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的歷史|美軍戰俘營裡兩個擲骰子的孩子

2020-12-20 澎湃新聞

回憶像孩子一樣,也愛玩捉迷藏的遊戲。它會躲藏起來。它愛獻媚奉承,愛梳妝打扮,而且常常並非迫不得已。它與記憶相悖,與舉止迂腐、老愛爭個是非曲直的記憶相悖。你若是纏著它,向它提問,回憶就像一顆要剝皮的洋蔥。洋蔥剝了皮你才能發現,那裡面字母挨字母都寫著些什麼:很少有明白無誤的時候,經常是鏡像裡的反字,或者就是其他形式的謎團。

——君特·格拉斯《剝洋蔥》

一、但澤聖心教堂,回憶開始捉迷藏

2005年4月19日,禮拜二,一個充滿巧合的日子。951年前的這一天,中世紀最偉大的德籍教皇利奧九世辭世。951年後的這一天,梵蒂岡又迎來了一位德籍主人。

這一天,西斯廷教堂的煙囪裡冒出了白煙,聖彼得大教堂的鐘聲敲響,聚在聖彼得廣場的人群一陣躁動,天主教世界大事已決。已故教皇約翰·保羅二世葬禮彌撒的主持者、78歲的樞機主教約瑟夫·拉青格,經密室會議四輪投票後脫穎而出,當選新任教皇,宗號本篤十六世。

本篤十六世4月24日,本篤十六世正式就任,歷時22天的宗座出缺終告結束。當天,他在聖彼得大教堂的陽臺上,首次以教皇身份與十多萬信眾見面。在仰望他的人眼中,天主在人間的新任替身是一位行動略顯遲疑、舉止有些扭捏的老人,費了好大週摺才找到合適的肢體語言向教友致謝。他的謙遜、羞澀和靦腆,與他所擔任的最高聖職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本篤十六世是自哈德良六世之後近500年來第一位說德語的教皇,也是第二位非義大利裔的教皇——第一位是他的前任、波蘭籍的約翰·保羅二世。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拿本篤十六世與約翰·保羅二世對比,是媒體津津樂道的話題。人們讚賞本篤十六世是一位博學多識、著作等身、造詣不凡的神學家。與之相伴的擔憂是,他能否維繫梵蒂岡在全球各領域的廣泛影響力,這在相當程度上仰賴約翰·保羅二世的鐵腕治理。

不過,在本篤十六世的祖國尤其是他的故鄉巴伐利亞,人們的態度要單純得多。約瑟夫·拉青格當選教皇的消息,以亨德爾的《哈利路亞》為背景音在電臺播送,信徒聚在慕尼黑市政廳前高呼「我們的教皇」,教友在傳頌著他晉牧時所選擇的格言「真理的夥伴」。

同胞們對約瑟夫·拉青格(Joseph Aloisius Ratzinger)當選教皇如此歡欣鼓舞,有一個不便明說的理由:在二戰結束60年後,由一位德國人替基督保管天國的鑰匙,意味著戴在德意志民族心頭的歷史枷鎖終可打開,卸下。事實上,約瑟夫·拉青格就是二戰的親歷者。戰爭結束那一年,他18歲。

18歲,一個擁有健全理智的年齡;60年,一段能讓回憶躲進隧道深處的時間。

在約瑟夫·拉青格當選教皇幾周後,199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君特·格拉斯(Günter Wilhelm Grass),回到了自己的故鄉格但斯克。這是一座現在屬于波蘭、曾經屬於德國,格拉斯成長的年代歸屬未定的城市。在歸屬未定的年代,格但斯克叫但澤,國際政治術語叫「但澤自由市」。但澤,是格拉斯長篇小說處女作《鐵皮鼓》的故事發生地。格拉斯此行,是帶文學界的朋友來打卡《鐵皮鼓》中提到的幾處地標,聖心教堂自然不容錯過。

