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與良謹

2021-02-19 每天讀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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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籤約作者: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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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色的沙場,紅妝奩的血淚

   後宮,美人抵手一笑殺機四起。

「今太子體乾降靈,襲聖生德,教深蘊瑟,氣葉吹銅。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姜家扶政有功,匡國有義,實乃真臣也。又姜家女賢淑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躬聞之甚悅,其與皇太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女許配太子為正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太監宣讀這道聖旨的時候,我剛剛九歲,正跪在地上偷偷捻著袖子裡的暗扣玩兒,並不清楚大人們的心思。

母親將我抱到太監腳下,跪承旨意。我懵懂接過沉甸甸的聖旨,按父親一早教過的意思道了句:「謝主隆恩,臣女必不辜負陛下好意。」

然後便是眾人的歡笑聲、讚嘆聲、祝賀聲,聲聲清亮的女聲裡突然傳來一聲渾厚的男聲:「澤兒你看,這便是父王為你尋的太子妃。」

「皇上萬安,太子吉祥。」我跟著眾人一同參拜金燦燦的那一對兒父子,站起身來時藏在了母親身後,不敢逾越半分。

太子妃人選落定大概是一件十分值得慶祝的事情,皇上帶著一幹妃嬪和我的母親去紫宸殿商量宴會,留了我與太子在鳳棲宮獨處。

「等你長大了,孤就娶你。」這是宋睿澤與我說的第一句話,帶了些清寒的冷意,不莊重,不溫柔。

「娶我?就是生辰禮嗎?生辰禮為什麼不是今日送?我長大?是我十五歲時的生辰禮麼?」我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怯生生盯著他佩戴的貔貅玉玦瞧,那玉玦上的金線瓔珞可真是好看。

「是啊。」半晌後,他讓宮女將我抱到椅子上才輕輕回答。

「沒有大人在,你怎的還坐得這般端正?給你,吃吧。我不會告訴大人的。」我用力挽起袖口確保不會沾到新衣服時才放心地拿了一塊桂花糕給他。

「孤也是大人,你不怕孤麼?」他想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卻突然笑了,拈起我手裡的桂花糕放在嘴裡。

「你不像其他大人一般老,而且初識就送我生辰禮,雖然……雖然有些晚。」我也急忙往嘴裡送了一塊桂花糕,綿軟甜香,唇齒馥鬱。

「撲哧……難不成你嫁給孤時就也老了麼?」他又笑了,然後揮手讓宮女下去給我拿蜜糖。

聽見嫁、蜜糖三字,我心裡咯噔一下,掏出手絹擦了擦手,瞟著眼問他:「你是傻子嗎?」

「何出此言?你不知孤是誰麼?」他有些不悅,狐疑地看著我。

「你是太子啊,可我姐姐要嫁的小侯爺還是傻子呢,他還愛吃蜜糖……」我小聲念叨著,想起了姐姐時常皺起的眉眼。

「怎麼,孤竟比不得小侯爺了?你看看這詔書上,寫著孤的名號。」他攤開皇上賜我的聖旨,指著上面的一行字要我念。

「姜家有規,女子九歲開蒙,我今日剛九歲,還不識字呢。略略略……你不過長我幾歲而已,都沒有我大哥高!還要笑話我。」我跳下椅子朝他做鬼臉,又往嘴裡塞了一塊桂花糕。

「孤教你識字。」他扶了一下沒站穩的我,明黃袖子上蹭了糕點屑,牢牢捉住我的肩。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他有點發白的臉龐,問:「你真的不是傻子啊?」

大約是他不願再和一個小孩子玩,便尋了由頭回東宮,讓宮女帶我去御花園走走。

甫一入園,母親就帶了焦急的神色將我拽在懷裡問我有沒有行僭越之事。

「母親不是說,只是不能跟皇上皇后過分嘛……又沒有說太子……」我噘著嘴低下頭,搓著手不敢看母親。

「母親也沒料到皇上會帶太子過來啊,我們快點出去吧,你父親在永定門外等我們呢。有什麼事,回家再說。」母親貼著我的耳朵說了這番話,讓乳母抱了我跟著太監往出走。

回家後,父親讓我連夜進了祠堂上香,然後將我提前勾畫的課業——武藝、畫技、道法、箏藝一一勾掉,重重寫下「權謀」二字。

我噘著嘴不敢跟父親耍脾氣,回到母親的院子忍不住哭出來:「母親,你看父親,連畫畫都不讓我學了……嗚……」

「婉蓉,不是不叫你學,只是你更該學些別的。你是未來的太子妃,更是未來的皇后。咱們家的孩子開蒙遲,不要緊,母親會教你,請最好的先生教你。」母親輕輕擦拭著我的眼淚,半哄半安慰。

「太子說了,他要教我寫字。」我突然想起宮裡的事,認真地對著母親說。

「母親要教你的第一樁事,便是有關於男子的許諾。男人的許諾萬不可當真,他們只是隨口一說,你若是當了真,便也賠了許多真心和時日。」母親拉著我進內室,邊走邊說。

「為什麼呀?」我聽不懂母親在說什麼,只好跟著她進內室。

也許,母親是有先見之明的,男女之道第一件便這樣教我。

不過母親的「先見之明」不是在我九歲時應驗,因為定親宴後,太子便與皇上說了,每逢休沐便來姜府教我識字。

皇上為掩天下人口舌,便下令擇朝中適齡小兒與我共聽太子授課,每逢休沐,午時一過即去姜家聽課。

我很是歡喜,因為太子悄悄與我說過,他可以帶我們一起玩樂。

我的姐姐卻並不歡喜,因為她與她要嫁的小侯爺,也要來園子裡聽課。

「妹妹,你命可真好,太子肯為你這般,唉……我……嗚嗚……」姐姐總是很愛哭,從小侯爺傻了的那一天開始。

「姐姐,沒事,回頭我去問太子。有沒有辦法治好小侯爺。」我拉著姐姐的手為她擦眼淚。

後來的很多個日子裡,很多事都實現了,唯獨治好小侯爺這件事,怎麼也辦不成。

我們也都習慣了這樣,大家不再追著小侯爺和我姐姐玩笑,因為太子皺起眉頭的樣子很可怕。

他第一次皺起眉頭是因為我沒有生氣,沒有為他納側妃的事生氣。

「一個女的而已嘛,又不是傻子,長得也挺好看的,她來姜府的時候我都看到了。你有什麼不願意的?」我見他總不笑,提起他要納的女子。

「你不氣孤納旁人?」他擱下筆問我,輕輕皺起眉頭。

「皇后娘娘說,太子妃理應賢德大度,理應治家有方,理應和睦恭順,理應……哎呀,理應……」我仔細搜羅皇后娘娘以前教過的東西,卻怎麼也想不起後半句。

「莫要背了。你這樣時刻謹記母后的話,孤應該給你起個小字。嗯……良謹,對,就是良謹。」他又拿起筆,端端正正寫下兩個字。

「我不背我說什麼啊我……哼……婉蓉謝太子殿下賜名。」我小聲嘀咕了幾句,瞅了瞅字又想起娘教的禮儀。

「撲哧……孤都說過多少回了,只有咱們二人的時候不必拘著禮。況且,你這禮也拘得不對啊,哪有自己夫君給起小字行奴婢禮的……」他說著說著聲音便越來越小,咳嗽了兩聲去拿筆筒。

