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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比黃偉文早出道小十年,應該算黃偉文的前輩。論經典數量,林夕應該是多於黃偉文的,但是論兩人的巔峰水平,應該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兩人合作歌手的名單基本是重疊的,林夕把自己最好的自己給了張國榮、王菲、黃耀明以及早期的陳奕迅,而黃偉文質量最高的詞作基本給了陳奕迅與楊千嬅。應該說,沒有更鍾意誰,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會有不通的心境,有時可能聽林夕多一些,有時可能聽黃偉文多一些。
林夕的詞有很強的即視感,在擬物方面拿捏極為準確,對情人間那種無法窮盡、永不滿足的情緒表現能力可以說無出其右者。比如陳奕迅較早期的《當這地球沒有花》:當赤道留住雪花,眼淚融掉細沙,你肯珍惜我嗎,如浮雲陪伴天馬,公演一個童話,當配樂遺下結他,畫布忘掉了畫,請想起我如綠草,當這地球沒有花。其中「浮雲陪伴天馬」、「配樂遺下吉他」、「畫布忘掉了畫」,畫面直接在腦海裡就跳了出來,並且把情人間若即若離的關係類比的恰到好處,人類對浪漫的幻想之極限就是空中的浮雲與天馬,而同時又有什麼比捨棄吉他的演唱會更讓人感到缺憾?又有什麼比丟掉了內容的畫布更覺蒼白呢?同樣的手法,在《紅豆》的粵語版《償還》中體現的淋漓盡致,只是除了畫面感,此處對溫度與觸覺以及剎那間的動感也描寫的極為真切:從未等你的眼睛,從夢中看到甦醒,從未跟你暢泳,怎麼知道高興會忘形,從未跟你飲過冰,零度天氣看風景,從未攀過雪山,所以以為天會繼續晴。類似的,比如《暗湧》中「讓這口煙跳升 我身軀下沉 曾多麼想多麼想貼近」,張國榮《左右手》中「從那天起我不辨別前後 從那天起我竟調亂左右 習慣都扭轉了呼吸都張不開口 你離開了 卻散落四周」,《明年今日》中「若這一束吊燈傾瀉下來 或者我 已不會存在」都是既有畫面感亦有觸感與動感的典範,個人認為華語流行樂壇中,這些都是難以超越的金句。此外林夕的歌詞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在情感的無力中給自己留一絲希望,在希望中卻依然藏著深深的孤獨,比如《再見二丁目》:滿街腳步 突然靜了,滿天柏樹 突然沒有動搖,這一剎 我只需要 一罐熱茶吧,那味道 似是什麼 都不緊要,唱片店內 傳來異國民謠,那種快樂 突然被我需要,不親切 至少不似 想你般奧妙,情和調 隨著懷緬 變得蕭條,原來過得很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如能忘掉渴望,歲月長 衣裳薄,無論於什麼角落,不假設你或會在旁,我也可暢遊異國 放心吃喝。
黃偉文和林夕有很大的不同,他擬物用的沒有林夕那麼多,寫即視感的畫面也沒有林夕那麼多,他大部分歌詞都以敘事性口吻進行。另外,黃偉文與林夕歌詞的後續情感也有很大不同,林夕就像上邊說的那樣,給你點希望,也要在希望中藏著骨子裡的孤獨。而黃偉文卻明顯在一首歌結束後,感覺到這世界很苦,然後一個嘴角不經意上揚,那又怎樣?就像《野孩子》:明知愛這種男孩子 也許只能如此,但我會成為你最牽掛的一個女子,朝朝暮暮讓你猜想如何馴服我,若果親手抱住 或者不必如此,許多旁人說我不太明了男孩子,不受命令就是一種最壞名字,我也笑我原來是個天生的野孩子,連沒有幸福都不介意。另外,黃偉文的很多歌詞的副歌部分都有像啤酒一樣順滑的東西,讓人感覺利落、爽快,如《苦瓜》:真想不到當初我們也討厭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來愈記掛,開始時捱一些苦 栽種絕處的花,幸得艱辛的引路甜蜜不致太寡,青春的快餐只要求快不理哪一家,哪有玩味的空檔來欣賞細緻淡雅,到大悟大徹將虎咽的升華等消化學沏茶,至共你覺得苦也不太差。還有《沙龍》:留住 溫度 速度,溫柔和憤怒,凝住 今日 怎樣 好,捉緊 生命濃度,坦白流露 感情和態度,停下時光 靜止衰老,音樂 話劇 詩詞和舞蹈,揉合 生命 千樣好,攝入相部,絢爛如電 虛幻如霧,哀愁和仰慕,遊樂人間 活得好,談何容易,拍著照片 一路同步,坦白流露 感情和態度,其實 人生並非虛耗,何來塵埃飛舞。苦瓜那種帶點玩世不恭的恬淡感覺真是太讓人喜歡了。每次聽《沙龍》,「音樂 話劇 詩詞和舞蹈 揉合 生命 千樣好」的時候,就感覺豁然開朗,仿佛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就在身邊。所以有時候,聽黃偉文的歌,仿佛真能看到一坐在夜市攤的有故事的大叔,喝一口啤酒,順暢的說出一個自己的故事,然後在聽者若有所思的時候,打一個飽嗝,爆一句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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