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堯正在家中翻看出版的《師爺手稿選》
精明、能幹、圓滑、世故……幾乎是紹興師爺的代名詞,螢屏藝術形象更往往把師爺化成丑角——戴著西瓜帽,手拿摺扇,頂著白鼻子,翹著八字鬍,眼珠子滴溜溜轉,一肚子「壞水」……
古時,就有「無紹不成衙」之說,也表明紹興師爺遍及全國各地衙門,成為一個特殊群體。但紹興師爺真實版是個啥形象?
近日,一位八旬退休老師歷時16年整理出的《師爺手稿選》正式付梓出版。在這本書稿中,通過對大量的第一手文稿解讀,還原了紹興師爺應是那種「誠實、肯幹、聰明、精細、有才能」的人格與品性。
整理文稿,傳承師爺文化
王如堯是紹興文理學院退休教師,今年已80歲。自從1996年退休後,他便開始整理曾祖父留下的一隻箱子,裡面有許多毛筆書寫的文稿,約有20萬字的文字資料。
王如堯的曾祖父叫王春齡,字惠庭,出生在道光廿六年(1846年),卒於民國二年(1913年),曾在蘭溪、平湖、海寧、鄞縣、桐鄉、秀水、上虞、諸暨、海鹽、德清、樂清、臨海等10多個縣衙做過師爺,前後長達30多年。
「這些散亂的文稿不全是我曾祖父王春齡的手稿,只是其中有他的手跡。」在過去的十多年間,他每天細細辨認和研讀文稿,並將其整理成一本《師爺手稿選》,按照信、函、諭、稟、告、批等不同文體進行編排,分為告示稿、諭稟稿、書啟稿、驛函稿、刑名稿等八個章節,共19萬字。目前,該書已由中國文化出版社正式出版。
「我曾祖父遺留下來的資料,究竟有何意義?有何價值?」王如堯說,從這些文稿中,我們有可能了解到舊時衙門中師爺們是如何運作的,他們開展工作的情形,這些都可在他家留著的「紙堆」和「帳本」中找到影子。比如師爺們在衙門裡的生活是清苦的,他們進出衙門也是清白的。師爺們在衙門中拿到的「節賞」,都有明細帳錄,他們在衙門裡借用物件,都得出借條。離任走出衙門,還要辦理《移交清單》。
王如堯說,師爺中當然也不乏有識之士,他們有憂國憂民的傳統思想,為百姓做有益的事,而不是魚肉鄉裡。如有一份樂清縣的「稟」,是鞭撻揭露樂清縣差役橫行鄉裡、敲詐百姓的行徑,立場非常明顯。他曾祖父留下的數萬字「遺稿」,不僅可讀出「紹興師爺」的足跡,也是一份歷史的見證。
解讀文稿,師爺博學多才
師爺這一稱呼,其實是對舊時衙門文職人員的總稱。從王如堯曾祖父留有的《呈 今將卑縣所延幕友暨所用家丁姓名籍貫並飭開折 呈送 憲鑑》這份呈報省憲的文稿中,我們可以了解到,衙門的文職人員職務,一般有下列幾種:刑名、錢穀、書啟、帳房、徵收、硃墨、稿案、錢糧、籤稿、執貼……這些人中,刑名即刑名師爺,錢穀即錢穀師爺,後四五種,一般稱文案師爺,而最後幾種,即稱家丁,這些人員的任用全在知縣一人手中。知縣到任,他們就一一到位,如果知縣離任,他們也個個回家。知縣選用師爺多數是同僚推薦,也有是自請和舊僕。
「師爺不僅多才,而要博學,須有多方面的知識。」王如堯認為,師爺們書讀古今,事通中外,字俊秀,文通達。精於寫「奏」、「稟」、「啟」、「諭」、「示」、「告」、「批」等文稿,還得懂會計。他留有光緒十二年鄞縣縣衙的《收支帳》及《船隻換證收費標準》,便說明師爺得習會計了。
做師爺,有時也得會寫詩文。他曾祖父留下的一本「詩稿」,其作者是曾經任過上虞縣知縣的子暄(他的字)。他在詩篇前《自敘》中說:「幕中諸君子,皆風雅士。得於公餘之暇,聯文字交。因出舊作,就質乃謬……諸君忻然樂任其役。為之參酌,校訂,擇其稍可……」這就是說,師爺還得幫助知縣修改、抄繕詩作,然後去刻印。「這本詩稿遺留在我家,可想而知曾祖父也一定參與『修訂』或『繕寫』了。」
在各衙門任職時,師爺們還有一些工具書,隨身攜帶,便於應用。這點在王春齡留下的書籍中得以印證,其書有《綱鑑易知錄》、《五大洲政治統考》等。
到了晚清時期,中西文化交流日漸增多,除了傳統文化,師爺也不可避免地要涉獵西方文化,因此王春齡留存書籍中竟發現有《英話註解》,書內英文單詞及句子讀音,基本是用音譯漢字代替。
而在另一份名為《復郡城偕我會教士蘇》的驛函稿中,師爺與外國傳教士之間的交流,也從另一個側面印證師爺的不易。
生活清苦,行事比較謹慎
「曾祖父在舊衙門做事,十分仔細,也非常節儉。」王如堯認為,從師爺手稿來看,裡面事無巨細都有記錄,做到有憑有據。如有一本庚子年仲秋(1900年)的《日記》,它不是那種記錄自己身邊事件、感想等內容的記敘,而是詳細地記錄了自己每天經手的文稿。但它不是一本「收、發」文稿的登記簿,當時師爺的辦公用紙都十分粗糙,絕沒有精美的辦公紙張。本子也多是他們自己親手裝訂,裝訂材料卻是紙捻而已。
節儉還表現在用紙方面,他曾祖父留下的文稿,所用紙張,都大小不一。有紙頭,也有紙尾。如《請牙貼新章減半帳》是記在一張僅寬10餘釐米、長20餘釐米的毛邊紙上。而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張紙片,竟是廢物利用,因為它是從一張發票上裁下來的,紙邊的「陳合利號」紅印赫然尚在。如此節儉,其他就可想見了。
「曾祖父做事非常謹慎,決不馬虎。」王如堯說,曾祖父起草的文稿,必有一稿、二稿。如《稟賀欽差大臣戶部侍郎張樵埜先生使旋入都》,就留下兩稿。所以「謹慎」成了他的座右銘,為了時時提醒自己,特用象牙製作了一枚「閒章」,請人刻「謹慎」兩字,以為明志。師爺使用的「閒章」很多,如「慎思」、「專心」、「實事求是」等,一般情況覆信稿、布告稿等稿件末尾,多用「專心」,而案件的「批」多用「慎思」。
師爺的生活其實相當清苦。這在王春齡記錄的一份移交清單上可以看出。有一年,王春齡離任,告別了主家,移交了24件物品,都是些碗筷之類的日常生活用品,連一頂草帽也在移交之列。
「連一頂草帽都無法自備,清苦可以想見。」王如堯說,他曾祖父一生作吏,仍是一肩破書碎紙回家。而全家居住的一間半樓房,還是他祖父借錢購買的。(上虞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