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集注》是朱熹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明天理,遏人慾」作為核心價值觀,貫穿在朱子的《四書集注》中,成為其理學思想體系的一條主線。
四書和《四書集注》,是朱子長期在書院講學的主要教材和最重要的學術研究成果,伴隨著他一生。從晚宋一直到明清時期,《四書集注》都是法定的教科書,影響中國、東亞社會七八百年。
朱子從小閱讀的教材,主要就是《四書》,即《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部儒學經典。朱子曾說:「某自丱角讀《四書》,甚辛苦。」丱角,頭髮束成兩個角。古時多為兒童或少年人的髮式。從這段話可以得悉,朱子從小就熟讀四書。九歲時,他隨父朱松前往臨安,繼續苦讀《四書》,慨然奮發,有成聖成賢之志。
黃榦在《朱文公行狀》中說:「自韋齋先生得中原文獻之傳,聞河洛之學,推明聖賢遺意,日誦《大學》《中庸》,以用力於致知誠意之地。先生早歲已知其說,而心好之。」「日誦《大學》《中庸》」,說明朱子與四書的淵源,最早是受他父親的影響。
《四書集注》是朱子窮畢生精力撰著的一部理學經典。其中《論語集注》採錄劉勉之的三條材料,是朱子早年在屏山書堂從學之時所得。在以後數十年的反覆修改中,所引劉勉之之說始終予以保留,體現他對啟蒙恩師的一份深情。
2.把四書作為書院講學的主要教材。
在教學內容上,朱子把四書作為主要教材傳授給學者。他重建白鹿洞書院,親任「洞主」和導師,並以《中庸》首章為諸生開講。為何要以《中庸》開講?是為了配合《白鹿洞書院揭示》。這個《揭示》中的「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就來自《中庸》,是作為書院學規頒示給學生,要求大家共同遵守的。這些揭示充分體現朱子以「明人倫」為書院教育之本的宗旨,同時明確為學之序和修身、處事、接物等要點,高度凝聚了他的理學教育思想。
在建陽考亭,朱子的《滄洲精舍諭學者》要求學者「將《大學》《論語》《中庸》《孟子》及《詩》《書》《禮記》,程、張諸書分明易曉處反覆讀之」。傳統儒學都把「六經」作為書院的首要經典教材,朱子則將四書列為書院教材之首,一方面說明朱子把四書的地位列於六經之上,突出四書在經學體系中的地位;另一方面說明他把其哲學體系中最新、最重要的研究成果與教學內容緊密結合。由此也從一個側面反映朱子所創書院中教學與研究緊密結合的特點,引導學生站在當時學術研究領域的最前沿。就四書的為學之序,朱子要求學生:「先看大學,次語、孟、次中庸。」對四書之間的內在聯繫,朱熹認為,一是要「定其規模」,構築以「三綱八目」為「間架」的成人教育體系。以三綱,即明德、親民、止於至善為道德修養的方向和目標;以八目,即格物、至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修身治人的主要方法和目的。二是「立其根本」,掌握以「仁」為核心的儒學思想,領會「操存、涵養之要」。三是「觀其發越」,要進一步發揮盡心知性的義理之學,把握「體驗、擴充之端」。「求古人之微妙處」,通過掌握孔門十六字心傳之法,以道心克服人心,並求得古聖人儒學思想的極致。
朱子在漳州時期,刊刻的圖書最多,有《大學》《論語》《中庸》和《孟子》即四書、《書》《詩》《易》和《春秋》即四經,以及《近思錄》等。這些圖書,是漳州士子接受儒學傳統教育的主要教材。
朱子晚年陷入黨禁的旋渦中。慶元二年(1191年)正月,趙汝愚卒于衡陽。六月,國子監上奏乞毀理學之書,首當其衝的就是朱子的《四書集注》。
20年後,到了寧宗嘉定五年(1212年),黨禁的冤案得到平反。朝廷下詔,要把朱子的《四書集注》立於學宮,作為法定的教科書。理宗淳祐元年(1241年)正月,詔從祀孔廟,朱子取得與周張二程並列的五大道統聖人地位。這次追贈,與對他的《四書集注》的評價有關。《宋史·理宗紀》載:「淳祐元年春正月甲辰,詔:『朕惟孔子之道,自孟軻後不得其傳,至我朝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真見實踐,深探聖域,千載絕學,始有指歸。中興以來,又得朱子精思明辨,表裡混融,傳大學、論、孟、中庸之書,本末洞徹,孔子之道,益以大明於世。朕每觀五臣論著,啟沃良多,今視學有日,其令學官列諸從祀,以示崇獎之意。』」
元朝,《四書集注》成為科舉考試的範本。明朝,永樂十三年(1415年),成祖欽定編纂。由明成祖作序的「三大全」,即《四書大全》《五經大全》《性理大全》頒行天下,成為朱明王朝科舉取士的範本。
清初編《御纂朱子全書》,對《四書集注》評價自然很高,認為「釋《大學》則有次第,由致知而平天下,自明德而止於至善,無不開發後人,而教來者也」。至於《中庸》《論語》《孟子》,「逐篇討論,皆內聖外王之心,傳於此道,人心之所關非細」。
朱子的「經學體系」,指的是他創建了以四書為主體的,有別於先儒的儒學經典體系。經,指的是儒家經典。孔孟以來的儒家經典是六經(《詩》《書》《禮》《易》《樂》《春秋》),因樂經亡佚,故又稱五經。
