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時,同一個宿舍的朱毅清同學經常講知子羅,聽得多了,就知道了知子羅,知道了那是怒江州剛剛撤銷縣制的碧江縣縣城,知道了那是一個架在大山坡上的小城鎮。知子羅很小,小到在學校操場上踢足球,用力過頭,足球就會飛到山下的怒江裡。朱毅清口中的知子羅,充滿著夢幻和回憶,流露出遺憾和失落。
一種好奇,一種尋覓,三十年後,我終於來到了知子羅。只是,沒有感覺到同學記憶中的那個知子羅,有的,只是一種荒廢,一種破敗,更有一種蒼涼的厚重感。
知子羅,坐落在碧羅雪山海拔2000多米處的山梁上,在傈僳語中是好地方的意思。一千多年前,氐羌的一支烏蠻部落後裔,從瀾滄江越過碧羅雪山,到達怒江之上的知子羅繁衍生息,他們自稱「怒蘇」,是碧江怒族的先祖。經知子羅翻越碧羅雪山到達高黎貢山後,只需一天就可以進入緬甸,所以從南詔開始,知子羅就是進出緬甸的主要通道,成了茶馬古道上的重要驛站。
翻開知子羅的歷史,我們看到,因地理位置特殊,知子羅很早就成為怒江重鎮,是溝通瀾滄江和怒江的交通要道。特別是清末以來,知子羅就一直是怒江地區的行政中心。1912年,雲南地方政府派遣怒俅殖邊隊進駐,設知子羅殖邊公署;1916年,改為知子羅行政委員公署;1932年,改設碧江設治局。新中國成立,1954年8月23日,設立怒江傈僳族自治區,1957年1月18日,根據憲法改設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區、州人民政府和碧江縣人民政府都設在知子羅,知子羅一度成為怒江流域的核心城市,成為怒江州最繁華的政治經濟中心。
客商雲集,四方來訪,車水馬龍,知子羅走過了喧囂,走過了輝煌。縱有歷史優勢和國家的重視,但知子羅地域狹窄、交通不便、發展受限是不爭的事實。那些年,龐大的機構,眾多的人員,光是糧食和蔬菜的供應都是問題,上世紀,1962年保碧公路、1973年碧福貢公路通車和80年代沿江瓦貢公路建成,區域縣鄉來往不再經過知子羅,知子羅成了懸在碧羅雪山上的孤島。與此同步,1974年,怒江州府遷至六庫鎮;1986年,專家預測,知子羅結質結構不穩,未來有大的自然災害,碧江縣撤銷縣制,知子羅劃入福貢縣,歸屬匹河鄉,從州府所在地一路下降成為了一個村子。仿佛一夜之間,機構全部搬出,原有的居民全部撤走,人聲鼎沸、無比繁榮的州府縣城一下子空寂了下來,成了知子羅村委會的駐地,長住居民不到1000人。
人去樓空,留下的是空蕩的辦公場所、居民住宅,還有再也沒有人影的公共場所、鍛鍊設施,以及那個年代特有的標語口頭和已經變得不那麼清晰的宣傳畫。時間,永久停留在了上世紀的80年代。
走進知子羅,視線裡,所有的建築都顯得破敗不堪,就連當年最好的縣政府辦公場所青磚樓,雖然住進了從山上移民搬遷來的傈僳族老鄉,看不到裡面的設施,但外觀陳舊,一部分門窗已經是空蕩蕩的了。許多住房,被用來關豬養羊,算是物盡其用,更多的建築,幾乎都是空置的,自然風化,任由時間消耗著。
驚喜的是,村子裡還有一幢叫八角樓的地標建築,聽說那是撤縣時剛剛峻工的圖書館。三層高的八角樓,是特意從大理請工匠打造的縣城新景觀,就是以現在的眼光看都是不錯的建築,傳統的飛簷翹角,現代的迴廊設計,裡面的空間,應該可以藏好多的書吧。八角樓前,閃著光芒的毛主席頭像依稀可見,「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的標語幾乎一成不變,見證著那個年代的熱情。有那麼一瞬,我回到了那個火紅的歲月。
彈指一揮間,三十多年已經過去,外面的世界早已今非昔比,專家預測的山崩地裂的滑坡並未出現,昔日繁華如夢的知子羅卻成了一座破敗悽冷的廢城。面對高黎貢山,殘破的電影院,沒有安裝門窗的教學樓,火熱的標語,空曠的街道,不時在操場跑動的小豬,怒江在腳下悄然流過,一切的一切,時間仿佛在這裡凝固。
知子羅,成了一座記憶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