君特·格拉斯聖心教堂是一座新哥特風格的磚砌建築。聖母佑護,這座老舊的教堂得以在二戰炮火中劫後餘生。在《鐵皮鼓》裡,聖心教堂是侏儒奧斯卡出生受洗的地方。媽媽在世時,每周六都會帶著奧斯卡去做禮拜。教堂內的聖母瑪利亞祭壇在小說中被描寫得細緻入微,祭壇上有童貞聖母和童子耶穌的塑像。有一次,當媽媽在告解廳向神父懺悔時,奧斯卡爬上祭壇臺階,踩著雲帶基座,將鐵皮鼓掛在了耶穌的脖子上,闖下大禍。這是《鐵皮鼓》裡最具有隱喻色彩的橋段,暗示了奧斯卡同聖子之間的某種關聯。也許,同聖子有關聯的不僅僅是奧斯卡,誰知道呢?回到現實。當格拉斯帶著朋友們走進聖心教堂的時候,他發現《鐵皮鼓》裡關鍵的道具聖母瑪利亞祭壇不見了,代之以更具波羅的海風格的維爾紐斯聖母像,她頭上鍍金的光環,光芒四射,吸引著虔誠的波蘭人。而在維爾紐斯聖母像一側,神龕的燭光背後,兩幅照片躍入了格拉斯的眼帘。照片的擺放顯得煞有介事,左邊的那幅是剛剛辭世的前任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右邊的那幅是剛剛當選的現任教皇本篤十六世。

生於長于格但斯克的德國作家格拉斯,此時此刻有些恍惚,眩暈源自他身份的扭曲。作為格但斯克人,他可以像當地信徒那樣,稱約翰·保羅二世為「我們的教皇」。作為德國人,他也可以像同行的文學界朋友那樣,稱本篤十六世為「我們的教皇」。

兩位教皇都與格拉斯有關。不過,格拉斯把更多的關注留給了本篤十六世。因為本篤十六世不但是格拉斯的同胞,還是他的同齡人。兩人都出生於1927年,本篤十六世生日是4月16日,格拉斯生日是10月16日,教皇比作家大了恰好六個月,不多不少。多巧的事啊。

約瑟夫·拉青格的出生地在聖心教堂,作家第一次如此嚴肅而審慎地同教皇對視,照片上那位羞澀而扭捏的老人是他熟悉的陌生人。格拉斯熟悉的表情,不是羞澀而扭捏,而是深思熟慮又狂熱偏激,細緻周到又溫柔親切,有著救世主的神韻。回憶開始了捉迷藏遊戲,它躲到了60年前。1945年,二戰結束的那一年,兩人都18歲的那一年。有把握的推測是,在本篤十六世生日之後、格拉斯生日之前,在此期間,大約、可能、應該發生了一些事情。

尋訪聖心教堂幾天後,格拉斯的記憶閘門打開,挑起話題的是同行的妹妹瓦爾特勞德。這位政治上左傾的退休助產士,顯然對新選出的教皇不以為然:「哪怕他(本篤十六世)是德國人,我也高興不起來。要是這次選出一個巴西紅衣主教,或者一個非洲的主教就好了……」

妹妹對本篤十六世有什麼誤會嗎?格拉斯覺得有必要正本清源,還原一個真實的「我們的教皇」。他有這個義務,也有這個資格,因為他對本篤十六世知根知底。好吧,那就從頭說起吧。

1945年,二戰歐洲戰事結束不久,美軍設在慕尼黑附近的巴特艾布靈露天戰俘營裡,數千名德國戰俘正飽受蝨子和飢餓的折磨,其中就包括18歲的君特·格拉斯。在戰俘營裡,格拉斯結識了一位同齡的夥伴。兩個孩子經常在一起仰望星空,遠眺阿爾卑斯山,下雨天他們會一起奔到帆布帳篷下躲雨,像猴山上猴子那樣相互幫著撓後背的痒痒,肚子餓了他們會分食同一袋荷蘭芹菜籽充飢。在格拉斯看來,這位夥伴是一個怪物。跟戰俘營裡其他慾火焚身的男孩子不同,怪物對姑娘沒有絲毫興趣,他早早地將自己奉獻給了上帝,信仰之堅定猶如諾曼第防線。他不時入定的樣子似乎把塵世喜怒都拋諸腦後,他凝神沉思的問題是聖靈之愛如何將聖父聖子合而為一。哦對了,這位夥伴是巴伐利亞當地人,他叫約瑟夫·拉青格。

格拉斯以他特有的謹慎又客觀的語氣述說著往事。可笑的是,聽眾並未目瞪口呆,而是輕描淡寫地一通嘲諷:「這又是你杜撰的故事吧,小時候你就這樣哄過媽媽。」妹妹的不屑,讓格拉斯有些無奈,他嘴裡喃喃著「真的,是真的」。

為了增加講述的可信度,格拉斯以《圖片報》關於本篤十六世早年經歷的報導來作證。然而,誰又能保證格拉斯不是看了《圖片報》後將自己塞進了本篤十六世的故事裡?作家怎麼看都像是在蹭教皇的熱度,更何況,利用有限事實進行虛構,嫁接經驗,合理誇張,正是作家所擅長的。妹妹的懷疑就是基於此。

