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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兒難以想像,在那些充滿暖色調的微博文字背後——比如:「去k11野獸花園,發現睡蓮玉蘭都開了。窗外陰雨,在沒有陽光的狹窄空間裡,它們那麼沒心沒肺地開放。。。三月發生太多傷心事,剛得知喜歡的時尚作家黎堅惠過世。世事無常,我們還能站在這裡,賞花。」——卻是一棟冷色調裝修的工作室別墅。
在年前一個典型的清冷上海冬天裡,敲開野獸派花店創始人Amber位于衡山路上的一間工作室別墅時,差點錯覺誤闖入一座頗具品味的私宅,開門的是操持家務的「阿姨」,相伴她的還有一條巧克力色的巨型泰迪貴賓。直到進屋裡,瞥見5個工作人員俯在地上整理花束,才讓人回過神來,喔,那一束束藝術品般嬌貴又脆弱的花束,誕生於此。
外冷內熱的特質,也微妙地齊集在Amber的身上。周圍人喜歡稱呼她為「相老師」,是她過去在東方電視臺工作的遺留產物。採訪當天她著一件質地精良的白色襯衣,腦門後面隨性地綁了一個馬尾,戴著一副黑色的、就是那種經常被視為「文藝女青年」標誌的大邊框眼鏡,卻絲毫不流俗,大概跟她丁點兒都沒有化妝有關,皮膚卻是白皙細緻。大部分時間裡,她傳遞的都是一種雜糅了上海人特有的過分禮節帶來的疏離感,以及心底裡藏不住的清高。她拒絕見意圖投資野獸派的投資人,也婉拒大部分的採訪要求。
時不時地,她和另外一名合伙人莊瑩會調侃自己年紀大了,過了耳順之年;但你分明可以從她間或流露出的和微博上保持一致的細膩情感表達中,窺見一顆忽明忽暗的少女心。在安慰明明此前已是「指點江山」的金領,如今創業卻要自己八點起床給客戶送花的同事莊瑩時,Amber在簡訊裡說:「我們的人生充滿曲折,所以沒有白活。」
她將這樣直擊人心的話語能力運用到野獸派花店的微博上,就演變成了人們眼中很會運用「故事營銷」,每束花都被賦予了豐滿的故事而耐人尋味,2012年12月,它與36氪、杜蕾等帳號一起,被廣為流傳為「經營微博的十大經典案例」。這類排行為野獸派花店輸送了大量關注,然而Amber自己卻煩透了這樣的美譽。她強調說:「微博營銷被人談得太多了,而且我們志不在此,尤其是在微博花店已經被做爛了的這種市場情況下,你不知道我們都可以,但是不要把我們綁上這條船。」
說來也奇怪,儘管微博花店依然算是一樣新鮮事物,卻已陷入互相用力猛掐的深度競爭狀態。野獸派花店從成立至今也不過3年多時間,而自野獸派花店於2011年11月在微博上發了首條微博之後,大概5個月之後,微博轉發和評論數量直線上升,「野獸派」走紅現象颳起了熱烈的跟風潮。目前在微博上也相當活躍的魔幻主義花店店主嶽嶽就承認,自己正是在野獸派花店火了之後,模仿其自創了魔幻主義花店……在另一個情人節期間,一家叫做「rose~only.」的花店又一夜爆紅,它提出的在這家店買花今生只能送給唯一一人的概念受人追捧,電視明星李小璐收到丈夫賈乃亮贈予的「rose~only.」紅玫瑰所發的微博轉發量甚至超過了8萬條……更別提還有那些「好幾個月都銷聲匿跡,情人節又突然冒出來掙一筆錢的零散花店」,嶽嶽稱。在我們採訪中,一群微博花店互看不起,以標榜自己的模式為首要己任。「野獸派就是以設計著稱,我們則人才配備完全,全然公司化運作。」在網際網路投資界待了好些年頭的rose~only.董事長兼執行長蒲易得意地表示。
