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阿森納功勳主帥溫格出版了自己的自傳——《My Life in Red and White》,這本書的的出版在英國足球圈引起了巨大反響,作為一名在槍手執掌帥印長達22年的功勳教練,這本相當於回憶錄的自傳,毫無疑問有著巨大的歷史價值。紅白人生,這兩種顏色幾乎貫穿了溫格的職業生涯,除了在摩納哥與阿森納的執教經歷外,人們很容易忽略掉溫格在日本的履歷。針對這一點,法國著名足球記者,曾經為坎通那撰寫傳記菲利普-奧克萊(Philippe Auclair)幫助日本媒體Number Web對溫格進行專訪,仰臥撐足球在此特地將原文翻譯如下,通過溫格的視角來探尋那段與亞洲足球的記憶。
題記
事實上,在我(譯者註:此處的我指奧克萊,下同)以記者身份和阿森納主帥溫格接觸的20多年時間裡,我敢說自己有比任何同行都多的專訪經驗。但是,溫格對於我來說確是特殊的存在。一方面我們都是久居倫敦的法國人,另一方面筆者本身又是阿森納球迷,所以溫格在我眼中終究和其他人還不大一樣。我記得他曾經對我說,假如自己不做教練了,會和我打聲招呼,但是當那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卻變得悄無聲息。
即將步入人生第72個年頭的溫格,曾經執教南錫、摩納哥、名古屋逆戟鯨、阿森納,有趣的是這些球隊有著一個共同特點——他們的主色調都是紅與白。「紅白人生」4個字可以說能夠完美概括溫格冗長的職業生涯。雖然只有2種顏色,卻足以代表溫格傳奇且多彩的教練生涯。
溫格目前的身份是國際足聯世界足球發展總監,回歸教練席或許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對於日本的球迷來說,自傳中的篇幅有些少了,畢竟他在這裡是職業生涯中關鍵的一個篇章。但是,我們卻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出,日本這個國家在溫格心目中究竟有著怎樣的地位,甚至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在日本執教期間,不僅僅是溫格所率領的名古屋隊,溫格自己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都值得人們關注,所以借這個機會,我幫助球迷們走近溫格,走近他在日本這個「紅與白」的國家的美好回憶。
問:實際上在前往名古屋上任之前,你就已經在法國南海岸的自家中不斷研究名古屋的比賽錄像,你在摩納哥留下了聯盟杯亞軍和歐冠4強的成績,並且藉此收到了不少歐洲球隊的邀請,但是你為何還是選擇前往陌生且遙遠的日本執教名古屋?
溫格:對我來說,當時決定前往日本執教並不是什麼過渡選擇,更不是什麼跳板,如果說的更加直接一點,我喜歡去尋找挑戰,我發現了這個挑戰之後,便決定埋頭進去。在這個過程中,我能夠發現自己的強勢以及弱點。換句話說,在挑戰自我的過程中,我有一種達成自我使命的感覺。
當時決定前往名古屋執教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將所有心血全部傾注其中的心理準備。當然,我是屬於那種樂觀主義的人,我當時確實有些對於眼前的困難預估不足,但對於這份工作,我還是十分嚴謹且認真的。我帶著這樣的一種心情,帶著自己對於日本足球的敬意前往這裡執教,並學會與當地人接觸。
問:雖然現在你已經是國際名帥,但是直到前往名古屋之前,你的所有職業生涯都是在法國老家度過的,前往東方的日本,接觸一個與法國完全不同的文化與環境,是否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和震撼?
溫格:確實如此,日本和法國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我並沒有因此受到打擊。我下定決心,希望讓這個世界能夠容納自己,在這個前提下在日本成為一名合格的足球教練員。當時我和自己的愛人相遇不久,但是我不得不去遙遠的國度開始新的工作生活,她無法和我一同前往日本。所以,我們只能夠借著長假來見面,此外的時間裡,我都是一個人住在名古屋市區的公寓裡面。
窗外的景色和地中海畔的摩納哥截然不同,當時我和在名古屋、阿森納一同工作的助手普裡莫拉克成為獨居生活上面的好夥伴,我們兩個大男人都遠離家人來到日本工作,生活上多多少少能夠照顧一下,但也是有限度的。與此同時,我利用工作的空閒嘗試著去感受這個國家和這座城市,我希望自己身邊的空氣能夠煥然一新。從過去我就對異國文化有著獨特的喜好,充滿了旺盛的好奇心。恰好名古屋給了我滿足自我的機會,漸漸地我感覺自己與這座城市真是相見恨晚。
問:做教練這一行需要一點獨特的人格魅力,為了擁有這種魅力,是否需要學會接受多種多樣的文化,並且從中汲取營養?