兄妹兩人,誰都不願讓步,又誰都說服不了誰,最後達成的脆弱共識是:君特·格拉斯與約瑟夫·拉青格,是巴特艾布靈成千上萬名戰俘中的兩個。

這是真的。二戰結束的那一年,教皇和作家都被美軍俘虜過,都關押在巴特艾布靈戰俘營。教皇於1997年出版的自傳《裡程碑》裡作了陳述,而作家於2005年重遊故鄉格但斯克時尚未將自己的經歷公之於眾。

坦白的時間很快就會到來。

二、戰俘營,字母挨著字母都說了啥

2006年8月,格拉斯回憶錄《剝洋蔥》出版。他把一年前對妹妹說的話,說給了全世界聽。於是,「德國良心」的人設垮塌。

這部一石激起千層浪的作品,涵蓋了格拉斯從12歲至32歲的經歷。他在巴特艾布靈戰俘營的事,就在這個區間裡。格拉斯當過美軍的俘虜,但看點不在於此,公眾關注的是他因何進了戰俘營:他承認在二戰中曾參加過黨衛軍。格拉斯在書中首次披露:1943年,他自願報名參加潛艇部隊,未被錄取;1944年9月,他被徵召進入德國國防軍,並於1945年初被編入黨衛軍第十裝甲師,直到當年5月中旬在瑪麗浴場野戰醫院被美軍收押。為此,《明鏡》周刊派出了一個15人的採編團隊,對作家回憶錄中所敘述的個人歷史,特別是在黨衛軍第十裝甲師的參戰史,進行了地毯式的核查。所述屬實。

作家憑罕見的道德勇氣說出了心中埋藏60年的秘密,也進行了真誠的道歉和反思。其實,這位前黨衛軍士兵在戰爭中並未放過一槍一彈。可人們的理解是反向的。作為一位喋喋不休的說教者,對於自己所幹的齷齪事,居然隱瞞了60年!問題大了。針對《剝洋蔥》的口誅筆伐鋪天蓋地,批評聲討不絕於耳,直到2015年格拉斯進入墳墓,他耳根才得以清淨。

《剝洋蔥》在這場靈魂拷問中,書中另一個重要看點被忽略了,在巴特艾布靈戰俘營與作家朝夕相處的夥伴約瑟夫·拉青格。他在戰俘營的經歷,更早就得到了檔案的確認。他們都是歷史的人質,而一位人質對另一位人質記憶猶新,雖然在回憶時他的口氣並不那麼自信。《剝洋蔥》是以格拉斯童年的結束作為故事的起點,所以在講述上他葆有孩子的好奇心。他說:「無論是現如今,還是在前些年,用第三人稱把自己偽裝起來,這始終是一種誘惑。」

以下,是格拉斯用第三人稱玩的一場敘事遊戲——

唉,要是他這會兒手頭就有骰子筒和三枚骨制骰子就好了!不過,那是戰後不久他才到手的東西。在巴特艾布靈戰俘營裡,他會和一名同齡夥伴擲骰子預卜未來。夥伴名叫約瑟夫,是個目標明確的天主教徒,打定主意要當神甫,當主教,甚至紅衣主教……但這是另外一個故事,而且剛開始就亂作一團。在這兒,在黑咕隆咚的森林裡,沒它什麼事。

遊戲中的「這會兒」不是格拉斯當了戰俘那會兒,而是此前,柏林被攻克前,他作為黨衛軍第十裝甲師一名被打散了的士兵與蘇軍遭遇的時候;遊戲中的「這兒」也不在巴特艾布靈,而在科特布斯城外。

正是在科特布斯城外這片黑咕隆咚的森林裡,格拉斯碰到了他生命中的恩主,一個比他大幾歲、矮几公分,操著柏林口音的一等兵。而正是這位老兵,帶著瑟瑟發抖的格拉斯走出絕境。老兵自己的雙腿卻在蘇軍的炮擊中被彈片撕爛,他對生瓜蛋子下達的最後一道命令是:摸摸他的褲襠,看看證明他男子漢氣概的那傢伙兒還在不在。

在野戰醫院,格拉斯與恩主因傷情輕重不同而被分頭派送,從此再未相見。後頭的故事,發生在巴特艾布靈戰俘營,未來的作家和未來的教皇正在此處玩著擲骰子遊戲。擲骰子,似乎是吸引作家走向記憶深處的一簇若隱若現的螢火。當初,它們被用來預卜未來。

預卜未來的道具,一隻皮骰子筒和三枚象牙骰子,是格拉斯用幾枚紀念別針換來的。骰子立方體的形狀和一到六的數字,推算出關於那位同齡男孩更多的參數:他寫詩,他志向宏大,他肚子總咕咕叫,他長了一身的蝨子,他一口地道的巴伐利亞德語,他和格拉斯經常談上帝和世道,他和格拉斯一樣也曾當過彌撒助手,還有,他叫拉青格!