Amber認定這些追隨者都是山寨貨。她將包括對競爭對手不屑在內的的一腔憤怒都發洩在2012年12月的一條微博裡:「受夠了!說什麼都是見鬼的營銷,做什麼都是要命的小清新。各位,我的偶像,是小區門口水果店的肥壯老闆娘:到貨了大聲喊『好貨色,快點來』;對面鋪子使下三爛手段,帶了夥計直接殺上門去;遇到不講理的壞蛋顧客,叉著腰用眼神送他一個字一一滾!人生那麼短,外面雪那麼大,我是野獸我怕誰。」
一派驕傲姿態,在人情世故裡佔不到便宜,開花店倒可能佔盡優勢。本身從事藝術品投資的Amber對自己的審美品味非常自信,篤信自己可以引領審美。「即便大部分人喜歡紅色,我們也不會進紅色,我們一般就是,如果我自己覺得綠的很好看,那我就進綠色……但現實給我的教訓就是,雖然綠的賣得好,還是有人會問,有沒有紅色。那我再妥協跟平衡一下。也就是說,我會以自己的審美為主導,但還要兼顧其他需要。」她2012年8月根據一位「Y先生」提出的根據畫家莫奈的名作《睡蓮》所創作的「莫奈花園」花盒美得令眾生傾倒, 「它是向Y先生的致敬之作,是所有對美心存執念的普通人,心中的秘密花園。」野獸派花店的微博上寫道。這條微博被轉發超過6000條。
終於有人願意純粹為了「美」花錢了。所以,某種程度上,你也可以將微博花店的縱生視作奢侈品消費在中國逐步成熟的表現。如果將今日常常同拜物教聯繫在一起的奢侈品推回它降生的最初,會發現設計師們創作這些如今被稱為「奢侈品」的物件初衷是為了創造極致又細緻的美,人們消費之則是出於對這種美的認同與佔有。在微博花店裡動則500元以上的一個花束——還不同於手袋、成衣、腕錶,它終有一天會謝去——其實也可以被看作動用閒錢的一類奢侈消費。「我覺得野獸派家的花兒很上檔次。」在野獸派家花650元買過一束花送給媽媽的昆西HU(網名)認為。奢侈品消費本質的「美」終於被開掘出來,「美與趣味是一種很高級的心理需求,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裡可歸類為自我實現的需要,是最高層的心理需要。」 北京師範大學心理學院消費心理研究室在分析「野獸派」現象時說。
野獸派們侵入的是一片中國送禮市場的巨大空白。「中國是送禮大國,禮物文化很興盛。原來人們喜歡送實在的東西,現在生活方式慢慢西化之後,可能就會送一束花啊,很多人在某一時間還是想收到比較浪漫、不切實際的東西。」Amber指出。只是,只要你留點心,就會發現中國的鮮花店,多半設在醫院門口不遠處,品種不僅少,店主還會不由分說,將各種色彩不搭調的花束捆綁在一起。自然,這也為野獸派們的崛起創造了市場機會。「中國的這一市場潛力巨大,美國鮮花市場規模2010年的時候已經達到500億美元,而中國的調研也顯示大概有國內市場規模為幾十億元。」蒲易認為良機不可錯失。
野獸派花店的開張事出偶然,就跟「野獸派」的名字也是信手拈來一般。在花店誕生之前的兩年間,Amber常常召集彼時還在某奢侈品品牌工作的莊瑩,在美國從事時尚行業的小炳炳(網名)以及另一名就業金融的朋友,在工作室不停聊天,討論要不要一起做件好玩兒的事情。儘管最終碰撞出的想法跟花店半點不搭界——一間百貨公司——原因有二:對他們這群高收入又具備生活品味的人而言,找不到逛街的好去處;去歐洲往往能逛上半天的那種有意思的精品百貨,全中國找不出一家;然而那時彼此的交流之後為開花店埋下神筆。