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處於新舊動能轉換關鍵期的山東，正全力進軍工業網際網路。工業網際網路怎麼改造最傳統的白酒釀造行業？怎麼啃「魯酒振興」這個硬骨頭？魯酒軍團中第一個「吃螃蟹」的花冠集團發生了哪些變化？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蔡宇丹
30萬瓶酒蓋了什麼「章」 做到零竄貨？
2018年，花冠找到浪潮，要求進行數位化改造時，給出的期限是20天。這離山東省制定的振興魯酒「30億營收」目標，還有兩年時間。
20天能幹什麼？上全套工業網際網路設備，解決企業所有痛點？想一口氣吃個胖子，這是對工業網際網路的最大誤解。
20天這個「時間表」，反映出傳統白酒行業對於數位化改造之急迫。
2017年，茅臺定下「智慧茅臺」戰略時，這個全球市值最高的烈酒品牌之一，個別領域還能嗅到上個世紀的味道，亟待「補課」。
2018年，針對四川、貴州、河南、江蘇四省出臺的酒業轉型發展計劃，山東出臺了振興魯酒指導意見，提出到2020年要把泰山、蘭陵、花冠、古貝春、琅玡臺5家酒企培養為主營收入過30億的全國白酒知名品牌；還提出要推動白酒企業信息化、智能化改造。
2018年，山東規模以上白酒企業151家，利潤總額59.6億，而四川白酒企業利潤是山東6倍，茅臺一家酒廠純利潤是魯酒企業5倍。花冠副總經理鄭海峰接受媒體採訪時曾坦言，山東絕大多數白酒企業銷售收入在10億元以內，在15-20億區間非常難增長，「20億」已成為魯酒企業增長的天花板。
花冠準備做數位化改造時，銷售額已逼近20億這個「天花板」，數位化到底能給花冠帶來多少實實在在的價值？
「2019年引入質量碼以來，我們已經在4款產品上申請了30萬個質量碼，在防竄貨體系上實現質的提升，達到了零竄貨。」花冠集團國花魯雅香公司總經理黃楓對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說。
對供應鏈的精準管理一直是白酒企業的一大難題。黃楓說，傳統線下統計模式已經無法精準掌握經銷商的庫存和銷售，代理商賣少報多嚴重影響到精準返利。
這個防竄貨系統的搭建，一下讓企業嘗到甜頭，在防竄貨上的人力成本降低了30%-40%。這是工業網際網路落地時必備的「點穴」功夫——在一個環節迅速取得明確價值，企業就有信心和動力推廣。
從哪切入數位化改造？每個企業都不一樣。
「第一刀」都不一樣，兩大平臺廠商都認這一條
浪潮派駐了20人團隊進駐花冠「會診」。在車間，他們看到，工人們在給包裝盒上貼有防偽作用的紙質二維碼，雖然是手工操作，但動作很嫻熟。
雙方交流時，花冠問了一個很多企業在數位化改造時都要問的問題：你們的改造對舊系統改動大不大？會不會影響現有流程和生產？
「第一階段，要在不改變不影響企業現有系統下進行，用最便宜的辦法，快速讓企業看到效果。」浪潮質量碼事業部總經理商廣勇說。
山東兩大雙跨工業網際網路平臺廠商走的路子，都在驗證這一條。
煙臺春雪食品的第一步是先改造包裝生產線。這家禽肉出口加工企業一共有600多種產品，各種型號包裝袋有好幾百種，紙箱800多種。海爾卡奧斯給這家企業算了一筆帳：如果一上來就「武裝」全套工業4.0設備，至少投入5億。現在從最需要改造，並且改造後立即見效的包裝生產線入手，再一步步推進其他環節，前期投入只有400萬。
同樣是白酒企業，浪潮對茅臺酒改造的第一刀，指向茅臺鎮的高粱地。茅臺酒年產能只有4萬多噸，整個茅臺生產只能圈在茅臺鎮18平方公裡土地上，離開了茅臺鎮的高粱和赤水河的水，就釀不出茅臺酒的味兒。
這種稀缺性使茅臺的年產能不到5萬噸，而茅臺鎮高粱收購價則高達9.2元每公斤，原料端的風吹草動直接影響到茅臺酒質量。首先上線有機高粱供應鏈監控平臺，將茅臺鎮15.6萬農戶的有機高粱的種植，農資、收儲、質檢、打款全部數位化，牢牢把控住原料端。
商廣勇說，工業網際網路改造完全是個性化定製，每個企業的訴求都不一樣。