在格拉斯的回憶裡,他和拉青格算得上患難之交,親密無間的程度,猶如《剝洋蔥》書頁裡的單詞,字母挨著字母。

字母挨著字母都說了點啥?他們在擲骰子賭他們的明天。拉青格總是試圖規勸格拉斯,態度堅定,但柔聲細語,溫和親切,讓格拉斯難以忘懷。抱歉,在講述戰俘營往事時,作家有些絮絮叨叨——

我想成為這個,他想成為那個。

我說真理有許多,他說真理只有這一個。

我說我不再相信任何事,他左一個教條右一個教條。

我喊道:「約瑟夫,你可能想當異端裁判所的大審判官或者有更大的抱負吧。」

他擲的點越來越大,擲骰子時還援引聖奧古斯丁的話,好像其拉丁文版的信綱就擺在他面前。

就這樣,我們日復一日地聊天,擲骰子,直到有一天他獲釋。

拉青格獲釋的時間是1945年6月19日,當日搭乘一輛運牛奶的卡車回到了家鄉特勞恩施泰因,他的自傳《裡程碑》裡就此有清晰記載。這麼算來,教皇與作家在戰俘營裡共處的日子應該有一個月出頭,一段足以在人的腦海裡烙下深刻印記的時間。

不知何故,教皇關於戰俘營的回憶裡,並沒有作家的影子。

約瑟夫·拉青格跟君特·格拉斯差不多的時間,也就是1945年5月中旬來到巴特艾布靈。此前一個月的經歷,對於拉青格來說,雖不像格拉斯那樣九死一生,卻也不乏驚險瞬間。

4月16日,拉青格在18歲生日當天被徵召入伍,部隊就是他曾經受訓過的防空團。防空團駐守慕尼黑郊外的寶馬汽車廠,負責保衛此處僅有的幾條百舌鳥戰機引擎生產線。對於出生於虔誠天主教家庭的拉青格而言,入伍後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因為殺人與他的宗教觀念背道而馳。他那當警察的父親,就是因在公開場合對希特勒有不敬之詞而被貶黜,成了鄉村郵遞員。

戰爭是人類的罪,救贖的方法是跑。希特勒自殺的消息,堅定了拉青格的信念:事情很快就要結束了。

5月初,他採取行動。拉青格選擇了一條事先踩過點的道路,但在關鍵的出入口,黨衛軍還是設了卡,他們奉命射殺任何一個敢於開小差的士兵,路旁的樹杆和燈柱上吊著拉青格的前輩們。這血腥的一幕,從東線敗退的格拉斯更為熟悉。拉青格顯然要比格拉斯幸運一些,執勤的黨衛軍士兵同逃兵一樣受夠了戰爭。當拉青格在胸前畫十字、心中默念「我主救我」時,救他的卻是攔住他的人。黨衛軍士兵替逃兵找了一個放行他的理由,「夥計,你受傷了,吶,你左臂。」拉青格這才想起,自己手臂上吊著繃帶,那是被高射炮轉向器磕破的。黨衛軍士兵給逃兵的臨別贈言是:繼續。

拉青格安然無恙地回到了特勞恩施泰因的那處農莊,父母用「全能的上帝,我們讚美你」來歡迎他。危險卻似乎還沒有完全過去。三天後,一位來自柏林的空軍軍士長來到拉青格家。此人信奉一種奇怪的邏輯:德意志帝國並不會因為希特勒的死而衰亡。拉青格的父親同軍士長大吵一通,不可思議,退休的鄉村郵遞員竟然說服了軍士長。又過了幾天,兩位黨衛軍殘兵跑到農莊避難,他們查詢了拉青格的身份,按規定他們可以將逃兵就地正法。這一次,「全能的上帝」保護了未來的教皇,兩位黨衛軍士兵並沒有執行軍法,次日神秘失蹤。

終於,在5月10日左右,拉青格一家等來了大洋彼岸的救星。美軍來了,不但來了,還住下了。他們不嫌棄拉青格家農莊的破舊,將此設為駐軍的指揮所。隨後,幾個美軍小兵發現主人家有一位與他們年紀相仿的青年,接著他們又找到了青年穿過的制服。

