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刻,不在於風發意氣正當時的高光時刻,而在於歷經歲月磨礪之後,依然能懷揣一顆赤子之心。知世故,但不世故,有知,還能無畏,出道三十年,這或許是胡軍最好的時刻。歲月累積的經驗和心中的赤子心交相輝映,成就了喧鬧與沉靜、張力和柔軟的最佳結合。
褐色小牛皮連帽派克大衣、淺灰色高領大襯衫、
米白色束腳闊腿褲、銀色logo手鐲 均為Hermès
如果從1990年胡軍參演的第一部電影《惡狼與天使》開始算起,今年剛好是他出道三十年。三十年裡,他幾乎演遍了中國歷史上的各路英豪:項羽、趙子龍、忽必烈、朱元璋、戚繼光,少帥張學良、革命先驅李大釗等等,人們對他的刻板印象也很容易把他和英雄專業戶畫上等號,對於歷史和市場這樣的選擇,胡軍自己也有很多的無奈,他甚至苦笑著說,「我真的不是一個武打演員,我是一個文戲也不錯的演員。」
面對標籤,他選擇了安靜,只是默默地變更了自己的速度,拓寬了領域,放緩了步子,於是我們看到了《歲月》中的書生梁致遠,看到了《獵狐》裡從憋屈到黑化,人性複雜的楊建群,看到了話劇舞臺上不一樣的哈姆雷特。
他有了一個成年人更多的思考與積累,懂得了妥協和折中,卻也依舊享受角色上身時的全力以赴,「你會對搞藝術的人內心有一種嚮往,就是他們內心裡會有一種很小孩的東西」,這是知名節目主持人魯豫在採訪胡軍之後對胡軍的印象,導演李六乙形容胡軍:「頑皮」「童真」,根本就是一個「小孩兒」。
歲月讓他對人生有了更多的思考與積累,從而變成了詮釋角色複雜性的養料,他也如孩童一般,始終樂意保持好奇,觀察並玩味著這個繽紛的世界......
卡其色外套、灰色西裝外套、
條紋襯衫、黑色長褲和黑色皮鞋 均為Dunhill
靜的力量
如果我說胡軍身上有一種靜的力量,或許很多影迷以及熟悉他的人都會覺得這是在胡說,因為印象中的胡軍都是那種大開大合,高聲歡笑的純爺們兒形象,怎麼和靜聯繫到一起呢?
但如果你更了解他,你會發現他其實粗中有細,在粗獷背後也細膩敏感。
如今胡軍身上的靜,是一種沉靜,並不是默默不語的安靜,是那種沉得住、等得起、接得住的沉靜,是一種經歷之後沉澱出的智慧。不急不緩,是因為內心有了屬於自己的節奏和方向。沉靜如斯,是因為早已懂得了接納和放下。胡軍說自己剛剛開始演電視劇的時候也很急,早年身為人藝話劇演員的他,決定暫別舞臺,往電視劇、電影方面多發展自己,目標就是得到更高的國民認可度,這話不是吹牛,他的確做到了。
藏青色條紋馬甲和藏青色條紋風衣外套
均為Emporio Armani
《天龍八部》的蕭峰成為金庸老先生都為之讚許的角色,也成就了老先生臨終前最完滿的經典角色。這點胡軍做到了,而做到的代價就是拼命。為了表演什麼都不顧,不要替身,全憑肉身往上衝,所以受了很多傷。如今再提起這段經歷,胡軍說:「人一定是階段性,不可能一口氣衝到底的,我衝過,幹過,受傷過,苦也吃過,一切的東西都明白了以後,現在就沒那麼較勁了。我是一個特別沒有規劃的人,也比較懶,王家衛導演當時跟我說,『你好好努力一下,可以成為像渡邊謙那樣的演員』。但其實我是一個特隨性的人,我永遠覺得拍戲是一個緣分,有些東西可以爭,有些東西沒必要爭,這是自身的個性問題。有些東西,好像是冥冥之中都給你安排好了,不要擰著勁兒來,順勢而為就好了,只要你認真去做就可以了,認真的態度很重要。我父親走了以後的這些日子,我突然對生命好像悟出了一些東西,我看到自己對很多問題無法心平氣和地去解決,無法釋懷,過去我都不能接受,現在我釋然了,這是人之常情,是我要經歷的一個階段。我其實希望生活越平靜越好,不要有什麼大的波折,就像對於現在的生活來說,和平是特別難能可貴的,尤其是對於我們的小家來講至關重要,在孩子沒有完全獨立的時候,我希望還能繼續去保護著他們。我現在看有的人拍戲,拍一部戲恨不得半條命沒有了,對現在的我來說,我覺得沒必要。」當一個男人開始能夠學會愛自己了,通常是意識到自己背後有責任感。
