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流行樂,百年張雨生

2020-12-19 月半影視部

01

1997年10月20日凌晨,一輛牌照為CS-1966的黑色敞篷車,行經臺北縣淡水鎮時,發生嚴重車禍。

駕駛室內,繫著的安全帶並沒有保住安全。空氣中瀰漫著氣囊爆裂與汽油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駕駛室裡的年輕人,緊緊地閉上了雙眸。

從此,世間的風華正茂,才華橫溢,也同這位年輕人一起,永遠地定格在這個逼仄的駕駛室的空間裡。

卒年,31歲。

兩年後,一位女歌手在北京最大的工人體育場舉行了個唱。

這場演唱會,無論是現場氛圍,還是票房,都創造了港臺歌星演唱會史無前例的記錄。

三個月,十四場。觀看總人數達80萬,大陸首次聚集8萬人觀看演唱會。舉辦方如臨大敵,出動三千多名公安維護現場治安。

這位歌手是唯一一位,在曾經起飛過震驚全國的「克什米爾公主」號民航機的香港啟德機場,舉辦演唱會的華人藝人。

此次演唱會,觀看人數達5萬人,光流動廁所就準備了350間。

創造這些夢幻戰績的歌手,名叫張惠妹。

她能走到這一步,離不開一個人。曾領她踏入音樂之門的師父——

只有31歲,便英年早逝的年輕人,張雨生。

02

上世紀30年代,出生在浙江嘉興的張建民,再也受不了繼母的「不友好」對待,憤然離家出走。

在社會輾轉幾年,張建民入伍當兵。並於1949年,移居臺灣。認識了泰雅族原住居民張惠美。

這位能歌善舞的女人,讓幼年失去母愛,心靈受創的張建民,心動不已。沒過多久,便結為連理。

1966年6月,天氣驟然反常,澎湖縣突然下起了雨,張建民與張惠美的第一個孩子,在這場雨中出生。

為了紀念在澎湖出生的長子,張建民本想起名為「彭生」。誰知這場雨綿綿不絕,竟下了一個星期。

於是張雨生這個名字,便應「雨」而生。

學生時代的張張雨生,很喜歡音樂、籃球、看書,但很少將精力放到教科書上。

張雨生排行老大,一個弟弟兩個妹妹。么妹名叫張玉仙,從小酷愛音樂,歌唱得非常好聽。出於共同愛好使然,張雨生跟張玉仙的關係最好。

彼時,曾在「康樂隊」服兵役的張建民,能歌善舞的張惠美,都不知道張雨生的音樂天賦。變聲期前的張雨生,嗓音低沉,就連妹妹張玉仙,都曾取笑哥哥唱歌不好聽。

事實上,張雨生唱歌不只靠天賦,他的努力也從未顯示於人。

妹妹學鋼琴時,張雨生在妹妹學琴的間隙,偷偷練會了;媽媽送給他一把吉他,自己摸索學會;樂隊練歌發樂譜,他總能在下次練習前背熟歌詞。

飽讀課外書的張雨生,內秀於心,思想別有一番天地。叛逆時期,他曾做了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

一次,張惠美早晨6點叫張雨生起床,卻發現房間留著一張字條,上面赫然寫著:

媽媽我要去打天下,不成功不回家。

一向乖乖的張雨生,突然離家出走,把張惠美嚇壞了,趕緊打電話報警。然後把丈夫從梨山匆匆叫來,將周圍附近搜了個遍,無果。直到下午,他們才在附近的涼亭裡,發現回來拿學生證的張雨生。