「不拘禮就不拘禮,你給我亂起名字,我也要給你取個名字!咦,你的耳朵怎麼那麼紅?」我顧不得他前一句說了什麼,只顧瞅他紅得發亮的耳朵。

「咳咳……良謹,你要給我起什麼名字?說來聽聽。」他轉過身去拿高架子上放的紙。

「小花,我要叫你小花。」我從凳子上跳下來去拽他的衣角,想起他衣襟上有我最喜歡的梅花。

「這……可以換個名字嗎?」他繼續翻找架子上的紙張。

「你都說了要我取名字給你了,小花小花,我就喊你小花。」我使勁拽他的衣角,大聲喊著小花。

「聽我說,良謹與小花,不能讓別人知道哦,這是我們的秘密。只有在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才能喊。要麼……要麼我就告訴你父親你今日不守禮數。」他蹲下身來將我的胳膊拿開,得意地看著我。

「你……哼,你耍賴……小花小花臭小花!」我氣衝衝地推他的金冠,要他給我帶合蜜坊的桂花糕。

「良謹良謹香良謹。下次來就給帶,帶一百塊好不好?」他站起身來正了正金冠,掏出一塊桂花糖。

甜絲絲的味道縈繞在唇齒之間,那時我雖然看不懂他的忽怒忽喜,卻也覺得甜蜜而溫暖。

也許定了親的小兒女,都是這般,溫暖無邪,燻人慾醉。

朝去春來的許多個日子裡,我越發離不開他,不光是休沐午後的授課,我想在更多地方,更多時間,見到他。

他似乎也是如此,總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姜府,甚至一句天氣寒冷也能成為他送姜家奴婢良馬的理由。

父親常撫著我的發說:「你福氣好,有這樣的好親事。將來出嫁了,要多多扶持你姐姐。唉,你姐姐命苦……」

「父親教誨,婉蓉記下了。」我恭恭敬敬地行禮,面上不顯露任何神色,生怕父親下一刻便斥責我的禮數城府不好。

十三歲那年,我有了葵水,急急奔去東宮告訴他我長大了,他可以娶我了。

「良謹,你這樣過來也不怕讓人笑話了去。」他好像很愛臉紅,聽完我的話便不停地喝水。

「你的弟弟們都喚我小嫂子呢。小花,你什麼時候娶我啊?」我奪過他手裡的杯盞,直直看著他的眼睛。

「頭一次見你,我便說過。」他扶我坐下,面上更紅了。

「你前些日子還說我有了葵水便是長大呢。」我一著急又拽了他的衣角,死死擰在手裡。

「良謹,別鬧了。你又不是沒有學過我們成親的禮數。」他看穿了我的小把戲,遞給我一塊桂花糖哄我鬆手。

「你過來,我告訴你我都學過什麼……」我拿了糖向他勾勾手,等他俯下身來時迅速親了親他胭脂色的耳畔,然後跳下凳子便跑。

我前日,剛剛學了,這便叫閨房之樂。

回家的馬車裡,丫頭君梅不住地說我膽子太大了,我捂了她嘴不叫她說出去。

回家之後我便腹痛不止,母親命人把了我的脈然後斥我行為無狀,我皺著眉頭跪地聽訓。

這太子妃可真是不好當!好在……好在太子是他。

夏日裡沒有冬日寒氣,月事一過我便又可以在皇家的宮宴走動。

皇后娘娘生辰宴,我與太子皆去陪侍。三巡過後我與他便悄悄退了出去,這是我們的秘密,每一次宴會都有我們獨處的時光。

「小花,你還想不想聽我都學過什麼?」太液池裡的假山堆裡,我笑著看他微紅的臉龐。

「良謹。我教你些新玩意兒。」他俯身輕輕含住我的唇,仔細描繪。

我如遭雷擊,在他細嫩軟滑的唇舌裡緊緊抓住他的衣角,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我……我悶死了……呼……」很久很久以後,他才肯放開我。

「我放開你,你也放開我。」他輕笑,指了指他的衣角。

「你……你……」我依舊用力拽他的衣角,想著剛才的一切不知所措。

「原來,良謹也會臉紅啊。」他又俯下身,我急忙鬆開他的衣角向後退,臉上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那一晚,我幾乎沒有睡覺。一會兒想他胭脂色的耳畔一會兒想他溫暖的唇舌,想著想著,我便想起了他的兩位側妃,是不是也曾與他唇齒糾纏。

第二日我便頂著烏青眼又去了東宮,這次我沒去找他,而是讓管家帶我去了後院。

「賤妾拜見姜二小姐。」兩位側妃知禮地問安,挑不出一絲錯。

我淡然高坐,與管家探討那壺碧螺春,既不叫她們起來也不與她們搭話。

「姜二小姐好興致,賤妾去年冬天收了些松針雪水,拿來配這碧螺春是再好不過了。」嬌媚些的那個側妃到底受不住,脆生生開了口。

「管家,你管著前院,可知賤婢無故回話,是什麼罪名?」我並未理睬先開口的側妃,將茶碗一推發難於管家。

管家乖覺,讓另一個安靜的側妃伴著她去後院嬤嬤那裡領罰。

我輕抿一口茶,等他回宮。

「良謹,你也不怕讓人拿了笑柄去,這般任性。我總是護著你也叫姜大人見怪。」他還未換下朝服,提了兩盒桂花糕給我。

「小花,你是不是親過她們?」我推開合蜜坊的袋子與他賭氣,不爭氣地流下眼淚。

「良謹,我……」他從未看過我哭泣,一時間慌了手腳。

「我知道,你是太子殿下,國之儲君,理應為國分憂,理應為君佐政,理應建功立業,理應早納妾室……理應……」我閉著眼默念皇后娘娘教過的一切。

「良謹,不要背了,不要背了。你知道,那一套是太子與太子妃要守的規矩,我們不要,不要……」他突然抱住我,輕輕拍我的背。

「我們不就是太子與太子妃嗎?」我拽住了他的衣角輕輕搖晃,不大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們是良謹和小花,小花和良謹。」他緊緊擁住我,默默良久。

從此,我明白了太子妃與良謹,可以不是一個人。

太子妃須得恭順和善,賢良淑德,而良謹卻不用。

鬥轉星移,花開花落,很快我便十四歲,只差一年之數,我便可以嫁給他。

母親收拾了宮裡的賞賜,尋了最好看的正紅要我繡嫁衣。

母親說,嫁衣上的鳳凰與喜帕上的鴛鴦須得我親手繡好。

在寬大的裙擺之下,我偷偷以與料子同色的絲線,繡了上百朵「小花」。

我想,大婚那日,要親口告訴他,從此以後我每件衣裳上都有他。

姐姐也在繡她的嫁衣,我們常在一處做針線。她卻不像我這般歡喜,繡著繡著便用銀針搔搔頭,深深嘆一口氣。

直到嫂嫂從南疆回來,說哥哥帶了口信,姜府萬不可與恭肅侯府結親,姐姐臉上才稍帶歡喜。

恭肅侯與哥哥同在南疆,為國之戰事操勞。如此一來,怕是他們之間有所不合。

父親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輕易退了姐姐的娃娃親。姐姐將原本的嫁衣絞了個破破爛爛,臉上再無悲戚的神色。

