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女人」劉玉玲

同為好萊塢亞裔女性，想要在一個陌生的文化環境裡留下自己的名字，意味著必須去面對更艱難、不穩定的人生：黃柳霜、盧燕、周採芹、關南施、白靈、溫明娜，鞏俐、章子怡、楊紫瓊、鄔君梅、陳衝……這些名字都值得被記住，當然，也包括劉玉玲。

文｜鳥王

編輯｜金匝

       

 

 

 

「她的出場太驚豔了，掛滿鑽石的設計師款禮服，從走路的姿勢就能看出來，她知道自己美若天仙。」

這是美劇《致命女人》第一集的開場，丈夫Karl回憶第一次遇見妻子Simone時所說的話。4分鐘後，Simone驚豔亮相，她妝容誇張，身後的牆上掛著自畫像，眼神中充滿自信與神秘，說出的每一句臺詞，都讓人感受到一種不容置疑的威懾力。

也是在這一集中，Simone發現Karl喜歡男人，她乾脆利落地幫他收拾好行李後，叫他離開。等Karl假裝吞下安眠藥自殺，Simone一面不疾不徐地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面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用這樣又拽又酷的方式來「叫醒」他。

也難怪Simone會成為《致命女人》中最圈粉的角色，這樣的女性，別說在國內螢屏上沒有出現過，甚至在好萊塢的影視作品中也很少見。更何況，這個面孔還來自東方。

Simone的扮演者，好萊塢女星劉玉玲，身高157cm，膚色黝黑，丹鳳眼，高顴骨，臉上有雀斑，骨架也不算優秀，劇中她穿印花繁複的運動服跑步時，鏡頭掃過她的小腿，用「壯碩」兩個字來形容，絕不誇張。

但無法否認的是，很多人仍然能感受到她的美，她開創了一種新的亞洲女性形象，風格鮮明而濃烈，是有別於傳統的柔弱，更健康，也更堅持自我的美，由內向外，無時無刻不在散發強大氣場，只要她出現，周圍一切都會黯然失色。

作為這部劇的導演之一，劉玉玲在講戲時，與飾演Beth Ann的演員金妮弗曾破次元出現在一張劇照中，有了對比，我們才真正發現，這是兩位本人角色形象完全顛倒過來的女性，真正讓小個子劉玉玲撐起Simone這個人物的，正是氣場。

這種氣場，國內觀眾並不陌生，《殺死比爾》中，劉玉玲飾演的日本殺手石井御蓮，在雪地中以一襲白衣出場時的神韻與風採，甚至蓋過了女一號烏瑪 · 瑟曼。也是憑藉這部電影，她贏得了MTV電影最佳反派獎，2000-2004那幾年是她演藝生涯的第一個巔峰，同一時期，她還接拍了《霹靂嬌娃》系列，在影片中首次出任主角，角色仍是冷酷精幹的殺手。

《殺死比爾》劇照  圖源豆瓣

2012年，劉玉玲出演美劇《福爾摩斯：基本演繹法》中的華生，爭議巨大，很多人發問，華生什麼時候變成女的了？但劉玉玲的表現堵住了這些爭議，作為華生，她並非是依附於男性角色的性感女性，而是獨立、專業，依舊用強大氣場顛覆了角色，也擺脫了大眾對亞裔女演員的刻板印象。這部劇一直續訂到今年的第七季才劇終，越來越多的觀眾開始接受「女華生」。

因為《致命女人》，「劉玉玲」熱還在延續，今年5月1日，在好萊塢的星光大道上，她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成為繼黃柳霜、李小龍、成龍之後，第四位獲此殊榮的華裔演員。

       

 

 
追溯起劉玉玲這種強大氣場的原由，可以從她過去的經歷中找到脈絡。

《致命女人》裡，Simone曾向小男友袒露一段過去：小時候，她家是開洗衣房的，為了感受下高級埃及棉布料，她悄悄拿回客人的床單，被母親發現後，勒令她在凌晨清洗並熨好。

這個情節，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劉玉玲的童年。出生於1968年的她，是美國第二代移民。移民前，她父親是一位工程師，母親是生化學家，都是知識分子，但來到美國後，因為語言和資質的問題，很長時間內只能靠打零工維持生活。而在那個年代，去洗衣店、中餐館、便利店打工，確實是大多數華裔家庭的生活方式。

她在很多採訪中都提到了14歲那年的經歷，為了貼補家用，和哥哥約翰不得不到工作環境極差的成衣工廠當童工。那時，一天之中她覺得最幸福的事就是吃飯，「只要是放我面前的東西，我都吃。」動蕩生活給她帶來和其他女孩不一樣的認知：「獨立和大膽是關鍵，我的人生從來就不需要安全感。」

 年輕時的劉玉玲  圖源網絡

這種獨立和大膽貫穿於劉玉玲之後的生活。18歲那年，她從紐約市著名公立精英學校史蒂文森高中畢業，接著就讀紐約大學，於一年後轉學到密西根大學，取得亞洲語言及文學學士學位。大學畢業後，她下定決心要當演員，卻遭到父親的激烈反對，一氣之下，她選擇離家出走，獨自來到洛杉磯尋求發展。

在後來好萊塢星光大道留星儀式的演講中，劉玉玲講述了那段經歷：哥哥約翰讓她住在自己鄉下小小的火柴盒公寓裡，當時那裡已經住了一位室友，沒有廚房。她同時打著三份工，然後去參加任何能找到的試鏡，因為她的夢想，就是當一名演員。