朱子從小苦讀四書,成年後對孔孟儒家原始經典「五經」也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考證。他的基本觀點認為,「五經」對儒家所提倡的內聖成德的教化作用不甚明顯。漢儒董仲舒重視六經對治理國家的作用。對六經的評價,著力點是在如何治理國家,而對於如何治理社會,特別是如何提升士人和百姓的道德修養,幾乎完全被忽視。這個問題,到了宋代,才引起宋儒特別是朱子的關注。
錢穆先生說:「四書正式結集,則成於朱子。朱子平日教人,必教其先致力於四書,而五經轉非所急……此後元明兩代,皆承朱子此一學風……朱子學之有大影響於後代者,當以其所治之四書學為首,此亦無可否認之事。」
經過長期反覆地研究「四書」,朱子認為,「四書」既重視治國之道,同時也重視道德修養的為人之道,真正能體現以孔孟為代表的儒家仁學思想的真諦。所以,他以畢生精力撰編《四書集注》,對歷代注家進行取捨,重義理輕訓詁,超越了漢魏以來對「四書」的所有註疏。朱子把「四書」聯成一個整體,形成為儒家正宗思想的理論體系,也成為其集大成的重要標誌。
大體來說,朱子的理學思想體系主要有理氣論、心性論、道統論和格致論等若干個層面。「明天理,遏人慾」作為朱子理學的核心價值觀,則是貫穿在朱子最重要的代表性著作《四書集注》中的一條主線。
朱子揭示《大學》的主題,最終落實在「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也」。他說:「《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認為教學的主要內容是「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道具體表現為「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朱子將其視為「三大綱領」,「言明明德、親民,皆當至於至善之地而不遷。蓋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也。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
他認為,《中庸》一書的主題,「夫《中庸》本意,欲人戒謹恐懼,以存天理之實而已。非是教人揣摩想像,以求見此理之影也」。在《中庸章句》中,朱子一再強調「道者,日用事物當行之理……不可須臾離也」。「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遏人慾於將萌,而不使其滋長於隱微之中,以至離道之遠也」。
在《論語集注》中,朱子以天理人慾作為區分君子小人的標準,提出「君子循天理,故日進乎高明;小人殉人慾,故日究乎汙下」。(《論語集注·憲問》) 在《孟子集注》中,朱子指出「堯舜所以為萬世法,亦是率性而已。所謂率性,循天理是也」。
總之,朱子以畢生精力編著的《四書集注》,是以「義理」為核心,貫穿「明天理,遏人慾」的核心價值觀。歷史上,這四部各自為政的,曾經是以個別的、不成體系的面目出現的儒學經典,在朱子「明天理」的旗幟下,結集成一個整體,從而開創了中國經學史上嶄新的四書經學體系。
也許,朱子在闡述「天理人慾」之時,已經預見到時人或後人可能會對這一問題產生誤解。為了消除這些誤解,他曾有意識地在各種場合對什麼是天理、什麼是人慾作過深入的闡釋。朱子從公私、正邪、善惡這三個方面對理欲之辨進行論證,得出天理為公、人慾為私,天理為正、人慾為邪,天理為善、人慾為惡。所以,朱子的明天理,明的是公理,明的是正理,明的是善理;朱子的遏人慾,遏制的是私慾、邪欲和惡欲。
一個再高明的理論,如果不能落實在實踐中,只能是毫無意義的空談。朱子,既是一位思想家,同時也是一位能將理學思想貫徹到政治實踐、教學實踐和生活實踐中的政治家、教育家和實踐家。他對「明天理、遏人慾」理論在實踐中的落實,主要體現在以天理正君心、正人心,以天理反貪倡廉,以天理高揚愛國旗幟,以天理倡導以民為本,等等。
長期以來,學界對朱子的「明天理,遏人慾」,究竟是禁錮人的自由,還是不講人性、扼殺人性的學說,或是朱子所要遏制的「人慾」是特指縱慾和貪念,以及為滿足這些欲望和貪念而產生的種種違反道德的惡行,缺乏深入的挖掘。
撥開思想史上的重重迷霧,我們發現,在「天理」的旗幟下,朱子高揚的是正心誠意,促進人格的完善,革除弊政,反貪倡廉,提倡愛國主義,堅持民本思想等至今仍被踐行的「正能量」。這些,恰恰都是我們今天應該著力加以弘揚的珍貴的優秀歷史文化遺產。
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總結大會上的講話中引用了朱子《四書或問》中的「天下之難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四書或問》卷三九)。對此「欲」,習總書記認為可與王陽明所說的「心中賊」等而視之。他說:「一旦有了『心中賊』,自我革命意志就會衰退,就會違背初心、忘記使命,就會突破紀律底線甚至違法犯罪。」 因此,高揚自我革命意志,破除「心中賊」,應是朱子「明天理,遏人慾」在新時代所煥發的思想光芒。
本文選自《炎黃縱橫》2020年10月刊,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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