妥了,一位提著腦袋逃離德國軍隊的青年,最終被美軍成功抓獲。等待他的,是巴特艾布靈的露天戰俘營。

拉青格鄒巴巴的挎包裡,塞著一本筆記本和一支鉛筆。他用來寫詩,和記錄在戰俘營裡每一天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這份記錄,成為他自傳《裡程碑》的一手素材。戰俘營是自傳的第四章,標題叫《兵役和監禁》。拉青格又說了點啥?他提到了糟糕的夥食,每頓飯一勺菜湯和一片麵包;他也提到了惡劣的天氣,人們都跑到帆布帳篷下躲雨;還有就是與神沒完沒了的私語、勾兌……

然而在教皇版本的戰俘營往事裡,沒提到過擲骰子遊戲,也沒提到過那位陪他擲骰子的同齡人君特·格拉斯,未來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究竟是教皇忽略或者遺忘了那位曾陪他玩擲骰子遊戲的夥伴,還是一切壓根兒就沒發生過?一個謎。由於這個謎,格拉斯在《剝洋蔥》中的講述成了一個突兀而可疑的孤證。

格拉斯要比拉青格晚釋放幾個月,他沒有確定的家庭住址。這幾個月裡,他曾聽到過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消息:因為他的故鄉但澤由蘇軍佔領,美軍有可能將他移送到蘇聯的戰俘營。大家都懂,倘若如此,將會怎樣。但上蒼決定善待秉性純良的格拉斯,他沒被送到西伯利亞,而是被送到了英軍看守的勞改營。沒幾天,格拉斯被正式釋放,大約是在他18歲生日時,或許稍晚一些。

自由的代價是無家可歸,格拉斯獲釋後流浪了一段時間。1946年夏天,他曾去尋訪拉青格。不巧,當格拉斯來到特勞恩施泰因的那處農莊,拉青格已經前往慕尼黑。格拉斯有些沮喪又有些羨慕地寫道:「他有可能已待在一所神學院裡,努力適應經院哲學的緊身衣。他以一分的成績通過了所有考試,而我卻……」

完全正確。拉青格此時正在慕尼黑天主教神學院深造,他的生活比格拉斯更早走上正軌。此後,他們的軌跡再無交錯。所以,即便依據格拉斯單方面的說法,約瑟夫·拉青格被釋放的那一天,1945年6月19日,也是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未來的教皇和未來的作家,就此別過。

三、教皇與作家,人生可以互換嗎?

格拉斯筆下,他和拉青格玩擲骰子遊戲時會賭各自的前程。格拉斯想當藝術家,拉青格想當主教。他們興致盎然,像是能互換角色似的。格拉斯和拉青格後來都得償所願,只是他們的人生沒能互換。分岔點是巴特艾布靈,此處恰似高架上的環島,出了不同閘道便再也無法並行了。

離開戰俘營的頭幾年,格拉斯的人生路要比拉青格坎坷一些。在慕尼黑天主教神學院,拉青格從圖書館裡抱出一摞拉丁文版奧古斯丁文集時,格拉斯正背著行囊沿著萊茵河流浪,行囊裡揣著美國人處理給他的棉襖、軍褲、羊毛帽子,乾糧袋、刮鬍刀和銀質紀念別針。他像一枚被遺忘在牆角的骰子,無論怎麼翻轉都拼湊不出屬於自己的未來。

從18歲生日到19歲生日,格拉斯用一年的時間為「顛沛流離」作了註腳。他幹過農活、做過黑市交易、當過礦山掛鈎工、上過幾天高中課程,還兼職幫人看過手相。他去找過拉青格,撲了個空,但在另一位戰俘營朋友「剛果」家裡棲身了一段日子。相形之下,拉青格的作息要單調些。同一時間段,他為《論三位一體》和《論自由意志》做了好幾本閱讀筆記。就像格拉斯憑空猜測的,他所有科目的考試,都拿到了一分。拉青格是一個為挑戰晦澀理論和燒腦邏輯而度身定製的人,唯有神學和哲學的難度匹配他的天賦。

當然,格拉斯也並非一無所獲。這一年,他有了生平第一次性體驗,女方是一位懷孕農婦的小姑子,孕婦原本是請他來算命的。還有,在19歲生日後不久,他意外得到了家人的消息。那時,他在礦山打工。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尋人牆上長長的名單裡,發現了一個遠親的名字。遠親全家剛從波蘭被驅逐到德國,住在呂貝克。格萊斯很快給遠親去信,然後,他知道了父母和妹妹的下落,以及故鄉但澤的結局。