我無心管顧姜府瑣事,只一心繡我繁複美麗的嫁衣。

冬日天短,我總愛讓君梅早早燃上燈,照著明黃與大紅交錯時的熠熠生輝。

那晚燈火正盛時,他突然破窗而入,立在繡屏前。

「你瘋了!讓別人看到了可怎麼好!」我霍地站起身來也不敢喊門外的侍女,自己走到窗邊關好窗戶。

「良謹,我很想你。」剛剛走至繡屏前,他便擁住我,輕輕撫我的發。

「你、你、你……讓別人瞧見了,可要被笑話死了!這裡可是我的閨房!」我推開他,心跳個不停,他從未這樣來過我的閨房,今日是要……我看了一眼嫁衣臉上發燙。

「不會的,我讓人引開了你家守衛,給你院子裡的丫頭聞了迷香。我想你了。」他再次擁住我,比上一次還要緊。

「你真是不知羞,明日宮宴還怕見不著嗎?堂堂太子半夜裡來人家閨房裡做這些下三濫的事兒。」我靠在他的胸膛戳他的腰,嘴上不饒他心裡卻是軟成了一攤水。

「良謹。你穿上這嫁衣,給我瞧瞧。」他放開我,輕輕摩挲還未繡好的嫁衣。

「你……你……嫁衣還沒有繡好呢,就算我繡好了還要交呈禮部那邊再行完善,現下穿上是什麼道理。」不肖想,此刻我的臉肯定紅透了,連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他沒再說話,將衣裳取下來遞給我,又將我推進內室放下帳子。

我躊躇了一陣,又放下床帳換上了嫁衣。換好後我往唇上點了一層朱紅的胭脂,將散著的頭髮用髮簪全部簪起,拉開帳子走向他。

「良謹,真美。」他牽著我的手,從頭髮看到繡花鞋,看著看著,他竟流下淚來。

「你怎麼了?」我鬆開他拽住了他的衣角輕輕搖晃,又用手絹給他拭淚。

「因為良謹太美。」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抓住了我為他拭淚的手。

「哼……太子妃嫁衣向來有禮部的規制,所以我便偷偷在裙擺處繡了小花,屆時你尋人偷偷地在你的喜袍裡子上繡上良謹。如此便不是簡單的太子與太子妃成婚了,而是小花與良謹成婚!我原本準備明日對你說的,誰知你……」我不再管他的淚水,興衝衝說著大婚時的情景。

他低頭吻住我,淚水滴在我滾燙的臉頰上,愈顯冰涼。

吻著吻著他打橫抱起我踏入帳子裡,頭一次來葵水時有嬤嬤教過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貼著他的胸膛不敢睜眼,任由他將我放在床上,為我脫下鞋子。

很久以後,他依然只是躺在我身邊抱著我,冰涼的淚水濡溼了粟玉枕,我遞給他手絹,趁機開口:「小花,你看過春宮麼?」

「良謹,不要說話。」他將我緊緊箍在懷裡,聲音越發嘶啞。

在他溫暖的胸膛裡,我很快便沉沉睡去。第二日醒來時他已經走了,濡溼的枕頭還未乾,我偷偷笑他是愛哭鬼。

冬日宴,百官可攜親眷,分前席與後席。前席男賓在皇帝居所紫宸殿,後席女賓在皇后居所鳳棲宮。

天子親賜宴,冬日裡的清冷被宴會的熱鬧驅散,整個皇宮都是熱絡的喜氣。

酒過三巡後,我在結冰的太液池旁來回踱步,疑惑他今日為何還不派人來與我傳信。

正思量間,府裡的丫頭跑來慌張地說尋不見姐姐了。我讓君梅跟著她一同去尋,自己走回鳳棲宮稟告母親。

我出去前還熙熙攘攘的鳳棲宮,現下只剩了些零零散散的宮人守候,大太監告訴我皇后帶命婦們去看冰花了。

我一路尋過去,卻瞧見命婦更衣的地方圍著一堆人。我走過去之後那些人都噤了聲,自動讓開了一條路給我。

我看到了他,和姐姐……

滿室慌亂,姐姐在哭泣,他苦著臉。他們衣裳不整,跪在皇后面前聽訓。

「白日宣淫。」

「被人下藥所害……」

「太過荒唐,請示皇上賜婚。」

所有人都在憐憫地看著我,我心中混混沌沌,只聽見了零星的幾句話便心口一痛暈了過去。

高熱七日後我方醒來,醒來後君梅告訴我,皇上給太子和姜婉瑩定了婚期,臘月初六。

我猶不信,欲起來去拿我的嫁衣,卻又重重倒下,只能啞著嗓子叨念:「嫁衣,嫁衣,我的嫁衣……」

「大小姐命人取走了小姐的嫁衣,說婚期緊張把小姐的改改她穿。」君梅緊緊握著我的手,哀哀流淚。

「叫大夫,給我開最好的藥,去,快去。」我怎麼使力也起不來,甩開君梅的手讓她去找大夫。

姜婉瑩與太子酒後睡在一起被人撞見,引宴會眾人去瞧,驚動皇后申斥,最終皇上出面,以賜婚保全皇家與姜家的顏面。

那……我呢?

我蜷起身子顫抖著思慮冬日宴上的事,事情越捋越順,我越想越害怕。

他……不會娶我了。

「妹妹醒了,快把藥趁熱喝了。」姜婉瑩端起藥來遞到我手邊,我從未見過她笑得這般舒展。

「姜婉瑩,我的聖旨呢?」我打翻藥碗,憤恨地瞪著她。

「妹妹記差了吧,那哪裡是你的聖旨,分明是姜家的聖旨。皇上親筆寫下太子妃為姜家女,姜家一門二女,何時只剩你一人了?如今皇上已給我與太子哥哥定下婚期。」她低眉淺笑,那一句太子哥哥喚得甜如蜜,軟如棉。

我撲起來扇了她兩個耳光,奈何手上沒力氣,差點身子一軟栽了下去。

「妹妹何苦這樣啊,姐姐和太子哥哥也是被奸人所害。吃下了髒藥才……嗚嗚……」她提著絹子拭淚,楚楚可憐。

「婉蓉,這不關你姐姐的事,是宮裡的瑞嬪犯錯……總之,你父親會再給你尋好親事的,你好好將養身子。」母親將姜婉瑩拉開,為我攏了攏頭髮。

她們走時,姜婉瑩趴在我耳邊說:「藥是我從瑞嬪那裡偷的,當真管用。」然後她又笑著站起身來對我行了一個禮,高聲道,「謝妹妹成全。」

「姜婉瑩,你不配做太子妃,你不配!」我抄起枕頭砸在地上,又急又怒。

「婉蓉。」母親轉頭嗔怪了一聲,拉著姜婉瑩出了門。

往日時光一一浮上心來,他教我識字,姜婉瑩與傻小侯爺陪伴我們的時日最多。

那時候,我在笑,他在笑,小侯爺在笑,唯她一人苦戚戚練字。她單獨對著我們時,便是喚一聲妹妹,再喚一聲太子哥哥。

原來,她在那時就已存了這樣的心思麼!

此刻,他會想我麼?會顧及我麼?