他們熱衷於分享彼此的生活習慣,比如要不要在泡澡時點上一支香薰蠟燭,「我後來受他們影響,養成了這個習慣……兩年間,我會慢慢發現,有的人就是願意把錢花在這個上面,作為生活方式。」莊瑩回顧說。在審美問題上,原本獨斷專行的個人,也會漸漸摸到旁人的接受程度,理解個體間的不同。以自身體會得出的結論是,中國的「挑剔顧客」已經誕生,他們的共同特徵是:伸手摸一件衣服,就知道料子是不是夠好;聞瓶香水,一聞就知道這香氛是否高級……「只要有這批人存在,我們對未來市場就有信心。還有就是,對美的追求,其實以前都會有,只是我們沒有留意到。」
2012年1月,百貨公司的租房落定之後,Amber飛去歐洲買貨,回來之後卻被告知,房子無法使用。不知算不算是「塞翁失馬」,2011年底看完房相對賦閒的日子裡,Amber無意中擺弄上了花兒。那會兒,她對花卉並不感興趣,對花兒的認識只停留在家中和工作室裡的幾瓶插花。有一回,本來要給工作室插花的人臨時有別的事兒,Amber起了興,打聽在哪兒可以買花,自己跑去抱了一大捧回來,把花瓶插滿,發現還剩出不少後,她決定包幾束送給朋友。她贈花的其中一位朋友——郭廣昌的太太,同時也是上海電視臺的女主播王津元被這份禮物嚇到了,「你這插得什麼亂七八糟的,也太『野路子』了吧。」相隨口一答:「這是『野獸派』。」野獸主義(Fauvism)是1898年到1908年在法國盛行的繪畫潮流,以馬蒂斯為代表的一群作家往往會從顏料管中直接擠出顏料,用直率又粗放的作畫方式,呈現濃烈鮮亮的顏色。
在奢侈品行業待過多年的莊瑩對此頗有感觸。她原本所在的某奢侈集團,在短短幾年間,完成了超過100家的門店鋪設,「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會思考我們到底是在幹什麼?多少有點失落……而且我發現這些奢侈品牌要針對的某一個目標群體,已經長大了,他們不希望看到你是這個樣子,他們就會尋求別的選擇。」
起初百貨公司的想法亦是由此得來。現在,藉助野獸派花店的獨立網站平臺,賣精品百貨的想法終於也可以逐步實施。目前在the beast store中,除了花卉之外,還有香氛、服飾配件、雜貨等出售,大部分物品都出自歐洲手工藝品牌。然而在歐洲採購的經歷也不總是愉悅,Amber就碰到過「難搞」的瓷器品牌,無論怎麼軟磨硬泡都不願意賣貨予她;還有一家質量上乘的手工圍巾店,在問明她來自中國之後,回復了一個惡狠狠地斜睨小偷的神情:「我是絕對不會賣給中國人的。」那些在野獸派家露過臉的品牌,也無一例外收到過來自中國的大量訂單,甚至有代理商自傲地宣稱可以為他們在中國開設100家店鋪,被無情回絕或者置之不理,「對很多國外的設計師品牌或者家族品牌來講,不是每個都希望自己的市場做得很大很大,他們更追求要保留自己的那份品味。」Amber體會說。
