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貓傳》原著有多狗血?陳凱歌導演的改編其實已經盡力了……

2021-02-12 浮生

《妖貓傳》改編自日本日本作家夢枕貘的小說《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對於夢枕貘這個名字,我們還相對陌生,但對於日本人來說,他已經是一個大「IP」的代名詞。夢枕貘第一部被改編為影視劇的作品是《陰陽師》。之前風靡的手遊《陰陽師》,也是購買了夢枕貘的《陰陽師》版權再創作的。

(原著作者夢枕貘)

已經看過原著《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的,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它的囉嗦,以及對情節的反覆回溯和重複。那是因為《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是一部連載小說,還連載了18年!

夢枕貘從1987年12月開始創作本書,首章刊登於1988年2月,而完結章在2004年6月刊登。在連載期間還更換了好幾本雜誌刊登。

據說陳凱歌在八年前無意間讀到了這部作品,被裡面那種奇幻的想像力吸引了,決定將其改編成一個全新的中國故事。為了還原他心目中的「大唐盛世」,耗費六年,斥重金在湖北襄陽搭建了等比例的長安城作為拍攝基地。看過影片後,陳導是否滿足了你對盛唐之美的想像?

美則美矣,故事單薄,是很多人對電影的評價。那麼這個「妖貓復仇記」的故事在原作中是怎麼講的,陳導又做了哪些改編呢?我們一一道來。

( 以下有嚴重劇透,請慎重閱讀 )

在電影《妖貓傳》中,空海·夏洛克和白居易·華生,是一對投緣的好友。也是一對長安城的王牌導遊,在電影的前半程帶著觀眾遊覽盛世長安,順帶推動下劇情。

在劇情安排中,白居易是和空海搭檔的不二人選。一是因為白居易在日本的知名度頗高;二是,白居易和空海的生活年代基本一致——白居易772-846,空海774-835。如果兩人有所交集,確實堪為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話。然而遺憾的是,兩人並未留下任何交往的證據或跡象,基本上兩人可能完全不認識,也並不知道千年後的後人會強行撮合他們成為一對CP。

空海在日本是一個「玄奘」一樣的高僧,家喻戶曉,甚至被神化。他灌頂名號遍照金剛,諡號弘法大師,804-806年東渡大唐學法,長安青龍寺的惠果阿闍梨傳其金剛界與胎藏界二部純密,授其為八代祖。空海中文極好,且書法也很有名,還編纂了日本第一本漢文辭典。這些身份背景,在原著《沙門空海》中都做了相對真實的保留。

但在原著中,陪伴空海左右的「華生」式的角色,卻不是白居易,而是另一個日本人——橘逸勢。橘逸勢出身名門,是日本平安時代著名書法家,804年他和空海一起渡唐,向中國書法家學習。後其書法與空海、嵯峨天皇合稱「三筆」。

在原著中,橘逸勢陪伴空海左右,一唱一和,兩人經常以問答方式來解開謎題,推動劇情。

而白居易和《長恨歌》確實也是原著中的一條線,但並非主線。白居易出場次數沒有那麼密集,但還算是重要角色。原著中最後解開謎題的那場「鬼宴」他也參加了,也算是知曉核心機密人士。

其實在原著中,比白居易更加重要的「著名詩人」的角色,是柳宗元和他朋友圈中的劉禹錫。在真實歷史中,德宗駕崩後,順宗初登皇位,就身體有恙,「失音,不能決事」,其近臣王叔文推動「永貞革新」,王叔文及其朋友圈成為實際權力的掌控者。而柳宗元和劉禹錫就是其朋友圈中的核心人士。夢枕貘的原著中,基本遵守了這些歷史事實,並圍繞著這些錯綜複雜的官家關係主要推動涉及謀害皇帝陰謀這部分的劇情。

比如揭開真相的阿倍仲麻呂的信,原著中是由柳宗元交給空海的。原著中,共出現過三封至關重要的信,這些信件均因信還沒寄出,收信人就已經死亡,而留在了寫信人的手中。這三封信有兩封是阿倍仲麻呂寫給李白的,有一封是流放歸京途中的高力士寫給阿倍仲麻呂的。

(《妖貓傳》李白)

(《妖貓傳》高力士)

既然知道驚天動地的秘密,為啥不讓秘密爛在肚子裡,還要寫什麼信授人以柄呢?兩人寫信的動機嘛,很日式,就是很寂寞,想找人說說這些不同尋常的經歷。關係近的不方便說,關係遠的說了也不懂,正好寫給一起經歷過往事但又不那麼熟悉的人。

