後的自吹自擂,終於得到完整還原。
「我不會殺人,不想活在愧疚中」
2017年4月,章瑩穎前往伊利諾伊大學厄本那香檳分校(UIUC)訪學時,克裡斯滕森正在這所公立院校攻讀博士學位。那是章瑩穎第一次到國外生活。
現年29歲的克裡斯滕森本科畢業於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物理專業。他和前妻佐特曼是高中校友,兩人在2011年結婚,隨後搬到伊利諾州香檳地區。入讀UIUC後,克裡斯滕森也開始擔任該校助教。
佐特曼作為辯方證人出庭時介紹說,在本科就讀期間,克裡斯滕森染上了酗酒的習慣。二人婚後幾乎沒有社交生活,每天晚上基本都在家裡玩電子遊戲與看電影。
這段婚姻在2016年12月出現了轉折,克裡斯滕森在酒後說的一些話讓佐特曼感到恐懼,從那之後,她便開始考慮離婚:「感覺兩人的婚姻因飲酒與藥物濫用走到了盡頭」。克裡斯滕森曾向FBI表示,他曾對妻子講的是自己對連環殺手的痴迷。
2017年3月,克裡斯滕森接受了心理諮詢。庭審中播放的錄像顯示,他當時希望能戒掉酗酒的習慣,並坦言自己曾對連環殺人有強烈興趣,還買了一些可以用來殺人的工具,但他隨後又說,自己已經拋卻了這方面的念頭,因為他知道這些念頭與酗酒的狀態有關。
「我不覺得我是精神變態或者是反社會的人,」錄像中的克裡斯滕森說,自己不會殺人,「因為我不想活在愧疚之中。」
後來,佐特曼開始考慮開放式婚姻,並與他人約會。克裡斯滕森起初不大願意,但最終還是點了頭,在2017年開始與另一位女性布利斯約會。
據布利斯回憶,第一次與克裡斯滕森約會是在2017年4月,在一間咖啡書店。那時布利斯覺得他有些「古怪」,他總喜歡和她調情,但看起來又很有教養。此後他們一直保持不正常的兩性關係,在克裡斯滕森面前,布利斯屬於臣服的一方,會為他打掃廚房和浴室。
有一次,克裡斯滕森要求布利斯閱讀紙質版的《美國精神病人》一書,並稱電影的主角是一個有魅力的聰明男人。該小說主要描述的是一名年輕有為的華爾街雅痞私下原來是連環殺手的故事。克裡斯滕森還曾自稱「能殺死某人並得以逃脫」。據布利斯描述,男友說這番話時的語氣,就像在進行一段普通的對話,甚至還「有點興奮」。
「我已經筋疲力盡……只是累了」
到了章瑩穎2017年6月失蹤前,克裡斯滕森已多次在網絡上寫下他的綁架幻想。
聯邦檢察官通過他寫下的文本、瀏覽記錄向陪審團展示了克裡斯滕森的網絡生活。「我希望測試自己的極限並體驗一切。」他在一個面向成年人的社交媒體網站的個人資料中寫道。他反覆閱讀過該網站關於綁架和強姦幻想的帖子。
同時,克裡斯滕森根據受害者的數量研究過多個連環殺手,還下載了殺人方面的研究論文,並在章瑩穎失蹤前幾周獲取了多張被捆綁和堵嘴的女性照片。
在2017年5月30日,也就是綁架案發生前不到兩周,克裡斯滕森給女朋友發簡訊說,「對大多數人來說,淡入虛無是默認的……(那)不是一種選擇。我寧願摧毀人性而不是讓這種情況發生。」
當年6月8日案發前一天,克裡斯滕斯在谷歌上搜索了家用清潔劑OxiClean的相關信息。這一點由FBI探員安東尼·曼加納羅所證。6月9日案發當天上午7點45分左右,克裡斯滕森曾出門購買了一瓶朗姆酒。
在克裡斯滕森遇到章瑩穎之前,他也曾經試圖誘騙其他女生上車。伊利諾伊大學畢業生霍根(Emily Hogan)的證詞顯示,她曾經被假扮成便衣警察的克裡斯滕森搭訕,但最終拒絕了他,並在他開車離開後迅速向警方報告了他的可疑行徑。霍根還在臉書上記錄了她的遭遇,希望能提醒其他人。
當天中午,時年26歲的章瑩穎和租房經紀人約定下午籤署租房合同,於是她計劃搭乘當地的公交車。但監控錄像顯示,她似乎錯過了公交。而克裡斯滕森再次假扮成便衣警官,成功說服章瑩穎坐上自己駕駛的黑色車輛。
接下來,克裡斯滕森將章瑩穎綁架回公寓,對其進行強暴,隨後在浴缸中刺傷了章瑩穎,接著使用棒球棍打破其頭部,掐其喉管約10分鐘,令其窒息,再對其實施斬首,最後棄屍他處。整個過程中,章瑩穎不斷反抗、掙扎,試圖逃命。
棄屍後,克裡斯滕森徹底清理了公寓與車輛,以掩蓋其罪行。但他的床墊、床板牆面、地毯下方和棒球棍上仍留下血點。他對當時的妻子佐特曼說,床墊上的血跡是鼻血。但調查人員之後進行的DNA血樣測試表明,這些血點基本已確認屬於章瑩穎。