劉玉玲可考的螢屏處女作是美劇《飛越比弗利》，她在劇中扮演一個女招待，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龍套。20多歲，其實是一名女演員最美好的年齡，也是最應該大放光彩的時刻，但這段日子裡，劉玉玲卻足足跑了7年的龍套，接到的劇本質量參差不齊，演的也大多是各種活不過一集的小人物。

亞裔面孔在美劇中本就具有局限性，所以她只是認真地演好每一個角色。直到《甜心俏佳人》中，她飾演的華裔律師吳玲，引發了美國亞裔社區的廣泛討論和關注。

劉玉玲給吳玲這個角色傾注了很多真實的血液，她接受採訪時曾表示，是少年時當童工的經歷給了她太多感觸，在表演時會把心中壓抑的抱負和積怨一股腦地注入到吳玲的形象裡。正是如此，一個客串的角色才會分外出彩，並讓她在那一年斬獲艾美獎最佳女配角提名，開始獲得公眾的認可。

但認可並不意味著完全擺脫了亞裔演員的弱勢地位，演《霹靂嬌娃》中的Alex時，另外兩位主演德魯 · 巴莉摩爾和卡梅隆 · 迪亞茲的片酬高達千萬美元，劉玉玲僅拿到120萬美元，這樣的差距引發了她和電影公司的爭執，等到第二部拍攝時，她的片酬翻了一番。她爭取的，不只是片酬，更多的是亞裔演員在好萊塢的合理權益。

劉玉玲，確實不是好惹的。即使今天回看Alex這個角色，仍然可以發現她身上強烈的前衛性。黑眼黑髮，身材嬌小，體內卻有著巨大的能量。相較於好萊塢當時對亞裔角色設計呈扁平化的狀況而言，已經是不小的突破。劉玉玲也曾在採訪中感慨：「其實從來就沒有什麼幸運兒，為了融入好萊塢我付出了巨大努力，不能說這裡沒有種族主義，這也讓我的演藝道路走得更加艱難。」

       

 

 
回到現實中，劉玉玲和她詮釋的很多角色一樣，有共通的部分：彪悍、真實、自我，不安分。

她有個「去你的」基金（Fuck you money）理論，說很早就明白要為人生存上一筆錢，讓自己能在受委屈或不願妥協時說走就走，沒有後顧之憂。

她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又不畏懼變化。好萊塢成名後，她去藝術學院進修了3年，辦過畫展，一幅畫甚至可以賣到17萬美元，但這些畫的署名，是Yu Ling，而不是好萊塢女星Lucy Liu。她還出版過個人攝影集，登山、騎馬、攀巖、射箭，這樣的運動，她都樂於去嘗試。

她對美有自己的定義，清醒而自知，2008年北京奧運會，她受邀為《時尚芭莎》拍了一組運動時尚大片，來體現剛與柔。拍攝時有人問她：「上一回覺得自己很美麗是什麼時候？」她的回答是：「就是現在啊！」

還有一件更酷的事，2015年8月28日，47歲的劉玉玲在社交網絡上分享了兩張抱著嬰兒的照片，並介紹兒子的名字叫Rockwell Lloyd Liu。她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公開交往的對象，之後她的發言人對媒體確認：這個隨她姓劉的孩子是以代孕的方式出生。

照片發出，輿論一片譁然。與劉玉玲有過感情傳聞的男性，最有名的是喬治 · 克魯尼和馬特 · 達蒙，但她一直喜歡掌握主動權：「沒有一個男人敢約會我，他們認為我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沒有結婚，卻不妨礙她想要一個孩子，一個人撫養也完全可以接受。她用實際行動告訴關注她的人：成為母親，年齡不是問題，方式也不是，只要自己覺得幸福就夠了，不必活在別人的評價裡。

最近這些年，演員劉玉玲有了新身份，她開始嘗試新的角色，比如導演、製片人，《致命女人》中，她既是主演，又是導演。不過這並非她第一次嘗試執導美劇，早在《基本演繹法》時，劉玉玲再三爭取到了部分劇集的導演權，這才讓她對幕後工作有了更多探索欲。

她的第一部幕後作品是2006年的《自由的憤怒》，出任製片人，隨後，她製作了兩部與兒童、婦女權益相關的影片。在《致命女人》之後，她還將導演劇集《無名英雄》的第一集，講述的就是黃柳霜的故事。從黃柳霜到劉玉玲，像一個奇妙的輪迴，由當下好萊塢最有權勢的華裔女星，來講述第一代進入好萊塢的華裔女星故事，似乎再合適不過。

同為好萊塢亞裔女性，想要在一個陌生的文化環境裡留下自己的名字，意味著必須去面對更艱難、不穩定的人生：黃柳霜、盧燕、周採芹、關南施、白靈、溫明娜，鞏俐、章子怡、楊紫瓊、鄔君梅、陳衝……這些名字都值得被記住，當然，也包括劉玉玲。

《摘金奇緣》中，飾演林佩的女演員Awkwafina林家珍曾在採訪中特別感謝劉玉玲，她說：「她改變了我對於一個亞裔女性能夠成為什麼的看法，謝謝劉玉玲打開了這扇門。」而對更多前往好萊塢闖蕩的亞裔女星來說，劉玉玲和她的劇集《致命女人》第一季的完結，不是結束，而是意味著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