開明的父母,並未因此訓斥張雨生,也從那天起,張雨生終於收了「俠客心」,乖乖地讀書上學,再沒有讓家人操過心。

03

19歲那年,張雨生考入臺灣政治大學(前國民黨中央黨務學校)外交系。然而多彩的大學生活才剛剛開始,張雨生卻遭遇人生最痛苦的一次打擊。

15歲的張玉仙,在梨山山澗遊玩時,不幸溺亡。

那個曾天天圍著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妹妹,再也回不來了。

張雨生沒有掉一顆淚,他心裡此時只有一個聲音,妹妹生前的願望,是做一名歌星。

我要完成她的心願。

時值臺北「木船西餐廳」舉辦「木船民歌大賽」。從未公開唱過歌的張雨生,第一次闖入世人的眼帘。乾淨、高亢嘹亮的嗓音,驚豔了所有人。

木船西餐廳在臺北、基隆名聲赫赫,在臺灣流行音樂史上,一直都是歌唱好手的應許之地。饒是如此,張雨生一路高歌猛進,技驚四座,順利勝出,獲得了木船西餐廳的駐唱權。

初試啼聲獲獎的張雨生,更加堅定了音樂之路。不只是為了完成妹妹的心願,也是遵從自己的內心。

因為喜歡吉他,大二時,張雨生加入吉他社,認識了新聞系的陶晶瑩。陶後來經由張雨生提攜,以歌手身份出道,才成功轉戰主持界。

在這段時間裡,張雨生聽了許多西洋歌曲,深受影響,也寫了不少歌。他與同學自組「雷擊點」樂團,開始了校際演出的生涯。

張雨生抱著一把吉他,帶著「雷擊點」樂團,乾淨、透徹的聲音,一路飄蕩。這個帶著眼鏡,爽朗的笑聲如鄰家陽光男孩,額前的劉海曾在春風裡飛揚。

那真是一段讓人嚮往的青蔥歲月,無關浮名利慾,只為心中音樂夢想。

22歲時,張雨生參加臺灣第一屆熱門音樂大賽,獲得團體組冠軍以及最佳主唱獎。並以優質的高音,受到亞洲樂壇著名音樂製作人翁孝良的賞識,加入翁的公司。

翁的手下有個二人組合,名叫「知己二重唱」。他們人高馬大,大寶二寶排列下來,個頭最矮的張雨生,便有了小寶的暱稱。

這年4月,小寶被獲得一首黑沙松士的廣告歌曲演唱機會。也正是因為這首歌,讓張雨生名聲大噪,聲動樂壇。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

流著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

也不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

……

因為我不在乎

別人怎麼說

我從來沒有忘記我

對自己的承諾

對愛的執著

我知道

我的未來不是夢

我認真的過每一分鐘

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

這首歌,就是《我的未來不是夢》。

張雨生乾淨、穿透力極強的高音,讓人心靈得以治癒;再加上勵志接地氣的歌詞,陪伴著一代又一代為了理想打拼的人,度過無數個被淚水與絕望壓抑的黑夜。

時至今日,這首歌的地位仍凜然不動,KTV必點。每當音樂響起,總會叫人想起當年為了理想與生活打拼的歲月,熱血沸騰。

憑藉此曲一鳴驚人的張雨生,順勢而為,發行了出道後的第一張專輯,《天天想你》,並創下7白金的銷量,成為年度唱片風雲人物。

當我佇立在窗前

你越走越遠

我的每一次心跳

你是否聽見

當我徘徊在深夜

你在我心田

天天想你 天天問自己

到什麼時候才能告訴你

天天想你 天天守住一顆心

把我最好的愛留給你

許多人認為,這是一首關於愛情的歌。但是張雨生一直把它當做對妹妹的紀念。妹妹的夢想,他從未忘記。

在這張專輯的製作感言中,張雨生寫到:

妹妹去世我沒有掉一顆淚,但這個傷口一直都在。她是那麼可愛,那麼懂事,歌聲又好聽。老天真不公平,妹妹她一直比我更愛唱歌,比我唱得更好聽。

26歲時,爆紅的張雨生有了話語權,公司也認為張雨生現在發什麼專輯都能大賣。便同意張雨生自由發揮,發行第一張由張雨生製作兼創作的專輯,《張張雨生創作專輯:帶我去月球》。