溫格:確實吸取多元文化是很關鍵的,但是這個過程中有一個絕對的條件是不能動搖的,那就是必須要有一個能夠始終保持讓自己進步,且具備包容心的心理準備。具體到我的情況,我作為一個人的很多想法和價值觀,與我年少時在阿爾薩斯的經歷有很大關係,那時候樹立的價值直到現在都在影響著我。
舉個例子來說,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對異國文化非常感興趣,我喜歡接觸不同的東西和新鮮的東西,或許這與我生長在阿爾薩斯,這個德法交界的地方有很大關係(阿爾薩斯地區雖然屬於法國,但是大多數居民是德意志人後裔,準確來說,溫格的母語並非法語,而是與德語十分接近的阿爾薩斯語。讀者們可以回想都德的名篇《最後一課》,該地區因法蘭西在普法戰爭中的失敗曾被割讓給普魯士)。畢竟,從小時候開始,我就是一個生活在不像法國的地方的法國人。
在成為足球教練之後,我有意識的讓自己不要被所謂的「國境」所束縛住。正所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在日本看到法國同胞自然會顯得更加親近,不知不覺就會一起行動,但是拋開同為法國人的因素之後,或許那個人並非和自己十分合拍。換句話說,假如不是在海外,我們根本不會成為朋友。這是一種很有趣的現象。
即便是與自己文化、語言截然不同的日本人接觸久了之後,我沒有用「敬而遠之」的態度去面對他們,相反而是一種理解與嘗試的心態,同樣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與工作夥伴。我的認識裡,始終抱有一個原則,假如自己不能夠從現階段的舒適環境中脫身而出,是不會開始下一段的成功的。只有跳脫出那個圈子,並且能夠超越國族和文化的差異,人們才能夠互相融合,互相理解,互相尊重。
問:你現在還會去日本嗎?
溫格:當然了,我70歲的生日就是在日本度過的。當時我去日本看了橄欖球世界盃。
問:日本,或者說是日本人的哪個特點給你的影響很大?
溫格:我想是他們對於工作的態度。無論是怎樣的工作,總能夠抱有誠意,把工作當做任務來完成,以及他們對於基層工作夥伴的敬意,這使得我很感動。這是一個很講禮貌的地方,是注入到靈魂中的一種文化與習慣。打個比方,即便是對自家庭園中的花匠,日本人也時刻充滿敬意。這令我印象最為深刻。
問:作為一名足球教練員,你覺得自己在日本這些年學到了什麼呢?對今後的工作又有何幫助?
溫格:我被日本球員的團隊犧牲精神所折服,這在歐洲足壇是不常見的。在名古屋的時候,我反而要求隊員們在場上要變得更加「自我」和「自私」一點。我覺得隊員們在團隊精神上面用勁過猛,反而打壓了自己的一些特質,這不利於自身的發揮。在歐洲,情況恰恰相反,隊員們喜歡展現自我的特點。所以,我真的很驚訝。
在歐洲球隊中,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球隊的核心,讓全隊圍著自己轉。但是經歷了在日本足壇的洗禮之後,我意識到球員作為集體的意願,也應該意識到自己對於球隊的貢獻,相比西方的個人主義來說,我覺得兩種足球文化要平衡一下會更好一些。
不僅是足球,在社會中也是如此。正如我所說,日本人很講禮貌,例如他們在對待老年人一事上就很值得歐洲人學習。在歐洲,人們對於老年人的態度傾向於這些人是被時代所淘汰的觀點,漸漸地對於老年人的關照會變少。但是在日本卻不是這樣,無論是年老的人還是年少的人,都會一同享受社會的進步,這就是所謂的新舊共存吧。
問:那在個人生活中呢?
溫格:我很喜歡看相撲,即便是勝者依然能夠在敗者面前給對手最大的尊重,而不是肆意釋放自己的喜悅,這給我很大的震撼。日本的食物我也很喜歡。其他領域,日本的戲劇我很感興趣,但是語言是個很大的障礙。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我這三腳貓的日語是可以應付的,但是看戲的話還是有些難度。
問:經歷過日本足壇的洗禮之後,你加盟了阿森納。突然回到歐洲賽場,你是否會因為空間的轉換而感受到一種無形之中的壓力?
溫格:一開始我並不習慣,但很快我就找到了感覺。我用一種平常心態開始了自己在阿森納的工作。畢竟我是個歐洲人,我在歐洲出生長大,對於這裡的一切都是熟悉的,置身於歐洲文化之中,我沒有任何的適應。但是,率領一支歐洲球隊和日本球隊是不同的,很快我就感受到了身上巨大的壓力。
問:此前你曾經講過,在日本執教的經驗讓自己的學會了如何在長邊表現得更加淡定,你現在還這樣認為嗎?畢竟你總是給人們一種很儒雅的感覺。
溫格:確實如此,我在摩納哥執教的時候經常和隊員們發火,在隊員們眼中是個「魔鬼教頭」。但是經過在日本的生活之後,我漸漸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以致於到了後來,我時不時還要自我反省,自己是否過於冷靜,顯得激情不足。或者說,因為我在場邊的表現由於太平淡,無法給場上的隊員們渲染一種更加亢奮的戰鬥欲望。不過,這有一種好處,我不會因為自己的情緒給隊員們帶來波動。這可能是我在日本學會的最重要的事情,就像剛才所說的,日本球員更喜歡為團隊犧牲自我。
總而言之,在日本的那段時間改變了我,改變了我的執教風格和對於足球的認識。無論是作為一名教練還是一個人來說,可以說阿森納的溫格就是名古屋的溫格的一種延續和進步。
原文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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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仰臥撐-張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