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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頂
他稱「消失」的7年是源於一場劇變,但究竟是什麼,又諱莫如深。
文 ✎ 張文政
編輯 ✎ 卜昌炯
巡演開始前,郭頂一直有賣不出去票的疑慮。
結束在瀋陽的演出,次日凌晨4時,他和樂隊趕早班飛機回北京。演出在當晚20時開始,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未提早買到預售票的樂迷正午時就在現場排起長隊。
這個2005出道時就擔任周杰倫工體演唱會開場嘉賓的R&B創作歌手,在事業上升期時,突然從演出舞臺上消失了7年。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7年裡,他從臺前轉至幕後,專心做起了製作人。偶爾,他的名字會和選秀歌手薛之謙、周筆暢、劉惜君以及那英等人一起出現,但大眾目光很少投射在這個陌生名字上。
幾年來,薛之謙沒少在微博上為郭頂打廣告—他演唱的《伏筆》《小孩》《駱駝》等,作曲和製作皆出自郭頂之手。
2011年12月,薛之謙第四張專輯發行,他在微博推介第一主打歌《伏筆》時,特意向郭頂致謝,稱是「我的工作團隊」。
2015年4月,憑藉「段子手」人設走紅的薛之謙,又一次在微博上提及郭頂:「你寫歌就寫歌嘛⋯⋯寫到一口氣都不讓人喘是什麼意思⋯⋯看在歌是真好聽的份上我忍你@郭頂」。
▵薛之謙微博截圖
2017年年中,MusicRadio全球流行音樂年度盛典,兩人同臺,薛之謙在臺下受訪時,對郭頂不吝誇讚,稱「華語樂壇需要這樣有才華的人,他們應該被更多的人認識」。
但郭頂最終還是沒能紅起來。
不到20萬的微博粉絲,成了他在這個名利時代的註腳。
不過,他對成名似乎並不熱衷。訪問中,被問及和周杰倫、周筆暢或是薛之謙等人交往的話題,他有一種蹭別人名氣的顧慮,感到很為難:「其實我一般還是希望在採訪裡面不去太多涉及別人的狀態。」
唯一與薛之謙有關的表述是:「我給他做了很多歌,從《伏筆》開始,一直到他最新這張唱片⋯⋯我們做了這麼長時間,他的《駱駝》其實跟他之前的歌—我個人的感覺—在他的聽眾裡面塑造了一個既定印象,比如這樣比較緩慢、有情感角度,我覺得他最適合這個方向⋯⋯在音樂這個部分,我在他身上真的很用心。」
相對來說,他願意與人討論音樂,或者說他願意借音樂來展現更深層的自己。他坦陳,自己是對生活(而非音樂)沒有太多、太高要求的人。
「在20歲左右的年紀,你的人生會有一個非常強烈的訴求感就是,我在這個世界,我要改變這個世界,或者我自己很重要,我要輸出一些想法給大家,但是你會馬上反應過來,原來生活是我自己的,其實一些文字是沒有辦法幫助到你的。」郭頂對火星試驗室說。
北京颳起冷風,霾灰色的城市裡,郭頂關起自己,寫克制的音樂,他很知足。2018年,他33歲,離他1998年13歲時到北京,已經過去了20年。
郭頂出生於湖南懷化,父親是原生態音樂方面的作曲家,母親是舞蹈教師。小時候,家裡就有一臺唱片機和幾張二手黑膠唱片,大人教他,他來回琢磨,自己放出了聲。這成了他最早的音樂啟蒙。
他回憶那個場景:「一個旋轉的東西,發出一個聲音,那個聲音還挺溫暖,又是我沒有聽過的類型。」
和現在的淡然不同,少年時代的郭頂是那種執拗地一心想闖出名堂的小孩。小學讀完,他決意要到北京學習音樂,為此,這個工薪家庭支出了不菲的費用。
2005年,郭頂以一副青澀的「校園偶像」形象進入公眾視線,戴一副黑框眼鏡,留著齊眉劉海兒,19歲即發行同名專輯《D·Kwok郭頂》,專輯封面上印著浮誇的宣傳語:「19歲R&B創作小玩童驚天動地 D壹張大碟」。
▵同名專輯《D·Kwok郭頂》
他被推著、裹挾著向前,籤下公司,第一張專輯完全不由自己掌控,「沒人聽你說話,太小孩,(以為你)什麼都不懂」。
此前他在北京現代音樂學院—一所1993年創立的民辦非學歷教育機構—就讀。
《D·Kwok郭頂》發行4個月後,郭頂在同樣鍾情R&B風格的「流行天王」周杰倫的工體個唱中暖場。
然而,外界一時的寵愛並未使郭頂走得更遠。實體唱片業的低迷意味著勉強的商業回報,不久後公司關閉,對新人郭頂的包裝和推廣被迫中斷。
「發了一個唱片,啥都沒有,沒有什麼改變。」郭頂回憶。
曾經的工作夥伴彭磊告訴火星試驗室:「郭頂的第一張專輯起點還蠻高的,製作費用高,宣傳費用高,但是高開低走⋯⋯我覺得這對郭頂是有蠻大影響的。」
2009年,受朋友邀約,尚在馬天宇經紀團隊的彭磊撤出,決定幫郭頂做第二張專輯《微微》的企劃、宣傳。
「我聽了小樣,覺得特別好。」彭磊猜度,郭頂發行第一張專輯後的幾年,並不會有太多收入。
他回憶在新專輯籌備期間的郭頂:「他很珍惜,就是能再出發。他從創作的角度會比較堅持自己的想法,在包裝上更多地聽大家的意見,這一點蠻不容易的⋯⋯當時,他其實已經把心態放的比較低了,對能取得什麼樣的成績,沒有特別大的野心。」