Amber自己喜歡的卻是呂克·圖伊曼斯(Luc Tuymans)這樣的畫家。這名在如今畫壇十分活躍的當代藝術家經常挑戰很多人認為的與當代藝術語言脫節的古老形式,仍孜孜不倦在畫布上創作,他的畫作以詩意性的形式主義著稱,色調僅有單一的灰黑,描繪對象往往模糊不清,卻通過個中醒目的細節引發人們對零散而偶然經驗的遐想。——一個個畫派、畫家的名字從Amber的嘴裡蹦出來,就如同人們討論吃飯、睡覺一樣平常。在我們進行採訪的工作室別墅二樓的一個房間內,一面牆壁上掛著一名當代藝術家的肖像鉛筆畫,頭頂上懸著的是一頂令人過目不忘的巨大吊燈,出自一位香港藝術家的White系列,由大小不一的白色圓球、白色高跟鞋、白色花籃、白色自行車、白色蕾絲等龐雜元素構成。一座寬大的置物鐵架貼在另一面牆上,每一層都整齊地堆滿了雜誌和書籍:各路名家的彩色畫集;紐約春季時尚;各類當代藝術類刊物;有一摞是專門介紹當代時尚生活創意的《新視線》雜誌⋯⋯總之,整個裝修及氛圍能讓人整個浸泡在「藝術」裡。
你得說,大概也只有如此布滿上等品味的幕後空間,才能跟幕前呈現出的精緻美妙花束相匹配。Amber從小習畫,從中學開始,當周圍人對美學尚無概念時,她和同樣習畫的弟弟兩人,就開始訂閱《中國油畫》這類繪畫期刊,去任何地方出差或旅行,別的人熱衷去商店購物,她卻喜歡去美術館看美術作品;然而高考的時候,卻抵不過中國人特有的那種「只有念不好書的人才會去美院學畫畫」的偏見,她上了復旦大學新聞系。至今,她還會反覆掂量當年做的那個決定,以至於當參加上海是否要建一座相關美術館的座談時,她留意到一名參與討論的政府官員並沒有提什麼「城市名片」、「文化地標」之類,而是說了那麼一句「這是中國人人生教育的一部分」,深深觸動了她。這也解釋了為何她離開先前工作的東方電視臺,重新紮回藝術領域。她將這枚「彌補美學教育缺失」的理念用作開店宗旨,「很多人對『美』感興趣,但我們不止說這個東西好看,我希望灌注靈魂進去,」Amber說:「我覺得一個店,跟店大店小沒有關係,跟賣什麼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它有沒有靈魂。」
這句話似曾相識。在北京開獨立咖啡店Café Clark的韓靚也提及過,他的咖啡店最初一定要以咖啡的好品質著稱,這份對品質的堅持隨著歲月沉澱會自然圈住那群講求深刻精緻生活方式的人,韓靚發現,「原來來店裡的客人都這麼漂亮、優雅,跟平常在大街上看到的大部分人都不同。」Amber也提到,願意來野獸派花店消費「美的、沒用的東西」的客人,都是那些特別清楚自己要什麼、且有閒錢,或是追求生活品質、追求精神愉悅之人。時間久了,當客人們為店主(團隊)的審美所徹底折服,即便發生極端情況,「店被強拆沒了,甚至咖啡都不讓你賣了,只要最後我們這撥人在,即便我賣襪子客人也照樣忠實。這個時候,終極哲學境界就達到了,我希望將品牌推到這個層面。」韓靚認為,暗合了Amber提到的「靈魂」。
類似極度強調品味和品質的商業形態正在中國探頭,形成明顯端倪。一定程度上,它們就像是歐洲的百年老店,「那些店可能永遠關著門,你拉鈴後,有個人走出來接待你,問你有沒有約,然后里頭走出來一位資歷超過幾十年的老裁縫為你量體裁衣。」韓靚這麼描述他心目中的百年老店。此類商業形態和當下中國主流商業社會中尋求投資、尋求見效快又好的高回報形式太不同了,呈現一種緩慢、古典的狀態。