小花會,太子殿下不會。

太子殿下只是需要姜家女做太子妃而已,小花卻需要良謹,只要良謹。

我緊緊抓了錦被咬唇思慮,思慮我該如何揭穿姜婉瑩,又該如何見到他。

臘月初六很快,姜府上上下下都籠了一層紅,太子殿下需親往姜府迎太子妃入主東宮。

我強顏歡笑,著淺紫披風跟在送嫁看新娘子的宗親後面。

「二小姐,得罪了。夫人吩咐你今日不便在這裡。」我正欲上前,便被母親身邊的兩位嬤嬤攔住。

「急什麼,我只是與我姐姐添妝說吉祥話兒,起來。」我拿起架子扒開眾人,往姜婉瑩的嫁妝盒子上擱了一把剪刀。

「願太子妃早日薨逝,我願如姐姐一般,算計親姐妹的夫君,做太子殿下繼室。」我冷笑著行了一個禮,句句惡毒。

人群中有輕蔑的嘲諷響起,那兩個嬤嬤託病攙我回了房。

姜婉瑩,我不會讓你好過!

她再不好過,也已成為太子妃。

沒有人會知道,那一夜的我流了多少眼淚。

這本該是我與他的良辰吉日啊,為什麼?!為什麼?!姜婉瑩,你為什麼要搶走我的夫君?!

我不聽任何人的勸說,亦不讓任何人靠近,我只想聽聽,他怎麼說。

我以為他會來,可自從出事那天我遠遠看過他一眼,便再沒見過他。

陰森森的寒風在深冬的夜裡越發譏誚,今年的臘月,可真是冷啊。

大年宴,皇后親傳我入宮拜見,母親特來我房裡交代,最終點點頭將姜家傳世玉環系在我脖子上。

我若稍有差池,父兄便無法再護著傳家寶了,姜家也便沒人再接這傳家寶了。

我入鳳棲宮時,姜婉瑩在,他也在,得臉些的妃嬪命婦,都在。

所有試探我都一一小心應對,不出半點兒差錯,不露半分臉色。

「到底是本宮親自調教出來的孩子,不嬌氣,去見過你姐姐、姐夫吧。」皇后娘娘攬我入懷又將我推往他們桌前。

姐夫?我從未想過會用這般稱謂喚他。

「妹妹陪姐姐、姐夫坐坐吧,這果子酒不醉人,裡頭還添了桂花蜜,妹妹喝一點。」姜婉瑩忙碌而熱絡,又是讓人給我搬椅子,又是讓人給我倒酒。

我狠狠掐著手心不說話,端起酒來一飲而盡。

他目光躲閃,始終不敢正眼瞧我,片刻後便去了皇后跟前兒侍酒。

伴君如伴虎,這是皇后娘娘教我的第一個道理,姜家侍奉皇家多年,自是不能毀於我手。

皇后娘娘很滿意我的反應,賞賜了好大一堆東西,又派了宮裡的馬車送我回姜府。

「良謹,你瘦了。」他像從前許多次一樣,藏在馬車裡,壓著聲音拍我的肩。

「小花……」我立刻伏在了他膝上,嗚嗚咽咽,邊哭邊捶打他。

「等我回來,三年後我要娶你,娶你做我的太子妃,做我的皇后。」良久之後,我不再捶打,他才緊緊抱著我,一字一頓開口。

「那……姜婉瑩怎麼辦?」我抬頭剛好撞上他陰沉的眼眸,在夜明珠的光澤裡越發可怖。

「她既算計我,不管結局如何,都是她應得的。」

我緊緊攥住他的衣角,用力搖了搖。

「良謹,你記著,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愛你。小花與良謹,永遠都是相愛的。」他又滴下一顆淚,眸子裡的霧氣擋住了陰沉。

大御有不成文的規定,歷屆太子,需監軍三年,輔政三年,方算圓滿。

他剛剛大婚,是時候去監軍了,三年之數,便是他回來的日子。

他讓我等他,我便等他。

因為他說,小花與良謹,永遠都是相愛的。

我接著看以前我學的那些太子妃之道、皇后之道。父親的書房裡,有好幾書架的權謀冊論,我總是拿了那些史書權謀一一翻看。

父親自太子去南疆監軍後,便事事順著我,只求我能喜樂順遂,自是隨我看書。同處書房,偶爾也會提起一些朝堂故事。

我與父親這般,很像小時候的大哥與父親。

亂翻史書,閒談謀論,很快我便十七歲,身量變得很高,頭髮變得很長。

他回來了,將大哥也從南疆帶了回來,他們再也不會走了。

只是,姜婉瑩病了,病得很厲害,面容蠟黃,身體消瘦。

我想起小花提起她時的眼神恍惚有些心悸,不會是小花把她變成這樣的吧?

「願太子妃早日薨逝,我願如姐姐一般,算計親姐妹的夫君,做太子殿下繼室。」

他們大婚時,我曾那樣詛咒過,如今好似要應驗了,我卻高興不起來。

「良謹,你怎麼了?」他撫了撫我的長髮,別上一朵紅色的臘梅。

「小花,是你麼?她那樣,是你做的麼?」我拽住他的衣角,向他靠近。

「她自己的身子不爭氣罷了,我堂堂太子,何苦用那下三濫的法子。」他擁我入懷,輕輕喟嘆。

「我大哥的性子好像有些變了,也不在家裡住。你們同在南疆共事,你勸他多回家……唔……」他的手輕輕插進我發間細細摩挲,溫柔地吻著我的唇,堵住了我還要說下去的話頭。

「良謹你看,我的衣裳上有你。」他幫我整好頭髮之後,掀起一片衣角,上面用與衣同色的絲線繡著良謹二字,醜而大。

「這莫不是你自己繡的吧?」我想著他拿針線的樣子,忍不住笑將出來。

「莫要笑了,我練了許久呢!你的衣裳上都沒有我。」他紅了臉頰,戳我的腦門。

「我的衣裳上也有你呢。小花。」我翻起裙角給他看梅花,細細碎碎。

我又開始繡鴛鴦,想做一個荷包給我們,掛在大婚後的床頭。

可鴛鴦還未繡成,家裡便又出了事。我大哥回來了,是真的大哥。

原來,他從南疆帶回來的大哥,是假的。

大哥斷了一條腿,容貌盡毀。大哥說他差點回不來,大哥說他用了三年之數改頭換面才得以回家。大哥說宋睿澤剝了他的臉皮,將他丟在南疆石山谷底。

大哥說嫂子是宋睿澤的人,早已不能再信。大哥說宋睿澤喪盡天良,親手將妻子送於閩南苗人玩弄。大哥說姜婉瑩中了南疆的不治之毒。

大哥說宋睿澤要謀死姜家。大哥說宋睿澤對皇上有不臣之心,急於取而代之。

「宋睿澤與我姜家,不共戴天。」大哥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只是恨意深切。

那……我與他呢?也得不共戴天?

宋睿澤,你既要謀死姜家,又何必,又何必對我百般挑逗!