自從參加了綜藝節目《元氣滿滿的哥哥》,更多年輕的影迷開始喜歡這個自帶反差萌的哥哥,在節目裡對新詞彙、新裝備,甚至是新名字都記不住的胡軍,成了很多微博網友笑話的大迷糊,但其實胡軍對於這件事有很多自己的看法。「現在的人生活得太苦了,做一點這種綜藝節目,大家搞笑一下,每個人也都能輕鬆一下。我參加這個節目,一是可以跟那些孩子們交流了解一下,還有一個就是也希望他們知道我童年時期的很多遊戲,比如節目裡的很多遊戲像拍洋畫、彈球什麼的都是導演組採納我的建議的。我曾經在節目裡說過一句話,我們彼此之間肯定是有代溝的,但沒必要填上它,代溝的存在是很正常的。沒有代溝哪來的對比,所以代溝並不一定全都是壞事。有的人就喜歡新科技,也有比我年齡還大的人,一門心思鑽研新科技,那是他的選擇,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的愛好和重點不在那兒,他們喜歡的音樂,他們拍的東西,那是他們這個階段的選擇,我也不是非要去學習或改變什麼。」
深灰色雲紋大衣外套和灰色毛衣
均為Ermenegildo Zegna
敬得純粹
在電視劇《獵狐》中有一場戲,面對高幹背景平時飛揚跋扈的妻子,楊建群一直都選擇隱忍,當妹妹為了找工作,用半個月的生活費買了套化妝品想討好嫂子時,卻不料被嫂子當場拿來擦腳,而楊建群目睹全過程,想爆發卻不能爆發,胡軍通過神態、肢體,最後用一片沉默帶出所有生活細節,這種中年人真實的無力與高壓感,形成了撲面而來的戲劇張力,也讓觀眾一舉將胡軍的表演送上熱搜。胡軍說當時接這部戲的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導演是同班同學,還有一個就是被角色本身的魅力所打動,複雜性和命運的起伏性,都是他過去表演的角色裡不曾出現的,所以他一點都沒猶豫就接了。對於表演,胡軍始終帶著敬畏之心,「我覺得表演這事得看你的悟性」。對於表演,始終都著重強調兩個點:真誠和態度。
深灰色雲紋大衣外套和灰色毛衣
均為Ermenegildo Zegna
「表演是因人而異的,最關鍵的就是態度,當然態度一定是慢慢形成的。我們在學校學了四年,很多東西只是一個初步的了解,但態度已經生成了。有的人聲音很好,形象很好,但演戲演了一身毛病,一上鏡頭,馬上一口氣一提起來,反而那些真實的東西就沒了,你會覺得怎麼那麼假,這種套路感,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改不了。演員是需要有訓練的,特別是舞臺劇演員。一個演員最關鍵的還有一個是真誠度。演員這個行當,你要有自身的一個態度,這個態度包括了對這個行當的尊重,對這行業的執著,還有敬畏之心,這些東西都是要必須存在的。現在我能感興趣的角色越來越少了,我還是喜歡那種有真實度又不是特別陰暗的東西,我現在自己也在創作劇本,想拍一些自己感興趣,又有點意義的故事,就是那種出來以後讓大家覺得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故事。作為表演來講,演員永遠不可以把自身給扔掉。但要明白自己的缺點跟優點在哪兒,不能把自己的全部扔掉了,當你去塑造另外一個人的時候,你要把他身上的很多特點,結合你自己的優點去合理化。演戲最關鍵的一點,是要發現自己的可能性,而且知道自己的缺點和優點在哪兒,要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才行。其實做演員,你只要一直喜歡,一直熱愛的話,會有很多的可能性發生在你身上。如今不論是戲劇、電影還是電視劇,我都一直在演著,我只是盡我自己最大的努力。
現在有人經常叫我胡老師,我說你別叫我老師,你叫我軍哥就行了。沒必要先給自己畫一名頭,高帽一旦戴了,就喪失了成長的可能性,也就幹到頭了,這點我是很警惕自己的。我一直有一個想法,再過一些年,等我們真的演不動或者不想演了的時候,真可以一分錢不要,就去一些戲劇學院,把自己所謂一輩子的經驗分享給那些孩子們,如果能讓他們少走點彎路,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
提起表演,胡軍始終是眼中有光,位置放低的,他有自己獨到的看法,也同樣有自己時刻在提防的警醒,或許這也是為什麼胡軍身上雖然有前輩感,卻總是在分享的時候,讓你體會到的是滿滿的真誠,而不是過來人居高臨下的油膩感。尊重演員這個職業的標準,也尊重每個個體的選擇,這點或許是如今胡軍身上通透圓融、明淨豁達的根本吧!