緩慢、古典的狀態,也成為野獸派花店風格的一部分。Amber請來藝術圈或者設計界的朋友,為她的店助陣,並將他們命名為「野獸先生」或者「野獸小姐」,有在巴黎待了11年後回到上海的色彩顧問,有目前在同濟大學任訪問學者、為野獸派的新工作室擔任室內設計的建築師,有為野獸派免費設計logo和包裝紙的知名書籍設計師……有了這些人的出手,更讓野獸派在視覺上充滿衝擊力。而其中一位設計師好友有時無法按時交出花盒的設計手稿,只因為他需要「在周末有個微醺的狀態」,或者突然跑到泰國去做個飯,做事不講求功利,只圖舒服、好玩。為野獸派供貨手工紳士雨傘的是一對身在歐洲的老夫婦。這把標價1890元的雨傘上線後大受歡迎,Amber要求加大進貨量,卻遭到了「對不起,你不能著急,因為我要按步驟來」的回絕。「這也是後來我們自己設立獨立網站的原因,一方面淘寶太雜了,還有是說,我們的節奏會跟不上別人的節奏。我們也在很多方面加速,但是在對待某樣東西上的耐心一定要有。」
一些微博花店高企的成本是品質保證的天敵。Amber為我們算了一筆帳,以一盒售價為500元的玫瑰花盒為例,一般而言,這類進口玫瑰的進價為20元一支,一盒裡如果放5支以上,總價超過100元;包裝因為採用法國進口紙張的緣故,一個包裝盒成本也在100元以上,再加上幾十元甚至超過100元的運費,盈利空間已經微薄。為了設計新的花束,還要為新進的花卉支付「學費」,「有一次進的進口白玫瑰,進了三次,每次都扔掉幾百朵,因為它會突然出現爛掉的症狀。後來發現是因為放在空調室裡,水沒有吸乾導致的。」這還不算上在野獸派花店,另有網站建設的成本,「這筆成本也高得嚇人,」莊瑩嘟噥過這麼一句,再加上人力開支——野獸派花店目前的團隊人數已經超過20人,比起其他微博花店5-6人的團隊規模要大得多;所有花藝員工還被配備了在市中心的住宿,投入同樣不菲。Amber明確表示,野獸派的花卉生意是虧損的,「單純收入也根本沒法跟我做的藝術品投資生意比,一件藝術品買賣就是幾十、幾百束花的價格。」
大部分時間,創業團隊所有人能就追求品質達成一致。譬如,進一種叫做槍炮玫瑰的花時,Amber堅持要63釐米的品種,而不要一般中國供應商會取的43釐米品種,其中的差價達到一倍,「你拿到會覺得好像沒什麼區別,但其實63釐米的會更強壯,花頭也更大,開起來更飽滿。」譬如,有3名員工專門被安排包裝除花卉以外的禮物,「我做過零售商得到的最大教訓是,千萬別以為顧客是傻子,」莊瑩總結道:「有很多人覺得我們東西賣得貴,都要一兩千,但有人買了你的東西,會繼續在你這兒買,例如我們那把傘,首先來源很正,然後我們還要細心包好,所有細節都考慮周到,收到的人就會覺得值。如果你第一次讓顧客有受騙的感覺,那他第二次絕不會來了。」細節甚至還包括花束卡片上的字跡,「曾經有兩個小孩兒覺得字跡字寫得不錯,相老師拿過來一看,說,這怎麼行。」莊瑩戲謔說。Amber甚至專門面試過卡片抄送員,最後入選的是一名曾經在郵政局工作,退休後希望從事心儀之事的「柏阿姨」。
但有時候,團隊內部也會產生分歧。「他們兩個人(指Amber與另外一個合伙人)在天上飛,我得把他們拉下來。」莊瑩需要讓夥伴們正視現實。每次遇到因為快遞公司不給力而引發的物品被損事件,Amber都會堅持再送一份給對方,莊瑩就會對此保留意見,「物流很多時候都挺扯的,有些快遞員,你打電話催件,他騙說快到了快到了,其實根本沒到。」但Amber秉持的看法是,既然是自己選擇了聯邦快遞,就得為此承擔責任。何況,品質的強調還不僅體現於產品上,囊括的還有服務的質量。「我們的顧客又是尤其注重細節的人。」