「婉蓉,我不管你與豎子孽情多深,你要記得你是姜家人,他能謀死姜家,早晚也會謀死你!」父親掃過我暗沉的臉色,直白地提點我,譏誚陰鷙。

我鬆開緊扣桌角的手,看了大哥一眼,竭盡全力忍著淚道:「女兒九歲承教,若像尋常小女兒一般只知兒女情長不辨是非黑白,也當真是白讀了那些書。」

父親將大哥藏在密室,交代我與母親萬不可露了馬腳。

隱忍不發,暗中摸索,韜光養晦,一擊必殺。

我知道父親定是忍不下子女受的這般屈辱,他不會讓東宮好過。

母親讓我帶著碧娘入東宮,用催死藥解姜婉瑩的不治之毒。

催死藥,會讓人迴光返照,也會讓人提前……

終究,我沒有心軟,備好一切去東宮找宋睿澤。

「良謹,你很久沒有過來了。」他站在朱紅門下向我伸出手。

那雙手,剝下過大哥的臉皮;那雙手,碰過嫂子的身體;那雙手,攪弄風雲要置姜家於死地;那雙手,翻雨覆雨要取皇上而代之。

「良謹。」他見我怔怔盯著那雙手不出聲,便提高聲音再次喚我。

「我想去看看姜婉瑩。」最終我也沒有走過去,只是同他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姜婉瑩的雙眼深深凹陷了下去,雙手如同嶙峋的枯木,被褥下有一股一股的惡臭。

她很糊塗了,只是雙目無神地說著「別過來」,並不認得我是誰。

我支走了本就懶散侍候的丫鬟,讓碧娘給她吃藥,又將脖子裡的傳世玉環解下放在她手裡。幾乎是瞬間,她便雙目清明。

「快,快,快讓父親防備,大哥是假的……」

「噓……你知道什麼,都告訴我,你只有一盞茶的時間。大哥回來了,真的大哥,回來了。你看玉環。父親不會放過東宮,會替你們報仇。」我握緊她的手,又讓碧娘給她餵藥。

姜婉瑩告訴了我很多事,與大哥所說一般無二,樁樁件件都是他在削減姜家與皇上的實力。

末了,她用力將我擁進懷裡說:「妹妹,當年,瑞嬪是他的人。」

瑞嬪?

就是我十四歲那年有髒藥的那個妃嬪,姜婉瑩偷的就是她的藥。

瑞嬪是他的人。那麼,無論她偷與不偷,他們都會吃下那藥,他們都會睡在一起被發現,他們都會……大婚。

這是一早就布下的局,無論如何都會天衣無縫。

呵,事發的前一晚,他冒險來我房裡陪我,竟是這般緣由麼?

他與姜婉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罷了。

「姐姐,你受委屈了。」沉吟片刻,我還是喚了她一聲姐姐,無關乎原諒,只是可憐她而已。

只有短短一盞茶的工夫,卻像過去了一輩子那樣長。酸甜苦辣,人世百味,我們姐妹一一嘗過,到最後一刻便是所有苦味都瀰漫在唇齒間久久不散。

待她又恢復那般行屍走肉的樣子時,我抹乾眼淚衝院門外跪著的兩個婢女大發脾氣,發洩夠了才又回到他的書房。

「良謹,我命人擇了好些桃花樹,等開春時移到東宮來。我們大婚的時候就能開,取『桃之夭夭,宜室宜家』之意,如何?嗯,我們一定要在春日裡大婚。」他提筆畫了滿紙桃花,春意盎然卻灼傷我的眼。

「良謹,你怎麼哭了?」他擱下筆又一次向我伸出手。

「為何我不能早早嫁於你?明明你第一次見我就說要娶我的啊。」我伏在他的肩頭放聲哭泣,話裡三分真七分假。

「良謹放心,我會給你全天下最好的大婚,我們不按禮部的規制辦,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的大婚禮上放很多很多桂花糖……唔……」我踮腳吻上他的唇,第一次主動攻掠他的唇舌,肆意狠厲。

老天爺可真是愛玩笑,將所有事情都變成了輪迴。

此刻的我們多麼像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一個絮絮叨叨說著大婚,一個憂心忡忡想著分離。

可我是真的沒想到,他處理姜家是如此乾淨利落。

我才把姜婉瑩說的話都轉述給大哥,爹便一臉愁容到了密室。

「東宮的人給皇上呈了密折。奏我居政有功,事事躬親。怕是明日皇上便要架空我了,若是放在從前,我或許會贊他體諒我年老幫我分擔政事,可如今……」父親捋著鬍鬚沉吟。

「他哪裡是要什麼分擔,他恨不得大權獨攬,天下人只聽他一人才好。」大哥打斷父親,怒氣衝天。

「年後東宮才開始監國輔政,這才剛剛開始,算不了什麼,沉住氣。」父親再次開口,挑眼看我。

「女兒願以情愛之名拖住東宮,為姜家打探消息。」我低下頭,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怕也拖不住。父親知道你不是尋常女兒家,可東宮,也絕非兒女情長的善類。」父親又捋了捋鬍鬚,道出真言。

是啊,他若兒女情長,會有今日的姜家麼?

姜家一子二女,只剩了我一人還算康健。

宋睿澤,不管你是太子還是小花,終究是太過涼薄無情。

「二妹,是大哥沒用。護不住大妹還要你去以身試險。」大哥摸了摸臉頰,連連嘆氣。

「小妹必不敢忘東宮對姜家做了什麼,必不敢忘大哥與姐姐遭遇了什麼。」我再一次起誓,淚盈於眶。

我頻頻來往於東宮與姜府,求他好好照顧姜婉瑩。我對他說我顧念昔日姐妹之情,原諒了當年姜婉瑩的做法,在她西去後想顧及她的顏面晚些成婚。

「良謹,你,近來,很不像你。」他將手指按在我唇上,一雙陰沉的眸子似要將我看穿。

「你可記得你為何給我起小字良謹?」我趴在他懷裡,心裡陰陰想。

當年你謀姜家時面對我,也是這般吧。目光躲閃愛流淚,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宋睿澤,我們可真像,一樣的能隱忍,一樣的能欺騙。

年後剛剛開朝,「大哥」就被升了禁軍統領的職,東宮翰林院學士分權中書舍人,父親成了名存實亡的宰執。

看起來,東宮與姜家密不可分相互扶持,可內裡,早已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夏賦剛剛收上來的時候,更是有人奏請抄沒姜家,理由是東宮輔政後戶部便多了幾乎一倍的稅收,可各項業績均與往年相同,那一倍稅收竟像憑空出來的。由此可見,姜丞相多年來竟敢這般侵吞賦稅。

據說「大哥」當場便解刀戴罪,痛哭流涕,太子更是一再求情在養心殿外足足跪了兩日。

他們這般「情深義重,知錯就改」,父親不得不輸,被革了官,散盡家財,只餘了一座蕭條的姜宅。

「良謹,你不要太過傷心,嶽父只是……只是一時糊塗。我會好好供養姜家,斷不會讓你吃虧的。」他假惺惺地勸我,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

「你說,人心之毒究竟可以隱藏得多深。我侍奉在側很久了,為什麼看不清他在想什麼?看不清人心的狠毒?」我閉著眼問他,真心實意地問他。

「或許嶽父有自己的苦衷吧,一時行差踏錯便回不了頭。」他幫我按摩腦仁,不知我話中深意只當我為父親傷心。

「良謹,你就要十八歲了。我何時才能將你接過東宮啊?」他再一次發問,竟帶上了悲涼無奈的語氣。

我猛然睜開眼,正瞧見他落寞的神色。

我不是十四歲的姜婉蓉,自然能夠明白他再次有這般神色意味著什麼。

雖然早已知道我不能嫁於他,但此刻察覺到他竟要再負我一次時,心內還是一怔,苦澀悽楚。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再一次娶了別人。