這三封信中,交代了貴妃之死大部分的秘密內核。

在電影中,陳導把揭秘之信合成了一封信,就是阿倍仲麻呂那封信。

但,其實,在原著中,貴妃並未死。 

在電影《妖貓傳》中,楊貴妃的戲份不多,身份基本尊重正史,以大唐盛世之「美」的符號和標誌出現,被玄宗帶著四處展覽,甚至在長安半空蕩鞦韆,讓長安民眾爭相觀看,玄宗作為策展人,以展覽貴妃之美的方式,彰顯自己的大唐天子的博大胸襟。

電影中的貴妃之死,悲劇意味濃厚,主要還是集中在對愛的解讀上,玄宗對愛的背叛,貴妃對愛的執著和寬恕,以及後來白龍由愛生恨化身黑貓四處報復。

電影中,貴妃死於馬嵬驛,「屍解法」是騙人的,貴妃是真會死,只是死後容顏不會改變,所以即使再挖出來,也還是那麼美。玄宗和黃鶴謀劃了騙局,用「屍解法」來騙貴妃自願赴死,以躲過危局。高力士、阿倍仲麻呂不知是騙局,白龍不知是騙局,而丹龍應該是略知一二的,因丹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白龍是買回來的徒弟。

電影中「屍解法」出了問題,原本應該睡死過去的貴妃,在墓中醒來了,掙扎痛苦後才最終死去,這成了電影中最慘的情節。

在原著小說中,貴妃的身世比這個連死亡都很「美」的人生要狗血的多。

夢枕貘的原著中「屍解法」是真的,操作正確的話,貴妃確實會毫髮無傷的醒轉。黃鶴、皇帝、白龍、丹龍等都是相信「屍解法」的,而陰謀者是高力士。出於某些動機,高力士在假裝勒死貴妃時,偷偷的鬆動了黃鶴在貴妃後腦上扎的針。導致貴妃沒等到被挖出來,就在棺材裡醒了,也很慘烈。

但,更慘烈的是,眾人還是回去把她挖出來了,活著挖出來了。眾人為了掩人耳目,偷偷摸摸的去挖出貴妃的時候,她已頭髮花白皮膚粗糙,骨瘦如柴,美貌不再。雖活著,但已經瘋了。對於一個絕世美人來說,這比死了還慘。

玄宗一行人又偷偷摸摸把貴妃帶回皇宮,由白龍丹龍照看。在眾人爭執屍解法為何失效時,丹龍和白龍帶著貴妃逃跑了。

既然貴妃沒死,那白龍為什麼還要化身黑貓給貴妃報仇呢?

這背後其實有更大的陰謀。

在電影中,劉佩琦飾演的「黃鶴」看上去就是個遊方道士。除去「屍解法」的部分,其他戲份不多。

但在原著中,黃鶴才是一切的元兇。

多年前,黃鶴夫婦(皆為胡人)在敦煌街頭雜耍賣藝謀生,擅使一手飛刀絕技,黃鶴飛刀,黃鶴夫人當靶子。玄宗前往敦煌參加新建成的佛窟的開業典禮,敦煌當地因要討好聖上,種了一批提前成熟的瓜果,官兵押運途中休息。黃鶴妻子重病,就想吃一口鮮美的瓜果,黃鶴路遇押運貢品瓜果的官兵,討要瓜果未果,使了一手種瓜幻術,不僅取走了西瓜,還把一車的瓜果都分給了路人。

這首種瓜幻術的絕技,就是電影《妖貓傳》開始時丹翁所用幻術。

黃鶴因此舉獲罪,要被懲處。皇帝聽說他的飛到絕技,讓其當眾表演。在表演中,皇帝識破了他夫妻二人所用的技巧,並破了這種技巧,導致黃鶴妻子當場慘死。黃鶴悲痛欲絕,用一手攀繩入雲的幻術逃脫。自此浪跡江湖,找機會報仇。

後黃鶴髮現直接殺死玄宗報仇很難,打算下一盤大棋。在浪跡江湖期間,到了蜀地,遇到一女子與其亡妻非常相像,此女正是蜀州司戶楊玄琰之妻。黃鶴使用幻術迷奸了該女子,並長期與之私會,生下一女一子,因女孩長相帶胡人相貌,引起楊玄琰的懷疑,後撞破了黃鶴的姦情,楊玄琰殺了妻子,自己則被黃鶴所殺。