鮮花行業產業鏈上下遊過分薄弱的問題被暴露出來。上遊是鮮花種植行業,中國本地種植的花卉常常不夠飽滿,香味也不夠宜人,於是只能進口高價的國外花卉。下遊即是指物流,幾乎受訪的所有微博花店都表示,這是一個莫大的麻煩。「很多人都是在節假日送花,比如情人節,如果15號送不到,那還能叫情人節禮物嗎?」魔幻主義花店的嶽嶽說,同城快遞尚難以掌握,更別提跨省運輸:「再說,鮮花放在快遞那裡,他們不會為你養護,隔天花兒就不新鮮了。」野獸派率先將這個薄弱環節聰明地轉為優勢,從2012年上半年起,就持續在各地招募送花的義工。今年情人節,rose~only.將送花員當作一種品牌營銷手段,從模特公司籤下一批身材高大長相俊俏的男模,開著Mini Cooper專程為翹首以盼的姑娘們送花。
野獸派花店第一批送出的花中,有一束到了日本導演巖井俊二手中。2011年11月,巖井俊二來上海出席演奏會,Amber收到了贈票,就捆了一束彩色的小花團帶去作為問候禮物。「我想表現的就是他電影《情書》的那種感覺。」你也可以將其視為Amber依據受眾特點訂製的花束處女作。
其時,Amber還未將開花店當作正經生意,身邊的一位朋友勸說她,微博上有賣蛋糕的,不如嘗試在微博上賣花,還積極主動地為她註冊了帳號。相沒有自信,認為誰會在微博上訂花呢,沒想到才不久,擁有微博粉絲數60萬的超模秦舒培轉發了野獸派的微博,並評論說「上海最有品位的花店,我也只訂這家的花送朋友!」野獸派獲得的關注陡然提升,這時,轉折點萌發,有人訂花了。
如是,微博這個新網際網路形態為不少人打開了新生意門道。隨便搜一下微博,就會發現在微博上賣東西的還真不少:綠色健康食品、巧克力、蛋糕……在上海戲劇學院信息中心主任陳永東看來,微博不僅擁有巨大的用戶,而且微博內容短,傳播速度又快,「這對一個新企業和品牌尤為重要,品牌信息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更快更便捷地直通潛在消費者。」該種模式又被稱為「O2O」(online即線上帶動offline即線下),因其快捷且成本低廉而成為未來商業發展的一大方向。
再往下深究,會發現微博花店之所以容易成為人們口中優質的微博營銷案例,與其身上依附的自然基因「故事」有關。贈花者與受花者之間,就如同大千真實世界裡的斑斕,總有道不盡的故事。正如綜藝節目《非誠勿擾》的製片人王剛當年評價這臺節目的成功之處,首先感謝的卻是這個社會本身的參差多態,「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往往令人意想不到的真實故事搬上熒幕。」野獸派花店最熱門的微博內容之一是一位女孩兒送了一束近乎黑白的花,用來道賀前男友的婚禮;還有一個戲劇化的故事,訂花人表示:「當初我對她不好。希望能找到她,讓她收到花。如果不行,也是命。」這麼樣就有了故事的直播,後來的一條微博揭示了結局:「找到了女主角,她收下花的時候有笑容。」由此,微博花店的營銷,與其說是品牌營銷,不如稱作「情感營銷」更為妥帖,人們往往被花朵本身的美所打動,也常常因為故事本身的動人而點下「轉發」。這或許也是Amber竭力迴避「微博營銷」這四個字的緣故,堅持稱自己從不刻意。「我們在營銷上動的腦子真的非常少,要不要買流量、找粉絲,這些很多品牌在考慮的問題我們都沒做,不討論這些。」莊瑩解釋說。作為微博的主要操手,Amber也表示:「對我來說,就是遇到什麼寫什麼,我覺得有意思的我就寫。我喜歡某個故事,是因為某個故事好。」而她補充的說法裡倒是道出了野獸派微博出眾的背後原因:「我知道所有東西的節奏在哪裡。說到底,其實就是因為這個。」她過往從事媒體的經歷,讓她練得一手好文筆。就連模仿者魔幻主義花店的主人嶽嶽也承認,從圖片到文字,野獸派花店都幾乎算是所有微博花店中最出眾。