深秋蕭條,皇上賜婚太子與新任中書令之女,為臥床的皇后衝喜。

他大婚那日我一個人坐在後院小池塘邊對著滿堂殘荷哀哀流淚,回憶起從前。

「等你長大了,孤就娶你。」

「良謹你看,我的衣裳上有你。」

「我要娶你,娶你做我的太子妃,做我的皇后。」

……

「地上涼。」他來了,大紅色的喜服與枯敗的池塘格格不入,扶我起身給我拭淚,然後抱我回了房。

如今姜家失勢,奴僕四散,他竟如入無人之境,輕車熟路。

「今日,不是你我大婚,去陪你的太子妃吧。」他為我倒了一杯熱茶暖手,我不再流淚,只是很平靜。

「過些日子,我會接你入東宮。」他又找出一件衣裳給我披上,也是格外平靜。

「你若硬逼我隨你入東宮,我會一頭撞死的。」我最後一次拽緊他的衣角,搖了搖。

「良謹你……我會讓你做皇后的。」他急於說話卻又停頓,不敢看我的眼睛。

「小花。」我輕輕喚了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小花,我們走吧,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那裡沒有人知道你是東宮太子,也沒有人知道我是姜家嫡女,我們只做良謹與小花。小花與良謹會忘掉從前的一切,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好不好?」

我再一次搖晃他的衣角,泣淚泫然。

「我們,逃不掉的。」他嘆氣,似是怨天尤人又似志在必得。

「小花,你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可以麼?」我依舊在搖他的衣角,只是更加急促。

「有江山,才有美人。」他撫著我的臉,眸中帶淚。

「有辦法的,你總有辦法的對不對?」我半跪在他腳下,幾近哀求。他肯定是有的,我們出逃總比朝堂爭鬥與皇上爭位來得簡單。

「我已等了這江山太久,即便有……良謹,隨我入東宮好麼?」他扶起我,低垂著眼不敢看我。

你只知你等了江山太久,不知我等你亦是等了太久麼?

罷了,是我姜婉蓉自作多情了!

「夠了,我放開你,你也放開我。」我鬆開他的衣角,喃喃自語,從前他便最愛這樣說。

「宋睿澤,我不會嫁給你,來世今生,都不會。」他還想說些什麼,我疾聲厲色地搶在他前頭,不留半分餘地。

他怔怔盯著衣角出神,良久以後推門而走,灌進來的涼風吹得我打了好幾個冷戰。

我又走到小池塘,這次我沒坐下流淚,而是徑直走了下去,一步,兩步,三步……

大家都以為我要尋死,其實我只是想冷靜冷靜,深秋水涼用來清醒頭腦是最好不過的了。

母親親手餵我薑湯,邊餵邊道:「你還記得母親教你的第一樁男女之道麼?那年你九歲。」

「男人的許諾萬不可當真,他們只是隨口一說,你若是當了真,便也賠了許多真心和時日。」

我怎會不記得?我如何會不記得?

曾有人為我許了婚娶之諾,到頭來整整耽擱了我九年的時日,更是耽擱了一顆原本純真美好的心。

「尋死也好,清醒也罷,你以後莫要再這般了。你要好好保養,珍重自己,只有活得夠久,才能等到福氣,才能笑到最後。你姐姐,便是太過浮躁,害人害己,最終落得那樣的下場。」母親擱下藥碗,眼角帶淚語氣涼薄。

「女兒省得。」我將驅寒的薑片抓了一把放在嘴裡,狠狠地嚼。

姜婉蓉,你姓姜啊!

你是婉蓉,不是什麼良謹!

怎麼可以如此窩囊軟弱,那樣苦苦哀求一個男人還被拒絕。

宋睿澤,我要你不得好死!

辛辣的薑片在我嘴裡肆意奔暢,辣眼,也辣心。

「婉蓉,沉住氣。」

「日子還很長,莫要爭一時。」

「忍一忍,他總會露出狐狸尾巴的。」

父親、母親、大哥,他們總說著冷靜,教導我藏住眼睛裡的恨意和火氣。

隱忍,克制,壓抑,悽惶。

姜家隱忍了很久很久,父親浸淫宦海一生,終是抓住了東宮的把柄。

父親並沒有聲張而是隨著東宮預料的那樣,借了「大哥」禁軍統領的勢哄了皇上開心,又謀了個低等的閒職。

多年前東宮監國,查問戶部,說是憑空多出了一倍的賦稅來,戶部以此攀咬丞相私吞賦稅,最終皇上問罪姜家。

可父親並沒有侵吞賦稅,東宮為了維續這樣莫須有的罪名,自然得每年最少弄出多於賦稅一倍的銀兩和糧食來。

這些年父親暗查諸事,其中極重要的一樁便是追查那一倍的賦稅從何而來。

不查便罷,一查之下牽連出許多齷齪之事。吏部虛報錢糧,私開平倉糧充國庫糧,兵部縮減前線用度,江南富家子弟綁架案,皆是每年多出賦稅的來源!

三皇子當的是尚書令之職,兵部與吏部是三皇子的勢力,無需父兄多說什麼,我也看出了當下端倪。

朝堂上處處針對掣肘東宮的三皇子根本就是東宮的人。所有明爭暗鬥,所有相互制衡,所有朋黨之爭都是東宮為多疑的皇帝陛下造出來的假象。

原來,東宮勢大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在朝堂之上將皇上玩弄於股掌之間,在江湖之遠將萬民膏脂搜刮殆盡。

背上冷汗頻出,涼陰陰地溼了小衣,我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宋睿澤。

「他已經是太子了啊,何需如此?」我跌坐在地,想不通緣由。

「婉蓉,朝政之事,遠非你眼見之事。南疆的事,皇上與東宮,早就貌合神離。」大哥拉起我的胳膊,安撫我坐好。

「行了,事已至此,多言無用。婉蓉,隨我入宮。」父親揮袖喊我,遞給大哥一枚棋子。

皇上知曉此事後,雷厲風行,手段狠辣,直接命人暗殺三皇子,扶七皇子上位接替三皇子之職。

皇上下令時,我與父親皆在旁陪侍,可他卻絲毫不避諱,殺氣騰騰陰狠毒辣,絲毫看不出他是在殺戮自己的親兒子。

這便是皇家的手段麼?沒有父子,沒有感情,只有權利鬥爭裡的你來我往。

「婉蓉,在想什麼?這樣出神。」皇上突然發問於我,語氣柔軟和煦。

「臣女拜服,陛下慧眼如炬。」我將頭埋得更低,冷汗直流。

「朕只是信姜家的忠心罷了,無論何時都信。你如今年歲也不小了,還是做朕的兒媳吧。朕的七皇子學習上最用功,樣貌上生得最好看。」皇上敲著桌角,像在閒話家常。

「皇上,七皇子不過十四,如何能擔得起這樣的重任,請皇上三思。」父親拜倒,聲音帶了些哽咽。

「不要緊,朕會親手教他。你也會的,是不是?姜丞相?」皇上仍在敲打桌角,語氣不急不緩。

「臣誓死追隨皇上。」

「臣女謝皇上隆恩。」

皇上的一句「姜丞相」等同許了姜家恢復昔日盛景,我與父親自是願聽安排。

七皇子,我上次見他時還不過是總角童子,瘦弱儒懦,總站在眾皇子的末尾。

他雖娶親早,卻也還是未曾束髮的少年。真的能當得起皇上賜下的大任麼?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姜家與東宮的仇怨了結,指日可待。