黃鶴帶著尚在襁褓中的男嬰遁走。而對自己身世並不知情的女孩,則被當成楊氏夫婦的女兒送往叔父家撫養,後長成絕世美人兒,正是楊玉環。

在原著《沙門空海》中,楊玉環的身世從出生起就無比狗血,長成絕世美人後更是淪為野心和權利的工具。

後來黃鶴來到了女兒所在的地方,發現自己的女兒長成了絕世美人,遂復仇之心變成了膨脹的野心,他想讓大唐皇帝留著自己的血脈。於是,他先是想盡辦法把女兒楊玉環送進了壽王府,成為壽王妃。後發現壽王即位無望,又用幻術迷惑高力士,讓高力士把楊玉環引薦給了玄宗。後來的發展就基本符合正史走向。

而高力士在馬嵬驛故意鬆動貴妃後腦的針的作案動機,也是因為他意外聽到了黃鶴的陰謀,想要阻止黃鶴的陰謀。所以才想破壞黃鶴的「屍解法」,致貴妃於死地。

在挖出貴妃之後,白龍和丹龍帶著貴妃逃走。黃鶴的計謀徹底瓦解,隨後他也消失了。

最絕的是,黃鶴大師把「屍解法」用在了自己身上,埋葬在驪山華清宮附近的一個古墓中,每隔十年就出來人間遊蕩……


雖然黃鶴大師有充足的理由,繼續他的復仇大業。但其實真正在人間做法給皇帝施咒的另有其人——就是電影《妖貓傳》中的絕對主角,那隻黑貓。

黑貓的橋段,基本和電影《妖貓傳》中類似。

但,原著《沙門空海》中的黑貓,卻沒有電影中的那麼純情。在原著中,它是一隻淫貓,霸佔了陳雲譙家的春琴很久,夜夜歡歌。

一隻貓怎麼能霸佔春琴呢?對哦,在電影中,黑貓是白龍的魂魄進入體內後變成的妖貓。也就是說,黑貓就是白龍,而白龍是父親欠了賭債賣給黃鶴當弟子的那個少年。白龍喜歡貴妃,貴妃對白龍也意味深長。

在原著中,其實黑貓只是一種幻術的寄託物,也就是說它就只是一隻普通的黑貓,只是有人在背後操控它。操控它的也是白龍,但白龍的身份,和電影中陽光明亮的劉昊然弟弟不同,原著中白龍是黃鶴的親兒子,丹龍才是收養來的那一個。

白龍,就是黃鶴迷奸楊玄琰之妻生下的那個男孩——楊玉環的弟弟。所以白龍也繼承了黃鶴胡人的樣貌:乾瘦,長脖子,綠眼睛。所以並不怎麼好看。所以,在原著中,貴妃屬意的是黃鶴收養來的丹龍。

(《妖貓傳》電影中的白龍)

(《妖貓傳》電影中的丹龍)

白龍和丹龍架著失去棺材中解救出來的美貌盡失的貴妃逃走後,鑑於三人複雜的三角情感關係,丹龍選擇了推出,悄悄地離開了。

所以,更狗血的是,不知情的楊玉環,後半生和自己的弟弟白龍結為夫妻之實,共同生活了大半生。

原著書名為《沙門空海之鬼宴》,這個鬼宴,指的就是最終的揭秘之宴。空海得知真相後,又將所有人湊在一起,重新組織了一次當年的夜宴,也就是李白寫出「雲想衣裳花想容」的那場宴會。丹龍、白龍、貴妃、黃鶴一一登場。先是空海、丹龍和黑化了的白龍鬥了一場法,白龍落敗,從「屍解法」中醒來的黃鶴又登場。

黃鶴殺死了自己的親兒子白龍,得知自己身世真相的楊貴妃,其實已經從瘋癲狀態中醒來很久了,在痛苦中殺死了黃鶴。

然後……然後,和兩情相悅的丹翁攜手而去了……

(《妖貓傳》電影中的丹翁,和原著中的並非同一人)

現在,你終於明白,王惠玲編劇和陳凱歌導演,把一場狗血鬧劇,改成了現在這般,不管從審美還是故事性上都符合中國觀眾的審美和習慣,多不容易了吧。

純粹才能成就高級美感,在電影中,拋掉了亂倫和淫貓這些超狗血的設置,陳導演把白龍和丹龍塑造成了兩個夢一樣明媚的少年。固然白龍變成了妖貓,黑化了,但它仍在「為純粹的感情復仇」,人設並沒有塌。

而貴妃,讓她如在電影中容顏不老的死去,是最好的戲劇呈現。哪怕讓真實的貴妃自己來選擇,恐怕她也寧願像電影中那樣死去,也不願意過原著《沙門空海》中那麼狗血不堪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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