成本不到1/10！工業網際網路從「高大上」到「輕量化」
白酒企業營銷離不開渠道，而最具破壞性的渠道衝突非竄貨莫屬。針對這個痛點，花冠定製了一套基於質量碼的「四碼六掃」防竄貨體系。
這套依託工業網際網路標識解析體系的「數字身份證」，通過質量碼展示給消費者。四碼即箱碼、盒碼、瓶外碼和瓶內碼；六掃：廠商出廠掃箱碼、經銷商進出庫掃箱碼，零售渠道掃盒碼，消費者掃瓶外碼，監察人員掃瓶內碼。經銷商通過掃碼才能拿到返利，掃碼時間和地點被記錄下來，這就堵死了竄貨；瓶外碼裡有紅包，可以刺激消費者掃碼，收集信息進行用戶畫像。每次掃碼獲取的數據都被記錄在區塊鏈上，以保證不被篡改。
圖片說明：生產線打碼場景
通過一個小程序，管理人員能實時看到經銷商、中央店的銷量和庫存，對經銷商精準返利；通過大數據分析制定月度生產計劃，比之前根據經銷商自報數據效率和準確度提升了很多。
白酒企業每年都有巨額廣告投放，這些廣告投放基本是大水漫灌，有了消費者畫像，廣告投放就能精準觸達客戶群。目前，花冠酒通過紅包營銷消費者掃碼率達到10%。一旦用戶掃碼習慣養成後，就能精準掌握用戶偏好，提升產品研發的精準度，消滅庫存。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注意到，現在，汽車、服裝、家電、家居等領域已經實現了以用戶為中心的大規模個性定製生產，消滅了庫存，原因在於打通了C端用戶數據。而白酒行業和C端消費者的交互一直沒有有效建立起來，這也是渠道產生庫存導致竄貨的深層次原因。一旦通過工業網際網路將消費者端完全打通，將整個產業鏈的數據流打通，這會對白酒企業的營銷體系產生巨大影響。
從成本來看，傳統廠商做信息化系統採用本地化部署，成本在幾百萬，而一個二維碼成本只有幾分錢，在不改變原有系統下就對一瓶酒實現了精細化管理，所有信息統計到後臺，用一部手機就可以輕鬆管理臺帳。
這個質量碼服務平臺是建立在雲上的，酒廠不需要運營、維護，整個系統投入只有原來的1/10。
這種輕量化改造，讓企業的工業網際網路改造更加務實，更加輕裝簡行。「這個過程一定是一個以需求為導向，小步快跑、分層迭代地成長起來的過程。切忌一口吃個胖子，起步就落入大平臺宏偉藍圖的陷阱。」阿里雲前機器智能首席科學家閔萬裡曾這樣提醒。
數位化時代，魯酒如何建立信任鏈？
對整個魯酒軍團來說，最大痛點就是缺少全國性品牌。工業互聯能解決這個問題碼？
1993年，孔府家成為第一個將電視廣告引入經營機制的企業，伴隨著《北京人在紐約》女主角王姬「孔府家酒，叫人想家」的電視廣告，孔府家一下成為當年宴請必備美酒；之後秦池酒廠3.2億勇奪央視標王，創下「收入9.8億，利稅2.2億」記錄。
上個世紀90年代，魯酒通過電視廣告營銷創新一舉登頂，家喻戶曉。央視壟斷時代早已過去，振興魯酒的目標是要培育全國白酒領袖品牌和知名品牌，就繞不開獲取消費者信賴這一關。
1997年，秦池陷入勾兌風波難以自辨，魯酒發展自此進入低迷期。
「花冠魯雅香具有獨特產品特點和品牌文化。如何將這種獨特工藝和品牌文化傳遞給消費者，建立與消費者間的信任鏈，是花冠集團面臨的一大難點。」黃楓說。
這樣一個信任鏈的建立不光是花冠一家探索的命題。薇婭一場直播銷售額2.67億，通過實力寵粉獲取消費者信任，結果成了一個渠道品牌。數位化時代，企業和消費者建立信任關係的新通道在哪裡？
目前，國內白酒市場容量已達到峰值，存量競爭異常激烈。山東各大酒企長期搏殺於百元以下價位的低端市場，衝刺高端白酒是魯酒必須要走的一步棋。花冠打造的一款「魯雅香」價位600多元，憑什麼讓消費者相信這是「純糧製造」，物超所值？
1988年，白酒泰鬥周恆剛承接科技部白酒863計劃，把牡丹花瓣、花蕊、根皮等融入窖泥培養和大曲發酵中，在這個基礎上釀出了魯雅香型白酒。
每年穀雨牡丹盛開時節，牡丹花、牡丹根皮，豌豆，加上優質的高粱、小麥、玉米、大米等，用來製作酒麴。目前花冠有13000個窖池，每年原漿酒儲存量達13萬噸。