三皇子一死,朝堂大變。

眾臣紛紛上書說七皇子難以承擔大任,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直接不理朝政,而七皇子,確實也如眾大臣所說的一般,難當大任。

資質平庸,頂撞皇帝,不尊老臣,甚至胡亂應付差事,讓宦官為其代筆,與一直仁孝卓越的東宮太子形成鮮明對比。

正中東宮下懷。

死了一個笑裡藏刀不好掌控的三皇子,來了一個什麼都不懂一身把柄的七皇子。

人在高興的時候,會放鬆警惕,皇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七皇子十五歲生辰那日,皇上給我們賜了婚。

宋睿澤到底沒有沉住氣,深夜到訪。

我一早料到他會來,來演情深似海此生不悔的戲碼,所以特意寫好了一篇文書等他。

「良謹,我有辦法的,你不用嫁給老七那個渾人。」甫一進門他便抱住我喘氣,冷硬的袍子硌得我很難受。

「又是去給你做小的法子麼?是啊,誰敢搶東宮的小妾呢。」我沒有推開他,只是木木地站著任他擺布。

「只是暫且委屈你,最多一年,不,半年,我要封你為後。行最隆重的儀禮,償還你受的這些委屈。」他見我不掙扎,便擁緊我親吻我的頭髮。

我心內一驚,再有半年之數,他便有名利雙收的辦法了嗎?

若真是那般,那姜家就永無翻身報仇之日了。

「你怎麼封啊?你的太子妃呢?皇上呢?皇后呢?你作何解釋啊?」我掩下驚心動魄的權謀思量,伏在他的懷裡輕聲抽噎。

「母后一直屬意於你,其他人,沒關係的。良謹,你信我,定會封你為後。」他放開我,捏著我的肩看著我的眼睛承諾。

如今的情狀,我自然信,勢大如此,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麼?

一手遮天,翻雲覆雨,不過如此。

其他人,沒關係的。

這話裡的意思很深,真到了那個時候,怕是其他人都得死了,自然就沒關係了。

「良謹,看著我。」他抬起我的頭,要我聽他再說一次。

「嗯,我也有辦法的。」我掙開他的手,擦乾眼淚吹熄燈,輕輕說了句,「今晚留下來陪我好麼?」

然後親手為他寬衣解帶,引他向床上走去。

「良謹,你……」他喊了我一聲便輕吻我的臉頰,最終擁著我吻在了我的唇上。

我只覺得噁心,很噁心,像一條冰涼黏膩的蛇在我臉上唇上蠕動。

「好了,睡吧,明日你還要上朝。」我以手阻他,安靜地閉上眼。

「我會給你最好的,一輩子都給。」他也閉起眼,嘴角帶笑。

你負了我那麼多次,現在竟口口聲聲說給我最好的?

我睜眼看他的側臉,冰涼的淚水划過臉龐,心酸悲憤。

夜半十分,我摸了摸枕頭冷笑,這粟玉枕統共溼了兩回,一回是他的淚,一回是我的淚。真是奇怪,我們這般互相算計又如何垂淚至此呢?

四更天,我推他起來,他迷迷糊糊喊著:「良謹真好。」

好。上朝後你便知道我有多好。

午後我便聽聞,仁孝太子一篇《勸弟書》寫的是慷慨激昂義正辭嚴,上達父子之情,下陳兄弟恭孝。不僅勸弟弟順承父親之意,還屈太子殿下之尊要為弟弟做主婚人。被皇上當場贊了英明,即刻頒行天下,讓所有兄長都學習太子的仁孝。

昨晚我要他留下的目的,便是用我親手所作的《勸弟書》替換他呈給皇上的文書。

我自開蒙,便是由他親手教字,自是最懂他的筆跡。沒有人會異議,他更不會,他捨不得「仁孝」之稱。

如此一來,我與七皇子的婚事絕不會有人再行破壞。

父親派更多的人接著查東宮把柄。皇上愈顯荒淫,七皇子打著去妓院散心的名號替換東宮的暗樁,大哥親自帶人去漠北尋鎮北將軍一家來助。

一切都驚心動魄卻也有條不紊。

我經常獨自坐在密室裡,擺一盤棋,一遍遍推演半年後或者一年後的情狀。

十九年了,我三次待嫁,還是沒能如願嫁給他。

一個人到底能忍受多少辜負?為何我們之間都已勢不兩立不共戴天,我還是會時常想起他?

冰涼的棋子在我指間靜躺,我突然將棋子摔在地上告訴自己,不該婦人之仁,不該兒女情長。

畢竟很多次,他也是這樣擇我做了棄子狠狠摔在地上,毫不憐惜。

大婚在即,良妃娘娘召我入宮,人前時她一如當年的皇后娘娘,拉著我的手贊我聰慧美麗。

人後她卻不怎麼熱絡,到永壽宮後她默默喝茶並不理會跪地行禮的我。

我知道這是她在使下馬威,只是越發知禮地跪著,不敢出半分差錯。

「為人妻,為人母,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夫君子女的性命。若是心腸歹毒,對夫君子女行謀害之事,最終會落下個天打雷劈的下場。比如,當今皇后。」良久之後,良妃娘娘用力扣下茶碗,一字一頓。

「哦?你還不知?也難怪,這種事情怎麼好髒了陛下的口,本宮說與你聽吧。」儘管我從小就在練如何喜怒不形於色,還是被良妃娘娘一眼看出心內的驚異。

其實仔細想來也不用如何驚異,中宮皇后與東宮太子母子相依,一丘之貉罷了,有什麼事情是他們做不出來的呢?

「中宮與東宮一直有恃無恐,就是因為他們給皇上下了毒。若不是本宮發現得早,那毒皇上再吃下去,不出半年這天下就成了他們的了。」良妃娘娘說得極慢,一邊說一邊看我的臉色。

瞬間,我將所有事情都串聯了起來。怪不得皇上下令誅殺三皇子之時那般果斷決絕,怪不得宋睿澤會對我承諾半年之數。

原來他們一早就對皇上設下了這般死謀。

「從前的三皇子,他母妃死得早,他便與那對母子沆瀣一氣,製毒運毒下毒,他們配合得極好。婉蓉,你起來說說三皇子該不該死?東宮該不該死?中宮該不該死?」良妃娘娘扶我起身,直直望著我的眼睛。