那天晚上,克裡斯滕森還給女友布利斯發簡訊:「我已經筋疲力盡了……只是累了,哈哈」。
章瑩穎遇害後第三天,克裡斯滕森在當地社區商店購買了用於疏通下水道的化學製品Drano和能容納13加侖的廚房垃圾袋,商店監控坐實了這一點。Drano的主要成分是氫氧化鈉或鹼液,可被用於溶解有機物質。
此外,克裡斯滕森購買的袋子尺寸之大,甚至超過檢察官的身材。佐特曼說,她曾在6月12日看見克裡斯滕森拿著行李袋出門,不過她沒有看清楚行李袋的模樣。目前暫不清楚克裡斯滕森將這些物品用於何處。而章瑩穎的遺體下落至今未明。
這麼多人參加追思會「是因為我」
隨著FBI確認章瑩穎所上車輛的信息,克裡斯滕森成為被懷疑的對象。6月12日,他再次發消息告訴女友,FBI剛剛搜查了他的公寓和車輛。「當有人在仔細檢查對你無害的東西,令人壓力很大。」
2017年6月15日早晨,UIUC大學警探埃裡克·斯帝沃森和FBI探員曼加納羅對克裡斯滕森進行了問詢。在55分鐘問詢的前10分鐘,克裡斯滕森說,在章瑩穎的失蹤當天,他在睡覺和玩電子遊戲。但不久後,他就改變了說法。
斯帝沃森證實了克裡斯滕森當時的緊張狀態,並說他在改變說法時開始「過度換氣」。「你為什麼要欺騙FBI?」一名調查人員在錄像問詢中說。「我混淆了日期」,克裡斯滕森回答道。
克裡斯滕森後來承認曾搭載一名年輕亞洲女性,描述與章瑩穎相符。克裡斯滕森告訴調查人員,在她上車後不久,他就讓章瑩穎在「住宅區」下車。但他難以給出下車的地方,無法向調查人員提供準確的位置。
在克裡斯滕森成為章瑩穎失蹤案嫌犯後,佐特曼開始對丈夫更加警惕。她不再與他同床,也會在臥室門口擺放物品,這樣如果他半夜想進房間,就會把她吵醒。
2017年6月16日起,克裡斯滕森的女友布利斯開始配合FBI攜帶竊聽器。警方向她提供了兩個類似於咖啡杯和便利貼的錄音設備。布利斯在6月16日至6月29日錄下了九段與克裡斯滕森的對話,其中兩次為電話,七次為當面。
6月17日,克裡斯滕森告訴她,他用一個巨大的行李袋運了一件大禮物,當時布利斯並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同一天,他還說警方在他的棒球棒上找到了血跡,可能是布利斯臉上的血。但布利斯在庭審中予以否認,稱自己患有兩種血液疾病,血液無法正常凝結。
兩天後,克裡斯滕森跟布利斯說他很想告訴她發生的一切,但他不能。6月23日,克裡斯滕斯給布利斯發簡訊承認,他的確開車接走了章瑩穎,但很快就放她下了車,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克裡斯滕森說他擔心警方會因為急於得出結果而陷害他。
而錄音當中最關鍵的,是6月29日克裡斯滕森和女友參加為尋找章瑩穎舉行的燭光晚會前後的兩段對話。
在錄音中,克裡斯滕森向女友承認自己殺害了章瑩穎,並且反覆對女友吹噓,「你一定會記得這個晚上,有這麼多人來了。他們來這裡是因為『我』。」
在當晚回家後,克裡斯滕森向女友詳細描述了綁架章瑩穎並將其殺害的全過程,並將形容章瑩穎是他「殺過的人裡反抗最猛烈的一個」。
但是克裡斯滕森拒絕向女友透露將章瑩穎的屍體藏在哪裡,他說,「我不會告訴你,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她永遠不會被找到,她的家人只會空手而歸。」
克裡斯滕森還親口說出,女友是他唯一告訴的人,因為他太想找人說出來了,而他「信任」 她。他還對女友說「我不會想殺死你,因為你太龐大了,像是要處理掉150磅而不是100磅。」
當天夜裡,女友將錄音裝置交給作證的FBI探員,第二天,克裡斯滕森被捕。
兩年後,聯邦檢察官米勒在結案陳詞中重申了在開案陳詞中的陳述:「他綁架了她,他謀殺了她,他掩蓋了自己的罪行。」
如今,克裡斯滕森已被定罪,本案將於7月8日進入量刑階段。屆時陪審團12名成員必須再次達成一致,才能確定他接受死刑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