接下來,尋找與故事匹配的花朵就是不斷學習、摸索的過程。即便是玫瑰這一個花種,每個品種也都會有複雜的名字,每個培育者在培育每個花種的背後,都還有一段故事。微博花店要做的事情,是從這些「花語」中尋求靈感,創作花束,野獸派花店曾經送出過一束咖啡色的玫瑰,就是一位妻子希望表達對辛苦老公的感激,Amber用咖啡色表達了「苦盡甘來」的意思。不過在相看來,花卉這個行業,也不存在什麼深奧的知識,「對我來說,這花買過十次之後,你就能知道他可以保存多久,什麼情況下保存,完了它跟什麼顏色搭才好。代價確實是大的。」
除了憑藉故事本身的動人,這些花店們迅速加碼人氣很大程度上就靠大V們的動動手指,可是幾乎所有受訪的微博花店,也否認自己主動籠絡了那些擁有龐大粉絲群的大V幫忙轉發。其中的說法真假難辨,但Amber作為所有微博花店中坐擁粉絲數最多(截止目前,粉絲數超過55萬)的微博博主,稱「最後一切還是要自然發生。我覺得最好就是我們想清楚要做什麼,把每樣東西都做紮實了,再考慮後面的事情。否則,我們認識那麼多人,讓別人幫我們轉發一下,肯定很多人來買,但如果我東西沒跟上,這就沒有意義。欲速則不達。」在沒有任何大V轉發的情境下,今年野獸派花店情人節的訂花異常火爆,短短兩個小時內,800多盒情人節花盒「抱個滿懷」被訂購一空。
微博商業形態的成本相對低廉特徵,導致其間的競爭更洶湧,各家花店彼此的言語攻擊是家常便飯。更何況,鮮花行業本就入行門檻低,所有門店正在做什麼,又明明白白地在網上擺著呢,透明至極。因而,各路微博花店迅速崛起、各顯神通。誕生於2012年底的rose~only.將基於送花行為裡的愛情價值延展至極致,提出在它家買的所有玫瑰,此生都只能送給一個人,激發人們對於愛情唯一性的嚮往。「與此同時我們等於放棄了給父母、給朋友送花的市場。」蒲易認為,但與此同時,相對單一(只有玫瑰)的產品提供,犧牲了個性化消費,卻有利於規模化經營,降低成本。實際上平衡個性化與規模化製作,是所有微博花店的成本之刃;魔幻主義花店的嶽嶽則最近盤算著是不是要增加中端花束產品(定價在300元上下),她研究了美國最大的花卉和禮品銷售平臺1-800-Flowers後發現,其家大部分產品定位都偏向大眾,最終還成功上市。而對所有這些花店們來說,還要解決如何在節假日生意爆棚之外的平常日子裡,維持生意的平穩走勢。
看起來,一切都還有的折騰。接受我們採訪的野獸派兩位品質出眾的女士,本可以享受閒雲野鶴的生活,「但我們都是愛折騰的人,我們想要不同的人生階段。」其實以前很是風光的莊瑩至今還沒有完全適應「一個人當兩個人使」的創業狀態,上一個EMBA班,連一張公司名片都沒有,都不好意思跟人提在哪兒工作。直到去年「雙11」過後,EMBA班裡的同學在微信群裡聊都怎麼渡過這個日子,忽然有人提到了「野獸派花店」,眾人紛紛表示喜歡。莊瑩直到這時直起腰板跳出來說,她就是這個公司中的一員,引來大家的刮目相看,「這個時候終於覺得做什麼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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