走 帶我走

走出空氣汙染的地球

走出紛爭喧擾的生活

因為漫天黑煙

腐蝕掉我的夢

因為徵戰殺伐

我就快要沒有朋友

不求軒 不求冕

不為這紅塵所囚

帶我去月球

彼時,音樂市場是情歌的天下。張雨生這張專輯歌風歌詞大膽前衛,市場叫好不叫座。正如他後來發行的專輯《卡拉OK 臺北 我》一樣,銷量撲街。

當所有歌手都在抓耳撓腮忙著創作驚世情歌,大賺鈔票時,張雨生則遵從內心,做一位時代的歌者。

《帶我去月球》,是對工業文明汙染環境的批判;《我是多麼想》涉及受虐兒童;《動物的悲歌》關注流浪動物;《永公街的街長》又和獨居老人有關。

不僅如此,張雨生在音樂上進行大膽嘗試,以樂團live方式表現;曲風橫跨hardrock、R&B、古典等。這些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創新,即使放到如今也不落伍,張雨生也被人們稱為臺灣「音樂魔術師」。

同一年,張雨生發行第四張專輯,《大海》。甫一問世,便在音樂市場掀起滔天巨浪,創下600多萬的銷量神話。

從那遙遠海邊

慢慢消失的你

本來模糊的臉

竟然漸漸清晰

如果大海能夠

帶走我的哀愁

就像帶走每條河流

所有受過的傷

所有流過的淚

我的愛請全部帶走

這首歌最高音達到小字組的升a,比孫楠的《拯救》還要高一個小二度。成為張雨生最具代表性的歌曲。

時隔多年,這首歌仍然傳唱不衰,記錄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出生、懵懂和成長的青春記憶。

哪怕是沒有聽過這首歌的人,耳濡目染下,也會哼上幾句;就算明知唱不上去,也要來兩句。

當時許多人認為,這是張雨生迫於公司的壓力,向市場妥協的一張專輯。由於年代久遠,我們無法求證。但是張雨生曾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這首歌並不是他最喜歡的。

04

29歲時,張雨生開始向唱作型歌手轉型,曾為伊能靜、陶晶瑩和郭富城等人寫過歌,那時候張雨生已經非常非常火爆了。

有一天,張雨生在西門町的酒吧偶然看到一位女駐唱,覺得唱得不錯,然後經常光顧這個酒吧。

終於有一天,張雨生對這個女孩說,你唱得不錯,叫什麼名字?

女孩說,我叫張惠妹。

張惠妹,張惠美;又與自己的妹妹年紀一般大,還喜歡唱歌……也不知是不是緣分使然,張雨生收下張惠妹,開始悉心培養。並於次年帶著張惠妹加盟豐華唱片公司。

豐華唱片的前身是赫赫有名的飛碟唱片,後來被華納收購。旗下曾捧紅林志穎、鄭智化、姜育恆和王傑等一批影響力巨大的歌手。不過,那都已成為歷史。

真正讓豐華唱片在臺灣嶄露頭角的是,在張雨生傾力打造下的張惠妹,以天后之姿,橫空出世。為豐華帶來了無上的風光與榮耀。張雨生可謂是功不可沒。

為了培養張惠妹,張雨生帶著張惠妹參加他自己最不喜歡的綜藝節目,提升曝光率;並參與製作了張惠妹《姐妹》《BAD BOY》的專輯。其中《剪愛》《聽海》《原來你什麼都不要》皆出自這兩張專輯,奠定了張惠妹華語樂壇天后的地位。

31歲時,張雨生發行專輯《口是心非》。他曾在這張專輯的文案裡寫到:

這張專輯當然不會是最後一張……

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成為絕筆。

1997年10月20日,張雨生排完音樂劇《吻我吧娜娜》,已是凌晨2點。開車回家的路上,發生嚴重車禍,在與死神經歷了長達24天的鬥爭後,因並發吸入性肺炎,溘然長逝。

當醫生就要宣布張雨生死亡時,張惠美跪在地上大哭:

求求你,求求你醫生,再等一等吧!

15歲的女兒溺亡,如今31歲的兒子又意外身亡,張惠美的痛苦常人無法體會。

張建民就在醫生身邊,強忍著淚水,可是等他在太平間裡看到張雨生的遺體時,再也忍不住了,眼淚譁地下來:

張雨生才31歲,還沒有結婚,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他!

1998年,張雨生在世的最後一張專輯《口是心非》獲得最佳流行音樂唱片獎,這個獎他生前曾參加五次,但都未能如願。

只是,這一天,他再也看不到了。

從此,他的歌聲,便成為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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