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白鳳出軌段延慶,生下段譽一事,如果現代讀者們,認為刀白鳳有「超越時代的女權主義思想」,因為段正淳背離了和她「一夫一妻制」的約定,才會委身他人,以此洩憤報復,而對她抱有某種程度的同情理解的話,那麼只是看到了表面最淺的一層。
比為身為大理皇妃,同樣出軌生子,卻為了兒子苦苦哀求,一夜白頭,恨不得以身換命的瑛姑,刀白鳳其實更加不堪,她甚至對段譽這個親兒子的感情也非常淡薄。《天龍八部》原著中有這麼一段:
當段譽被段延慶擒入萬劫谷,欲逼迫他和木婉清「兄妹相好」,玷辱大理段氏聲名時,
當保定帝段正明為了營救這個侄兒,又是免除全國鹽稅換取黃眉僧出手,又是紆尊降貴,以一國之君之尊,親臨萬劫谷,和一群三流江湖人物客氣有加時,
對因為自己兒子引發了大理段氏前所未有的危機,刀白鳳這個親生母親,她究竟幹了什麼?
原本段正淳略施小計,生擒了鍾夫人甘寶寶,和她的師姊秦紅棉,兩個敵方重要人物,要用她們做人質來交換段譽。
可是沒想到刀白鳳這個鎮南王妃,竟然會因此去和萬劫谷主鍾萬仇聯手,助他突破關卡攔阻,闖進鎮南王府,逼段正淳放人。
而刀白鳳這般行事顛倒、不分敵我的動機,僅僅是因為擔心她們兩人和段正淳待得久了,會舊情復燃。就為這麼個爭風吃醋的破理由,居然連段譽這個親兒子的死活安危都可以先放一旁不管,如此【奇妒】真是教人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暖閣的帷子掀起,刀白鳳走了進來,滿面怒色,後面跟著個容貌極醜的漢子,好長一張馬臉。……刀白鳳問起他夫婦的姓名來歷,原來他夫人便是甘寶寶。她早知「俏藥叉」甘寶寶是丈夫昔日的情人之一,這醋勁可就更加大了,當即陪同鍾萬仇來到王府。鎮南王府四下裡雖守衛森嚴,但眾衛士見是王妃,自不會阻攔,是以兩人欺到暖閣之下,無人出聲示警。】
而大理段氏的聲名是否因此掃地、淪為天下各國笑柄,進而舉國人心浮動、江山政權不穩,更加不在這位鎮南王妃兼皇太弟妃的心上。
段譽的年齡,甚至一直比王語嫣、木婉清、鍾靈、阿朱、阿紫等眾姊妹更大,換言之,是先有刀白鳳出軌段延慶,珠胎暗結,而段正淳與李青蘿、秦紅棉、甘寶寶、阮星竹等情人的最後相好時間,還在其後。
刀白鳳私通段延慶時,可並不知道他是大理皇室正統傳人,而只當是個路邊的汙穢乞丐,就是誠心要用一個不知生父的野種,來穢亂皇族血脈,以此作為對大理段氏的洩憤。
當段譽出生後沒幾年,她更跑去出家做了「玉虛散人」,一去十幾年,如此一來,自然和段正淳就更不會有親生兒子,能威脅到段譽的世子之位了。
同時,刀白鳳如此以退為進的一舉,更讓段正淳因此內疚於心,依舊保留著她的王妃之位,依舊不敢去廣納妃嬪,更勿論和其他女子生下合法兒子了。
一年年時光流逝,段正明年老無子,大理國江山註定要傳給段譽,讓一個路邊乞丐的「野種」去成帝為皇,篡奪段正淳兄弟苦心經營幾十年的江山基業,這就是刀白鳳處心積慮的報復手段!
至於因此讓段正淳在世人眼中形同鰥夫,大理段氏身為皇族的名聲,更從沒被她放在眼裡,好一個快意恩仇、敢愛敢恨、敢作敢為的當世奇女子!
段正淳對刀白鳳的愛意,其實從來並不比李青蘿、秦紅棉、甘寶寶、阮星竹、康敏等情人更多,僅僅就是屈從於刀白鳳的家族勢力,擺夷族長之女的身份,為了大理段氏的江山社稷,不得不忍氣吞聲、忍痛割愛,長達十餘年時間,從此斷了和一眾情人的聯繫。
所以,如果不是刀白鳳靠著家族勢力,一邊堅決不允許段正淳納妃,一邊自己卻要與人私通生子,和她為維護段譽這個奸生子地位做的一切努力,
段正淳那些女兒情人們,包括王語嫣阿朱阿紫木婉清鍾靈,包括李青蘿阮星竹秦紅棉甘寶寶,還會是多年骨肉分離,無父無夫的結局麼?段正淳和他那些女人早早幸福團圓,十幾二十年裡當真居然就生不出屬於自己的兒子麼?對段正淳來說,對段正淳那些情人女兒來說,還有比這更大的傷害麼?
段正淳為了段譽這個假兒子,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不顧自己情人的性命,如果他知道事實真相,他還真的會這樣做麼?
因此,刀白鳳死前,可惜自己「沒能親眼見到你身穿龍袍,坐在皇帝的寶座上」,讓段譽做一個「乖乖的小皇帝」,把包括王語嫣、木婉清、鍾靈在內的,段正淳與眾多情人之女都娶了,再也不提她堅持了一生的「一夫一妻制」,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她就是到最後,還要狠狠地報復段正淳,報復她那些情敵,讓她們的女兒給自己兒子去為臣婦為妾嬪。
——【我對不起別人,心安理得,理所當然;別人對不起我,不擇手段,十倍百倍報復!】金庸小說裡這樣的人,其實也不少呢。
刀白鳳這個女人,其實本性和瑛姑、黛綺絲、康敏等人,一般無二,都是骨子裡的涼薄自私到了極致,極端利己主義者。完全視自己、自己子女之外的其他所有人如草芥。而且,眼裡從來都只有自己的利益,把人世間一切道德規則都當成工具,雙標到底,怎麼有利於自己就怎麼來,「己所不欲,必施於人」信條的真實信奉者。
可惜這個明明可以和瑛姑並稱「大理雙賤」,可以和康敏並稱「天龍雙賤」的女人,就因為是主角段譽的生母,居然就也成了一個正面角色,更得到無數金庸讀者的諒解。
難怪清朝雍正帝頒布過這麼一條法令,如果繼母虐待前妻之子至死,直接殺了她自己生的兒子抵罪。看似完全不合人情道理,可就是如此,繼母虐待繼子的現象才從此絕跡了。——否則繼母寧可拼著自己一死,也要為自己的兒子謀奪家業,卻又如何?所以讓她苦心謀奪的一切變為鏡花水月,才是最好的懲罰。
而最後的結局,等於還是讓這種女人笑到了最後,大概還能獲得一個XX皇后的追封,其子孫君臨一方,確實是《天龍八部》一書少有的「意難平」之處。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不為堯存,不為桀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