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很多阿森納球迷來說,2020或許是看球以來最糟心、也最淡然的一年。我們早已習慣阿森納不斷帶給球迷希望和失望,但過去一年的槍手,恐怕更多是絕望以及無休止的混亂。
31個月前,時任CEO伊萬·加齊迪斯,足球總監勞爾·桑列伊以及球探總監斯文·米斯林塔特共同選定烏奈·埃梅裡為溫格接班人——一切看上去有條不紊。
但如今,這四人都早已各自分飛——埃梅裡,如今在比利亞雷亞爾率隊19場不敗;加齊迪斯在埃梅裡上任僅僅四個月後,就遠走AC米蘭。對內,他的說辭是:為選錯埃梅裡付全責,故引咎離職。但問題是,CEO的工作應該是為俱樂部承擔責任,而不是創業未半而中道叛逃。
與這兩位相比,足球總監桑列伊和球探總監米斯林塔特之後的離開,更像是一種必然。
眾所周知,阿森納財政狀況持續不理想,這意味著阿森納不可能有更多預算用於購置優質球員。加之,俱樂部裡目前的薪資結構是典型的「二八法則」:即少數人的待遇佔用大部分薪酬預算。這其中,以「史上最貴觀眾」阿森納10號為突出代表。這類球員有個共性,即貢獻與收入嚴重失衡,且因為年事漸高,在市場上也缺乏足夠「再售賣」價值。
因此,在盡力內部挖掘的基礎上,阿爾特塔手上打得出手的牌基本就那麼幾張。正是基於這樣的窘境,大衛·路易斯才會被重新籤回。所以與其說選擇阿爾特塔是一個錯誤,倒不如說西班牙人本身就是一個受制於錯誤體系中的受害者。
但一些阿森納老員工認為,市場上與阿森納情況類似的俱樂部不在少數。因此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早在溫格執教後期,教授就開始為俱樂部的運營方針開始謀劃轉型。
以溫格為代表的一派堅信,基於球隊已有的球員和球探構架,俱樂部完全可以照搬「多特蒙德模式」即依靠年輕天才來打天下。「如果他們行,為什麼我們不行?」
事後證明,這並非紙上談兵的盲目跟風。
為了達成這一轉型,阿森納還請來了一位完美執行「多特蒙德模式」的總設計師——斯文·米斯林塔特。後者被挖到阿森納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是他主導了「多特蒙德模式」——而且就在多特蒙德。
但阿森納的情況,比多特蒙德複雜多了。米斯林塔特不止一次告訴身邊人:阿森納真是一團糟。「不僅整個體系不起作用,還缺乏一個清晰方案。」誠然,德國人這番話有誇張成分,但抱怨卻並非空穴來風。
從上任伊始,米斯林塔特就感覺阿森納已有的球探架構太過臃腫,從而導致許多人無事可幹,更沒有一個統一思想。但問題在於,他每次試圖在各方面進行精簡,就遭遇足球總監勞爾·桑列伊的無情否決。
在米斯林塔特看來,桑列伊謀其位不謀其職,「他只會說些讓所有人都開心的話,僅此而已。」而這「壓根做不成任何事,因為任何改變都必然是痛苦的。」
真正惹怒米斯林塔特的,是俱樂部背著他花費200萬租借了丹尼斯·蘇亞雷斯——這筆轉會在他看來沒有任何意義——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而這,成了壓垮他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更讓德國人摸不清頭腦的是,就在這筆租借發生後不久,俱樂部突然大量裁減他原本就想開除的球探——似乎是深感愧疚,主動向他示好——但此時米斯林塔特去意已決,第三位主人公不辭而別。
這樣一波騷操作,讓在球探部門工作多年的格裡曼迪(前阿森納球員),也忍不住公開批評俱樂部「做出的選擇彼此之間經常風馬牛不相及。」
當然,這種情況不止發生在球探部門。理應讓球隊運作更現代化的足球總監桑列伊,上位後不久就開始全盤否定以數據分析為基礎的現代化球員招募模式,在這個加泰隆尼亞人看來,球員轉會這種事,走人際關係這條老路更為靠譜。
正因如此,在阿森納籤回大衛·路易斯前,巴西後衛的經紀人霍拉布欽敢在電臺中大放厥詞:「目前的俱樂部整體架構存在不少問題,但這些在本周都會得到妥善解決。」順便提一句,今年年初加盟的塞德裡克·蘇亞雷斯以及夏窗自由身來投的威廉,都是霍拉布欽的客戶。