現在，通過微信掃一掃質量碼，從原料種植，採收、運輸到包裝材料、酒水調配罐裝的每一道工序，出入庫、物流、到終端銷售等環節的信息都有，消費者能看到「一粒糧食變成一滴酒」的整個過程，相當於用技術手段給魯酒質量做了背書。
前段時間北京新發地切割三文魚的案板中檢測到新冠病毒，這個消息重創了進口三文魚產業鏈。三文魚背鍋了嗎？如果被打上質量碼就可以一路排查倒追，整個產業不致於損失上億美金。
一場新的「身份認證」攪動白酒轉型大勢
打通了產業鏈，就打通了信任鏈。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了解到，花冠正嘗試在這張數字「身份證」上加入更多元素，挖掘更多場景進行更多應用服務——
在上遊原料端，延伸到對水源地進行監控；
在供應鏈端，可以把上下遊都拉進花冠的質量碼體系，做產業鏈優化，產業金融；
在生產過程中，糧食配比，發酵過程控制，儲酒工藝系統優化，微量成分控制這些環節是否可以進行數位化？
在品牌塑造上，數字故宮和數字敦煌是兩大經典案例，而酒文化能做的文章更多。穀雨時節，牡丹花開動曹州。人工踩曲，高溫烘乾、密封儲存、秘制泥窖、三代養窖人對13000個窖池的日夜守護……這些散發著文化傳承與守護、閃爍著自然稟賦的場景能否數位化，能否開發一個新應用，講出數字故宮一樣的好故事，為魯雅香代言？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從浪潮方面了解到，目前已有茅臺、格力、東阿阿膠等3000多家企業使用了質量碼。從陽澄湖大閘蟹、章丘鐵鍋，到國家珠寶玉石質量檢驗中心，浪潮雲洲工業網際網路平臺標識解析量已經上億。
來自中國信息通訊研究院的數據顯示，截至今年5月，工業網際網路標識註冊量已突破40億，日均解析量超200萬次；全國一共有55個二級節點上線運行，涵蓋25個行業。標識解析體系成為新一代的基礎性、戰略性資源和設施。一些行業龍頭正在積極承建各行業工業網際網路標識解析二級節點建設，用匯集的數據進行各種應用服務，目前，電子、機械、汽車、家電等行業的創新應用最多。
在廣州，美的集團正在承建家電行業的二級節點，海爾也在同時搶奪這一陣地。在濟南，浪潮承建了二級節點建設。白酒行業依託傳統釀造工藝，信息化水平低，進行工業網際網路改造的基礎相對薄弱，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目前，白酒企業中只有茅臺和花冠正在進行基於一物一碼的工業網際網路標識解析系統建立。
現在，茅臺酒可以追溯到這瓶酒的原料高粱和小麥產自哪裡，產於哪個車間，存放多久，哪種技術勾兌，哪天包裝，哪天出廠，通過哪個物流部門運送出廠。茅臺的數位化改造已經成為一場「豪門挑戰賽」，阿里、華為、浪潮、京東、小米、聯想、網易等各路大神都來打擂，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白酒企業數位化改造的複雜性。
白酒企業最核資產是發酵池，流承千年的釀造工藝能實現智能製造嗎？制曲環節傳統工藝是人用腳踩，茅臺拉來IBM「死磕」這個環節，結果做了幾年試驗，機械能準確模擬人的動作，但造出的大曲黃曲率總達不到要求。
儘管沒有成功，但也前進了一小步：釀酒環節裝上傳感器後，能自動收集生產數據，為生產決策提供依據。2019年度，茅臺酒產量較近30年來歷史平均水平高出3噸多，茅臺集團將這一成果總結為「數據+經驗」運用越來越熟。
茅臺的探索代表了風向標。現在，包括五糧液、瀘州老窖、汾酒、四特酒等都在觀望中，魯酒如何抓住這個風口？
作為魯酒企業中第一個吃螃蟹的，花冠觸「網」過程說明，白酒行業的數位化改造絕非一蹴而就，這是一個持續創新的過程。這場探索能否為振興魯酒探出一條路子？商廣勇透露，現在正在和山東省工信廳研討，如何依託質量碼打造山東魯酒鏈，促進白酒產業轉型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