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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釜山行》（臺譯：屍速列車）這部韓國殭屍災難電影一下子進入了國人的視線，甚有不少朋友表示這是他們看過最好的一部韓國片。雖然對於殭屍片打打殺殺的劇情早已司空見慣，但有鑑於近年來韓國電影水平之突飛猛進和視角之獨特，以及這部電影在兩岸三地的話題性，我決定一睹為快。接下來的影評有些許劇透，另有關電影諸多硬傷我儘量少提，著重講其主旨問題，請酌情閱讀。
電影一開始就給人一種很驚悚的感覺，無論音效、畫面都著力凸顯電影想要營造的氛圍。通過貨車司機和工作人員吵架來展開情節算是韓國電影劇情鋪墊的老套路。接著貨車司機撞死的山間野鹿奇蹟般生還，但眼神不太對勁，故事也就正式拉開序幕。緊接著，孔劉飾演的男主人公出現了，他是一個英俊但又奸詐的證券基金所經紀人，自私、武斷、唯利是圖。他工作忙碌，無暇顧及家庭，妻子因此與他分居。上小學的女兒精心為他練歌，而女兒幾個月前的兒童節早已收到的禮物他竟未曾察覺，在女兒生日時又送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女兒堅持要去釜山見媽媽，拗不過女兒的男主人公只好啟程與女兒一同前行。坐上開往釜山的高速列車，一段驚心動魄的旅程就此展開。同一節車廂裡有孕婦盛景和她的老公相華（馬東錫飾演），有一對廝守多年的老姐妹，有一群高中生棒球隊員和追求隊員閔英國的迷妹珍熙，有一個衣衫襤褸、精神狀況不佳的流浪漢，當然還有一個貫穿全片的大壞蛋——自私、兇惡的巴士公司高管。
好的開頭是電影成功的第一步，電影此時就已足夠吊人胃口。所謂驚悚片無外乎是讓觀者先對劇情如何發展抱有極強地好奇心，在人物形象塑造和劇情發展的過程中產生對主人公的共情和憐憫，進而對後續的故事走向有所預期，電影的前半段在這方面是無可挑剔的，並且在不同角色出現時賣了不少關子。
感染殭屍病毒的少女上車咬了女列車員一口，進而發展出一大群下線，大家開始逃命。男主人公一開始只顧父女倆逃命而被女兒責備，「你從來都只顧自己，媽媽就是這樣才離開你的。」他因此有所頓悟，和相華夫婦、棒球選手們互相扶持，同殭屍鬥智鬥勇，一次又一次絕處逢生。惡貫滿盈的巴士公司高管則不顧他人死活，為活命而阻止別人逃命甚至害無辜的人被喪屍咬，用別人的性命換自己的安全，最終也未能逃脫變成殭屍的命運。
這部電影的畫面做得還是可圈可點的，但是殭屍的行為能力似乎有些前後不一，一開始連玻璃門都開不好，後來竟然會通力合作拖住火車。下了火車後，追趕主人公們的大群殭屍排列過於整齊，動作方向都大同小異，看得出是在特效軟體上用幾個演員複製出來的。影片一開始用殭屍鹿做噱頭，而火車外面卻哪兒都是整齊劃一的殭屍軍團，更別奢求出現幾隻野獸狂魔作驚喜。
畫面設定的疏失也許是成本考量，就暫且不多談，這部電影用韓式溫情去結合驚悚場景確有其值得稱讚的橋段。例如在男主人公價值觀念的轉變，棒球隊員不忍心傷害自己朋友變的殭屍等。但片中也有太多突兀的鏡頭和不合常理的濫情。為了劇情發展，隔壁車廂就是喪屍的情況下，一群乘客竟然不知往更遠的車廂移動，反而讓後趕來的人去更安全的車廂。男主角接到助理電話得知自己是整起事件的罪魁禍首，這段情節也太過刻意和俗套，讓我自此出戲直到電影結束。也許編劇是為了體現因果報應，讓男主角死得不冤，死得大快人心，但是這情節對劇情的發展和影片中心思想並無助益。當然作為男主怎麼可能就這麼黑化了呢，於是電影的最後，他展現了對女兒的愛，並有了一段女兒出生時的跳脫、冗長又浮誇的粉紅色回憶，這不僅沒有感動到我反而害我一身冷汗。影片過程中他已然進化成一個過關斬將、愛護其他個體的英雄，在被扒出黑歷史後即便上升到愛親生女兒的境界，似乎也沒能怎樣，畢竟在大難面前，在將要與親生兒女永別的剎那，那些反應都是普通人所具有的，無論那個人本性是善是惡，對他人是溫暖還是冷淡，都是一樣的。就像大壞蛋高管被感染後哭著喊媽媽我要回家，不知是他腦子先被病毒入侵造成失智還是導演想要給他洗白，讓我尷尬了好久，恰恰也讓男主人公的感情戲效果大打折扣。
看電影前有人告訴我，這部韓片的成功之處在於它把殭屍片拍出了人文關懷，拍出了人間大愛。被吊著胃口認認真真地看完了這部電影，我的結論是電影前半段的觀影效果無論從畫面、音效還是劇情的連貫性、緊張度都拿捏得恰如十分，但縱觀全片，其所表現的人間大愛實在有些經不起血淋淋現實的考驗——那些被愛和施愛的人，遇到這樣大的災難，還是免不了和自私罪惡的人落得同一個下場。這無疑是對這部電影人文關懷精神的巨大諷刺。影片中人物的生死可謂自然流暢：好人壞人都接連斃命。一方面，這讓人覺得很隨機，沒有特別依照人物性質設定他們的最終命運，能夠顯示出災難的無差別性，使情節更為真實立體；但另一方面，最後還是有兩位天選之人存活，或者說他人的生命和愛換來的倖存者，讓影片努力追求的立意反而變得模糊不堪。
人們運用藝術作品表達人文關懷時，不可以矯枉過正，否則只會破壞了人文關懷的邏輯。雖然有著一車廂的善良、體恤、捨己為人的人，他們在大災難面前齊心協力，可以有更大的力量來作出對抗，但影片中大多數人在面對災難時的冷血、只求自保其實是再尋常不過的。現實中溺水的人會出於求生本能把身邊人往水裡按，說明自我保全是人的本性。大壞蛋高管的行徑實在過於沒有人性，但婦人因失去姐姐而將那些不願開車廂門的人罵作人渣並選擇同歸於盡，似乎也並沒有多偉大。這些乘客擔心門外的人已被感染，是能夠被理解的，換一個角度想，他們也是為了保全自己和身邊倖存的人。盛景和男主的女兒倖存下來到達釜山後，長官通過無線電要埋伏在那裡的士兵射殺她們，不也是為了保全他們自身的安危？
災難片給人的恐懼與震撼往往比對人性的歌頌更重要，太多對人性的描寫淡化了災難片本身的色彩，更何況對人性的描繪理應更加深刻。小女孩幾句歌聲挽回子彈的劇情又沒能免俗，這部電影最終還是虎頭蛇尾了。設想一下如果沒有小女孩後來那幾句歌聲，取而代之的是兩人被射殺在一片血光之中，悽慘的畫面帶動觀眾的共鳴，電影的境界可以得到更深層次的升華。在歌頌人性偉大的同時，把人性陰暗面的普遍性展現給觀眾，讓觀眾受到震撼、得到啟發，或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來源：鳳凰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