1945年3月,格拉斯還在黨衛軍第十裝甲師受訓時,但澤就被蘇軍攻克。戰爭結束,德裔居民被從這座城市清空。但澤已經改名格但斯克,故鄉不復存在。幸運的是,格拉斯的父母和妹妹在戰火中活了下來,他們遷居到科隆。故鄉沒了,但家還在。團聚的日子,是1946年臨近聖誕節的某一天。別離兩年又三個月後,一家四口在科隆附近的一個火車站重逢。等著格拉斯的,是已然長大的妹妹、萬分激動的父親和憂鬱憔悴的母親。戰前,母親海倫妮是個豁達開朗的女人。母子相擁之時,兒子尚不知曉,但澤被攻克後母親曾被蘇軍士兵輪姦。二戰期間,與格拉斯母親有著相同遭遇的德國婦女有近200萬。格拉斯母親是萬千受害者之一,也是背景極其獨特的一位,她並不屬於德意志民族,而是西斯拉夫的卡舒貝人。

儘管生活依然艱難,城市滿目瘡痍,但回歸家庭的格拉斯,就是進了骰子筒的骰子,漸漸運轉如常。他開始追逐當初擲骰子時的夢想,對,搞藝術。

繆斯的請柬兩年後到來。1948年,格拉斯被杜塞道夫藝術學院版畫和雕塑專業錄取。由此,他開始了在這座萊茵古城的「石匠生活」。跟人們印象中的藝術生一樣,格拉斯的大學生活,除了專業的繪畫和雕刻訓練,戀愛和遊歷也是必修課。戀愛和遊歷之間,有一種簡單粗暴的因果關係:為給苦澀的第一段戀情療傷,他遊歷了義大利;亞平寧之行,令他對法國有了更多憧憬;而在巴黎之行的歸途中,他邂逅了第一任妻子。那是1952年。

格拉斯第一任妻子叫安娜·施瓦茨,瑞士人,富裕人家的丫頭,一心想去柏林學習現代舞。格拉斯追隨施瓦茨來到柏林,並用戰俘營裡學來的廚藝徵服了舞蹈家。1954年4月20日,兩人步入婚姻殿堂。施瓦茨的嫁妝,包括她父親收藏的一柜子經典書籍,和一臺萊特拉牌手提打字機。這讓格拉斯的藝術之路節外生枝。婚後,格拉斯嘗試著用這臺打字機進行文學創作,先是詩歌,接著劇本,再往後是小說,一發而不可收。一把骰子擲出了三個六。

與此同時,拉青格的那把骰子倒有點先揚後抑。1951年夏天,格拉斯在義大利瞎逛時,拉青格獲得博士學位,並與哥哥喬治·拉青格一起晉鐸。1952年夏天,格拉斯在巴黎轉悠時,拉青格謀得了弗賴辛神學院的教職,並著手撰寫大學授課資格所必備的博士後論文。本來挺順的事,問題卻恰恰出在拉青格最拿手的論文上。他研究的課題是聖博納文圖拉的神秘主義,而當時主導神學界的是新經院哲學。他的論文沒能及格,教職擱淺。更大的麻煩是,他年逾古稀的父母已經變賣了特勞恩施泰因的家產,搬來與他同住。拉青格不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他滿懷熱誠重砌爐灶,但再次提交的論文被評審官更輕易地打了回票。折磨人的拉鋸,一直持續到1955年。在《裡程碑》裡,拉青格用一整章的篇幅來交代這段難以啟齒的往事,他說「那是一個纏繞著我的夢魘」。

當然,作為德國天主教神學界一顆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區區一篇論文遮蔽不了拉青格的光芒。在瑞士神學家漢斯·孔等人的推薦下,他接連收到了波恩、慕尼黑和圖賓根等地神學院的聘書。他的名聲超出了學術圈子,教廷已經在關注他。

事後看來,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格拉斯和拉青格的事業都踩足了油門。格拉斯似乎提速得更早一些,他人生的起飛,源自1956年夏天一個荒謬的想法:他要去巴黎,為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找到合適的第一句話。妻子施瓦茨不由分說,打消了去蘇聯的念頭,夫唱婦隨移居巴黎。在義大利廣場附近的一處地下室,格拉斯用萊特拉牌打字機碼下了「供詞:本人系療養與護理院的居住者……」1948年,在「四七社」的聚會上,他以這句話開頭朗誦了小說的前兩章,榮膺年度大獎,獎金4500馬克。1959年,小說在法蘭克福書展首發,一炮走紅。這就是《鐵皮鼓》的由來。