桑列伊的履歷不乏光鮮,過去在巴塞隆納他是合同談判官,主要工作就是處理各類世界級球星的轉會、履新,這自然為他積累了足球世界裡最頂尖的人脈。但問題是,這套做法並不適用於阿森納。因為在巴塞隆納,世界上最好的球員會爭先恐後地主動送到你面前,而阿森納完全不具備這樣的吸引力。
同樣段位與職業不匹配的情況,在俱樂部現任技術總監埃杜身上同樣存在——巴西人就是桑列伊在位期間做出的重要人事任命。埃杜曾是巴西國家隊的總協調官,同時也幫主帥蒂特做一些球員篩選的工作。但同樣,巴西國家隊的人才庫和阿森納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球員招募工作,竟然是由那些從未做過招募工作的人來完成。」俱樂部內部存在這樣的一種質疑。與此同時,在從天空體育挖來胡斯·法赫米之前,「俱樂部所有人的合同都交由一個曾經在自行車行業工作的外行來完成。」這也難怪「當俱樂部最需要謹慎用錢的時候,球隊卻將大把金錢交到了一些外行手上。」
曾成功挖掘法布雷加斯、範佩西、貝萊林、加布裡埃爾·馬丁內利等未來之星的功勳球探弗朗西斯·卡吉高,是球探部門中唯一一個有過成功經歷的專業球探。「如果沒有他在位,阿森納的球員挖掘工作會比現在更糟。」一位俱樂部工作人員透露道。只可惜,這位「轉會市場的無名英雄」(足球雜誌《442》曾撰寫的報導)於今年8月遭俱樂部解僱。幾乎在同一時間,我們的第四位主人公桑列伊,也選擇離職——就此,後溫格時代的四大任命全部離開。
通過以上故事,你不難發現:謀其位不謀其事的現象,在阿森納許多部門都存在。但可笑的是,阿森納就像一個初出茅廬但滿懷壯志的畢業生一樣,在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已經列下了「我是大俱樂部」的壯志豪心——而這竟然就是新任CEO文卡泰沙姆在採訪中所反覆強調的「內部價值」。
問題在於,要成為「大俱樂部」必須在「重大時刻」選擇正確的「大人物」,並給予他「大權限」,而俱樂部目前壓根沒有做出「重大時刻」的「大錢」。
這也是為何當俱樂部在阿爾特塔之前,接觸一位資歷較深的主教練時,後者的經紀人立馬否決到:「千萬別碰阿森納」;這也是為何每當上進、聰慧如阿爾特塔做一些正確決定時,阻力會如此之大。
阿爾特塔手上確實有一批優質年輕球員,比如恩凱迪亞和薩卡。但球隊缺乏一個核心,或者說一個穩固的核心團體,也是不爭的事實。俱樂部分裂的運營,到了場上就顯現為兩派球員互相較勁——收入優渥的昨日明星,以及尚未證明自己的孩子。
基於這樣一個既定狀況,阿爾特塔認為目前首當其衝,是為球隊構建一個相對穩固的戰術架構。但這也意味著,他沒法徹底抹清這兩派球員之間的隔閡。而這部分解釋了,為何球隊的場上紀律如此鬆散,以至於一些好勝心強的球員會極端地「使用攻擊性來排解自己的無力和憤懣」(《獨立報》語)。
所以阿森納如今最需要的,是一次「文化重啟」(英格蘭足球界行話)。這很難,正如霍格沃茨魔法學院那位睿智的校長所說:人們總在正確的事和簡單的事,兩者之間做選擇。但阿爾特塔表示「我隨時準備戰鬥」。
可這對於如今的阿森納而言並不輕鬆,首先他們需要考慮到自己曾經「英超豪門」的品牌形象,但與此同時,又不得不承受因俱樂部戰績嚴重下滑所造成的財務壓力。溫格後期,阿森納被戲稱為「爭四狂魔」,如今看來這似乎是他們努力保持財務穩定的底線——晉級歐冠聯賽。諷刺的是,阿森納在後溫格時代的所有嘗試,似乎都為了完成這個曾經「理所應當」的任務。
《紐約時報》近期的一篇文章中指出,最近幾年的阿森納,是十分典型的「溫水煮青蛙」案例。當他們終於產生危機感的時候,他們已經淪為一支平庸的球隊,這也為其他豪門敲響了警鐘。那篇文章的標題讓人印象深刻:《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Nothing Lasts Forever)。
某種程度上說,正是溫格的存在,延緩了阿森納墮落的速度,甚至掩蓋了早該被解決的問題。當他離開後,再也無人能扶大廈於將傾。也許永貝裡不久前採訪中所說的話,最適合作為結尾:
現在阿森納球迷們終於意識到,自己欠溫格一聲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