「婉蓉不知朝政,只知皇后確實不配母儀天下。」我站起身來低下頭,不卑不亢。

「你福氣重,終有一日能夠母儀天下。」良妃娘娘笑了,不斷試探我的立場。

「臣女當竭盡全力,幫扶七殿下,願母妃寬心。」我又跪下身,喊了她母妃。

良妃娘娘並未為皇上生下過一兒半女,卻在宮中長年屹立不倒,撫育羅家後人與七皇子。今又參與著奪位之爭,自是不能小覷,更不能怠慢。

所以我便很直接地表明自己的立場,那一聲「母妃」裡沒有尋常女兒家的嬌羞模樣,倒是像極了男子之間的君臣模樣。

「快起來,你也是可憐孩子。這些天,難為你聽那許多混帳話了。」她的聲音變軟,示意我坐下。

閒話許久,我從永壽宮出來已是午後。

宋睿澤照舊藏身在我回姜家的馬車裡。

「自己弟弟大婚在即,你不好好在東宮琢磨主婚辭,卻偷潛在弟妹的馬車裡,不符合你的身份吧?呵,仁孝太子。」我坐穩後便冷笑著譏諷。

「沒關係的,你一直都是這樣愛鬧,我會原諒你,你只能是我的……」他反反覆覆只是看著我說以後,不斥我換了他的文書,也不問我對他餘情幾何。

「宋睿澤,你記得來,與我主婚,畢竟是你親手將我推到別人身邊的。」我打斷他的絮絮叨叨,笑中帶淚。

「也是你讓此事毫無迴轉之力,是我低估了你。良謹,再喚我一句小花吧。下一次,可要半年之久啊。」他竟然掏出一塊桂花糖,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哄我吃下。

我拿過他的桂花糖扔在地上狠狠碾碎道:「這種破糖,吃了容易腦子發昏,識人不清。我第一次看清禽獸面,便戒了。」

「良謹。」他嗔怪一聲矮下身,撥開我的腳去奪桂花糖。

大婚那日,宋睿澤到底沒有來,而是很合時宜地病倒,皇上另擇人主婚。

我頭蓋龍鳳錦帕,身著大紅嫁衣,手握如意寶瓶坐上了八抬大轎,一路上吹吹打打的樂聲掩住了眾人非議。

長街鋪紅綢,喜竹聲聲響,落眼之處皆是大片的紅,我思緒如飛卻無關婚嫁,今晚的七皇子府裡少不得謀劃與交易。

千匝紅線繞檀園,萬縷金絲纏高牆,經緯交織糾纏不清,這一場盛世謀略像是落幕也像是開場,浮浮沉沉的眾人在婚宴上來回穿梭,不知立場幾何。

七皇子向我伸出雙手,遞給我一個精緻的檀木百子福壽盒,盒裡裝著一方小而精緻的玉印。

我淺笑,任憑淚水滑落,復又深吸一口氣接下那個木盒與七皇子一齊高呼:「夫妻同心,相互扶持。」

禮成。

宋睿澤,從此以後,我們不死不休,卻也,再無瓜葛。(原標題:宮牆怨:婉容)

系列回顧:

宮牆怨:梁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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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在劇組得知這件事沒啥太大的反應,就正常的跟拍戲時的狀態差不多。但是小花這次在劇組拍戲又沒發生什麼,她卻並不像最開始活潑大大咧咧的狀態,每天就按部就班的拍戲,氣質也大變了。小花年紀本來就不大,雖然說也不能說不愛說話就有什麼問題,但是當時她在劇組的時候外表展現出來的氣質完全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該有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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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有沒有課代表曾經看過一部電視劇,裡面有個角色到現在都是不少人心目中的白月光,雖然飾演白月光角色的小花戲份不多,但是出演完那部電視劇之後,她的人氣上升的非常快。角色討喜、人氣和口碑僅次於主角,只要後續再接再厲,一般都能在圈內混出個名堂,但是小花混到今天,卻逐漸在圈內沒了姓名,反而還引發了一系列的猜疑,不得不說她也是一個傳奇人物了。
  • 大花操縱小花市場;背景小花插足已婚少東家;
    小花就是那位今年通過古裝劇走紅的資源咖她雖然挺有背景的,但總的說來這個背景在圈內還是中上遊水平,之前她跟曾經的影視劇三巨頭公司少東家合作了一部劇,兩人因戲生情做了頭髮,無奈少東家本性就是愛玩,雖然有了家室但幾乎都是「劇拋炮y」型的男人,無奈小花當真了,甚至想要少東家離婚,甚至還威脅說要把兩人的事曝光,少東家在圈內就是典型的「查無此人資源咖」,沒什麼名氣但從不缺錢,所以根本不怕小花的威脅,倒是這個小花,才剛剛走紅,最近緋聞有不少,
  • 關曉彤對付京圈小花?
    之前她就曾經出演過《少年的你》,還憑藉顏值豔壓拉踩過小黃鴨,也是個路子很野的小花。現在關曉彤和周也方面已經槓上了,而同樣想要拿下「京圈新生代小花」位置的,還有一個李庚希,未來這三個人肯定會掀起一場大混戰的,看來95後小花的戰場也要不太平了~
  • 創造與魔法 白色小花位置
    白色小花大家好,今天是端午節,不知道小夥伴們有沒有吃粽子鴨本來打算買材料的,結果發現交易所這個白色小花還挺貴,所以我選擇自己肝材料!(感覺造房子到12級也沒有蓋房子這麼累!)在《創造與魔法》遊戲中,白色小花是染料的其中一種,除了可以用來給衣服染色,也是一部分建築類材料製作的必需品,比如地磚、花箱、窗戶等。
  • 小花神秘消失的原因(十五)
    林小娘跟經紀人去找了上次拜訪的那個大師,林小娘問fo牌為什麼對自己沒用,還直接說自己想要扳倒小花,獲得王老五的青睞,有什麼辦法能心想事成,讓大師幫幫自己。大師看了fo牌之後,就說這個不屬於林小娘,因為有人已經把這個原本無主的東西硬塞給了原來的主人(大師的意思是小花)。大師還說那個東西會吞噬人的意志,但是確定不會像以前那樣傳承下去了。
  • 小花被同學算計?
    冰塊臉跟業內一位人氣流量小花是同期,兩人私下是有些聯繫,但交情沒有坊間傳聞那麼鐵,尤其是在流量小花讓人炒作給她介紹資源的爆料後,她心情特別的差,主動疏遠了流量小花。冰塊臉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工作的時候都儘量克制自己,不招惹別人,省得被人打壓。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沒因為得罪合作過的小花而招禍,反而被昔日同窗狂踩。
  • 《暖春》小花奶奶扮演者魯園去世,上月底小花爺爺田成仁剛剛離世
    魯園最早走紅是於2005年《守望美好》中飾演「瘋媽」一角,當時的魯園已經77歲高齡,這部戲之後,魯園又出演了《麻辣婆媳》《暖春》等作品,在每部作品中魯園不是飾演母親,就是奶奶,他的形象慈祥,給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在《暖春》中飾演善良的小花奶奶
  • 消失的小花「排」饅頭
    最近不知怎麼,兒時芳草湖人家特製的小花「排」饅頭,總是不時在腦中閃現。特別是參加了某位老人的葬禮,看到靈堂前小小的貢桌上,擺滿各種餅乾、蛋糕之類的袋裝食品,前來弔唁的親朋手裡提的,也都是從商店裡買來的大相逕庭的包裝食品,那小花「排」饅頭就不自覺的躍入了腦海。
  • 好書推薦:小花的味增湯
    這是一個罹癌媽媽和丈夫、5歲女兒間互動的感人故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