《鐵皮鼓》過了兩年,《貓與鼠》出版;又過了兩年,《狗年月》問世。《鐵皮鼓》、《貓與鼠》和《狗年月》,合稱為《但澤三部曲》。《但澤三部曲》奠定了格拉斯在文壇的地位,「在世的最偉大德語作家」的頭銜為他置備好了。格拉斯寫《狗年月》時,另一位的人生也掛了五擋。1962年10月,第二次梵蒂岡大公會議召開,拉青格作為科隆大主教約瑟夫·弗林斯樞機的顧問與會。在會議上,他作為神學界新銳,嚴厲批評了僵化的經院主義,並主筆撰寫了《教會憲章》的關鍵部分,名噪一時。會議發起人之一、在會議期間當選的教皇保羅六世,也用欣賞的目光注視著這個35歲的年輕人。保羅六世欣賞拉青格的,不是他的改革主張,而是他在學術上激進的同時又對教禮改革持謹慎乃至保守的態度。這是擔任聖職難能可貴的品格。保羅六世將欣賞化作了實際的提攜,一系列耀眼的職位在拉青格眼前鋪成了向上的階梯,階梯的頂端是未來的本篤十六世。

如果以35歲劃一條線,無論對拉青格還是對格拉斯都大體有效。35歲時,他們在各自領域的地位已無可動搖,勢頭不可阻擋。重要的是,他們都進入了公共視野,成為公眾人物。從此以後,他們的履歷甚至無需專門閱讀傳記,只消根據時間線檢索新聞中兩人的名字。

如果願意,兩人完全可以通過報紙了解對方的情況。或許,當格拉斯在報紙上讀到拉青格的名字,會悄悄地停留。拉青格在報紙上讀到格拉斯的名字,是否會琢磨一番?格拉斯於他,究竟是熟悉的陌生人還是陌生人?問號打在通往天梯的路上。

拉青格是「真理的夥伴」,對於戰俘營裡的夥伴,只在孤證中成立的夥伴,他從未作過任何回應,也從未有過任何互動。哪怕2006年格拉斯的《剝洋蔥》引起軒然大波,他依然保持沉默。莫非這是專屬天國的「高貴的冷漠」?人間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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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篤十六世是600年來首個主動退位的教皇。2013年2月,本篤十六世宣布因身體原因辭去教皇一職,接替他的是原布宜諾斯艾利斯總主教、聖洛倫索隊球迷豪爾赫·馬裡奧·貝爾格裡奧,宗號方濟各。退位當日,本篤十六世在羅馬市郊的夏宮崗道爾夫堡向信眾發表演講。他說,他只是一名在朝聖路上開啟最後一程的朝聖者。

約瑟夫·拉青格踏上最後一程朝聖路,迄今已有七年。想必,他是心無旁騖的。只有上帝和死亡永恆,榮休教皇同時走向兩者,擁抱兩者。

君特·格拉斯墓地而紅塵之中,喜樂與悲愁,自行翻滾。本篤十六世退位兩年後,2015年4月,君特·格拉斯在德國城市呂貝克的一家醫院去世。在人生的告別之作《格林的詞語》末尾,他莫名地寫道:周圍越來越安靜,我們是自我娛樂者,但我們知道,與此同時,時間是如何嘀嗒嘀嗒走過。時間嘀嗒走過的路途中,會在1945年6月的巴特艾布靈標記一下嗎?鐵絲網圍住的戰俘營裡,兩個18歲的孩子,在玩擲骰子遊戲。

參考書目:

《剝洋蔥》,君特·格拉斯著,譯林出版社2008年1月版

《鐵皮鼓》,君特·格拉斯著,上海譯文出版社1990年3月版

《君特·格拉斯傳》,李強著,時代文藝出版社2016年4月版

《四七社》,赫爾穆特·伯蒂格著,東方出版中心2017年5月版

《裡程碑:回憶錄1927-1977》,約瑟夫·拉青格著,依納爵出版社1998年3月版

《聖徒與罪人》,埃蒙·達菲著,商務印書館2018年7月版

《羅馬教皇列傳》,劉明翰著,東方出版社1995年11月版

《當代天主教》,傅樂安主編,東方出版社1996年6月版

《戰後歐洲史》,託尼·朱特著,新星出版社2010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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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美軍黑人戰俘:我有生以來,在志願軍戰俘營裡,才真正享受到平等
    在戰俘營裡,哈裡認識了一個「針灸大夫」,不但給哈裡治療,還請哈裡喝茶,在針灸時還和哈裡拉家常,甚至教他中國書法,本來頑固的哈裡也慢慢被醫生感化。    在戰俘營中,沒有鐵絲網,沒有狼犬,沒有碉堡,除了戰俘營大門口有兩個衛兵站崗值勤之外,沒有荷槍實彈的大批軍警到處巡查監視。
  • 美軍精心策劃幾個月,卻因情報失誤撲了空:突襲山西戰俘營
    由於在越南戰爭中美國並未向北越宣戰,因此從法理上講,美軍這些被俘人員根本不受《日內瓦公約》的保護,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美軍開始嘗試對越南戰爭中的美國戰俘進行營救。 棘手的戰俘問題 在越南的戰俘營中,最著名的當屬河內地區的華盧戰俘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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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軍戰俘缺乏互助精神,非常自私。戰俘間彼此關係冷漠,有的身體強壯的戰俘強行把體弱和有病戰俘的飯吃掉。有的還怕有病的戰俘傳染,竟狠心地將同伴在夜裡拖到室外的雪地裡,任其凍死。美軍軍士詹姆斯就曾將兩名重病號扔到室外雪地裡凍死,詹姆斯後來被軍事法庭判刑。
  • 二戰戰俘營裡的"聖誕老人"捕殺大狗送戰友
    1942年11月11日,作為二戰菲律賓巴幹戰場的美軍戰俘,53歲的羅森艾倫和他的兩千多名美軍以及盟軍戰友,被日軍押解到設立在瀋陽的奉天戰俘營裡。  由於戰俘營房都是用薄薄的會透風的木板做成的,再加上東北嚴寒,又沒有足夠的食物和藥品,短短幾周之內,羅森艾倫所在的營房裡,便有八分之一的戰俘被凍死或病死。  日軍每天還通過廣播開始「攻心戰」,發布美軍及盟軍節節敗退的虛假消息,不少戰俘的意志開始變得非常消沉。羅森艾倫知道,如果這樣下去,死亡還會繼續。
  • 朝鮮戰場上,舉行了一次「戰俘營奧林匹克運動會」
    擠在狹小的船艙裡,簡直就像沙丁魚,也顧不得肆虐的跳蚤,我們很快就入睡了。在朝鮮的第一夜,我們就遭美軍飛機狂轟濫炸,5位女生手拉著手,勇敢地在炸彈爆炸聲中奔跑著跳進掩體。後來,我被分配到志願軍政治部戰俘管理處的二大隊,那裡專門收容美英軍官俘虜。戰俘營四周群山環抱,冬天氣溫低到零下四十多攝氏度,敵機還經常到那裡進行掃射和轟炸。
  • 戰場後方的一方淨土,志願軍戰俘營奧運會
    雖然說即使是戰俘營也會招到美軍飛機的轟炸,也必須跟著大部隊進行移動,但是無論如何,那時的他們相對安全一些。兩位老人回憶起了當年戰俘營的趣事,似乎當年的生死已經看淡,現在回憶起來反而能從中找到一些好玩的回憶。
  • 二戰末期,納粹德軍大勢已去,應該投降美軍還是蘇軍呢?
    二戰末期,納粹德軍大勢已去,應該投降美軍還是蘇軍呢? 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納粹德國兵敗如潮水,蘇聯紅軍和美軍做為當時盟軍的兩個主力軍,接收了不少俘虜,而當時的德軍在投降既成事實的情況下,流行著一句話:頂住蘇軍,等到美國人踢我們屁股。
  • 敗類的下場:志願軍戰俘中的變節分子,充當美軍特務,最後都很慘
    機艙裡坐著美軍特務機關"遠東司令部聯絡隊"的跳傘上士哈理森。此次,他奉特務機關的命令,空降三個由志願軍戰俘充當的特務小組,他們的暗號是G組、H組和I組。2點30分,飛機飛到朝鮮北部的谷山郡上空,哈理森叫G組準備跳傘。矮個子請求第二個跳,哈理森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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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韓國人的歷史記憶中,自韓戰開始,韓國的命運就被牢牢地與美國綁在了一起。韓戰後,韓國建立起眾多紀念館、遺址保護地以及塑像等,用韓國的敘事方式講述了這一段歷史以及對美國的感情。 1950年9月15日早上6時30分,在經過大規模的炮轟和空中轟炸後,美軍第10軍的先頭部隊在月尾島北部的「綠灘」登岸,全島在日出前被佔領。朝韓都將這一歷史性戰役拍攝過電影,通過各自的眼光詮釋這一段歷史。 其實,命運最終和麥克阿瑟開了一個玩笑。仁川登陸的成功並沒有像美國預期的那樣馬上結束戰爭。不久後,中國人民志願軍參戰,麥克阿瑟很快被解除了「聯合國軍」司令的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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