駝色皮革拼接風衣 Tod's
薑黃色夾克外套 Bally
淨得坦然
「我是從40歲以後開始有惑的,我會問自己,你是誰?你在幹什麼呢?你到這兒來,你想完成什麼?現在所擁有的一些是應該你擁有的嗎?」
如今的胡軍身上總有一種活明白了的豁達和通透,也許是經歷造就了思想,也是生命積累了智慧,他說:「生命中有不可承受之輕,也有不可承受之重,當好多的問題來的時候,那時候才是最有趣、最容易開悟的時刻。以前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現在有了家庭和牽絆,也一樣很快樂,我也是後來才明白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那是孔子個人的經歷,並不一定每個人都會遵循這個規律,可能我們會有各自的而立以及不惑的時刻。我記得我三十而立的時候,那時候我和同學一起排了一部話劇,自己對自己說一定要完成一個三十而立的作品,那時候話劇市場沒有現在這麼好,我們也不會宣傳,結果賠得特別慘。所以如果要我給現在的年輕人提建議,我一般都只會說,做自己這個年齡該做的事情,不用超前,也不要顧後,如果你想試試不一樣的選擇,真想清楚了,就後果自負,不要以後怨天尤人。年輕,就要允許因為年輕而去犯的錯,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因為有些人錯不起。做學生就好好讀書,畢了業,儘量找一份自己喜歡幹的工作,別那麼勾心鬥角,別死乞白賴,不用去爭去搶,到後來很多別人得到的,你也都會有。
酒紅色針織毛衣 Givenchy
我至今還有一些惑是解不了的,解決不了怎麼辦?乾脆就別解它。
很多事情你看得太明白,反而是一種累贅。就比如,人一定會慢慢衰老,包括我自己也害怕,可不想它,害怕它,它就不來了麼?你怕它也得來,所以乾脆就別想這件事兒,別把『老』這件事擱在心裡,別當它是一回事兒,你老想它,你又解決不了它,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沒必要。每個人會碰到不一樣的人生之路,這跟歲數沒關係,對你來講是天大的問題,對於我而言也許是小事一樁,因為人和人不一樣,這沒有高低之分。」
熟悉胡軍的人可能都知道,胡軍年少時期是被父親打大的,在有了兒子康康之後,他也曾經一度使用爸爸當年對自己的管教方式,而他很快地就覺察到了自己教育方式的問題,為了修復這段親子關係,他後來決定去參加《爸爸去哪兒》,用了四個月的時間去和寶貝兒子相處。也許是受了那一次的觸動,自此胡軍對兒子和女兒多了一分尊重,他說,這是對獨立靈魂的敬意。對孩子的教育和期望,他也都以散養為主,以喜愛為主,不以名次和成績做要求,不期望,不苛求。
「沒有必要考前三名,也不要考到倒數後三名,在中間就可以了。你自己有喜歡的,那就好好去發展。比如說九兒喜歡語文,喜歡英語什麼的,我都支持,她不喜歡數學,別不及格就行。九兒喜歡彈鋼琴,從小學就喜歡,我們就鼓勵她,但不是為了考級,如果說有一天她不喜歡彈鋼琴了,想換別的愛好,我也一樣支持,因為小朋友在成長的過程當中可能都會變,尤其是愛好。」
中長版尼克服K-BOXING勁霸男裝
軍綠色印花襯衫和軍綠色印花長褲 均為Salvatore Ferragamo
黑色領帶 Boss
胡軍自己的個人愛好也很多,比如騎摩託車、玩賽馬、做時裝,這些對他來說既是體驗,也是愛好,還是自身的一種生活態度。獲獎無數,現在這個階段的胡軍已無需特意做什麼來證明自己,專注演戲嘗試新可能。
「我其實特別在意別人說軍哥你這演得不好,我也特別想聽到這個聲音,因為說我好的人太多了,我希望聽到不同的聲音。面對意見,我都會去想哪些觀眾說的是對的,是我可以改的,而哪些只是因為她不喜歡我,所以我的態度都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胡軍說:「就這個階段來說,對我最重要的是健康,有了健康才有一切,有了健康才有一切的可能性。入行三十年,我始終都在堅持每隔一段時間爭取拍一部好戲,這是對自己有一個交代,也是對觀眾一個好的交代。」
通透、豁達、明亮,這一刻的胡軍,不再是神壇上的大英雄,卻也是生活中一介凡人的榜樣。
平等、尊重、率真,對態度肯定,對靈魂尊重,不苛求結果,但在當下拼盡全力。
時光賦予這樣一個男人,睿智、思考、堅定與智慧,同時也很難得的,讓他在戀戀風塵當中,全身寫滿故事,眼神卻仍有赤誠。
攝影張曦-曦烽社
造型 ELVA
採訪、撰文 小川叔
編輯 FUFU
化妝、髮型蔡蔡/助理阿拉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