那段時間,郭頂的生活囿於兩點一線,家和錄音棚。「他不是一個愛社交的音樂人,現在的狀態也是忙於工作⋯⋯他很較真,在創作上給自己壓力。」彭磊說。
專輯的封面是託當時圈內頗有名氣的攝影師池磊拍攝的。為了改變第一張專輯郭頂過分酷炫的形象,彭磊建議在包裝上表現出親和力,曲風上去除了動感部分,更偏文藝和小清新。
▵2009年,郭頂出版第二張專輯《微微》
《微微》宣發期,因為預算的使用相對節制,彭磊做得最多的工作是拿著MP3登門拜訪各個門戶網站的音樂頻道,請他們聽歌,聽完了後問對方感覺。
他還在MySpace和豆瓣上召集了一些網友,在愚公移山 Live House 為郭頂辦了場小規模的首唱會。這成了此前郭頂極少的公開演出。
宣發期間,實體專輯尚未交付製作,因內部原因,郭頂迅疾在音樂圈蒸發,被迫轉做幕後,一直到2017年舉辦人生第一場巡演,才再次站上舞臺。
坐在北京東南三環一間咖啡廳內,郭頂對這段未曾交待過的「失蹤」諱莫如深。
「發了兩張(專輯)之後,回看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覺得還是挺不怎麼樣,就想說,那我還是再成長,給自己一個時間,讓自己成長成一個自己喜歡的、能夠真心誠意認可的一個人,那時候再開始做一些音樂。」
他形容那是場劇變:「人如果發生劇變,一定是某一個遭遇把你改變了,有時候可能是從極端膨脹、張狂的狀態,一下跌落到一個特別低迷的情緒當中。」
彭磊向火星試驗室表達他的遺憾和可惜:「我覺得他選擇的路,有所得有所失,沒有對與錯,我不是當事人,我也沒法改變⋯⋯我們當時一直覺得,如果是我們自己評判,單從製作的質量和歌曲的水平來看,這張專輯(《微微》)我覺得水平上是年度十佳,只不過它沒有發行出來,就是這樣。」
「消失」的7年裡,郭頂匿居在北京,和大多數平常人一樣生活,偶爾看些科幻題材的書,或擠在人群中聽一場Live House。
他對生存和生活有了新的理解。
他拒絕在朋友圈發布動態,微博更新的頻率很低,欽羨人和人用寫信、寄信的形式交流。
他聽很多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歌,宣稱「好的音樂早就已經被寫完了,現在的人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他擔綱其他音樂人的製作,謀劃適合對方的風格,保持對市場極高的敏銳度,做的是「自己沒那麼喜歡的歌」;轉換到自己,路徑則不同,更注重私人表達。
▵2017年郭頂在第28屆臺灣金曲獎亮相 圖/視覺中國
他又一次露頭,是2017年第28屆臺灣金曲獎。包括最佳國語男歌手、最佳作詞、最佳作曲等在內的6項提名,讓人注意到他原來於2016年11月默默發布了第3張專輯《飛行器的執行周期》。
專輯封面上那個眉宇精緻的男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袤的荒原,天際間隱約立著一個白色小人。
他的形象同樣起了變化,蓄起長發,袒露出髮際線,仍然喜歡抿起嘴,但失去稚氣,有種淺淡的憂鬱和一絲倔強。
從先前的「失蹤人口」,到金曲獎黑馬,郭頂的音樂之路突然有了一條拔地而起的曲線。然而他的世界依舊風平浪靜,直言從沒覺得自己炙手可熱過。
郭頂認為為別人寫歌,是一种放大的、寫給非常多的人的情感表達。等到為自己創作時,他自我鬆綁,無需為他人做預設,個人經驗、記憶,瞬時的感受、情緒等,得到了最真實的呈現。
《飛行器的執行周期》藉由天文概念來喻指人與人之間亦遠亦近的情感關係,裡面收錄的《水星記》《悽美地》《每個眼神都隻身荒野》《落地之前》等,在他看來,都是克制的、精煉過的、原生的、更清楚的東西,只寫給某一群人,或只因一人而寫。
《飛行器的執行周期》錄音期間,郭頂跑過北京很多樂器行,為的是淘來足夠古舊的設備。
他採用現場同步收音的復古做法,又在後期保留錄音過程中出現的略顯粗糲的音效,唱腔也換作一種冷峻、沙啞和渙散的方式。
他還在裡面融入太空和科幻元素。
郭頂對科幻世界的思考來自對人工智慧、對人類情感複製和造化能力的抵抗,想找到有關情感原始的、根源性的表達。他認為真實的、簡單到極致的、成點成線的情感,是不可能被人工智慧代替的。
「現在這個社會或者這個市場環境,整個都太快了,有些東西不被聽見也不被看見,(一些人)就用了我覺得比較激烈的方式,去讓達成夢想或者是你想要的狀態的路程縮短,就像打了激素一樣。」郭頂說,「對我來說,我其實沒有預測或想過做一年兩年是不是能成,夢想是由很多東西組成的,我一直覺得我這麼做還挺好,可能你得到的是你內心的滿足。」
▵郭頂「落地之約」巡迴演唱會與歌迷的合影
金曲獎後,2017年10月,郭頂舉辦了出道12年後第一場巡演,取名為「落地之約」。
巡演現場,郭頂很少和臺下的觀眾交流互動。他說:「大家都在等待,很知道彼此想的是什麼,就是讓它尬在那兒,那種乾冷的氣氛反倒是我覺得很珍貴的東西。」
武漢站,彭磊時隔多年目睹郭頂的現場演出。在他眼裡,郭頂是那種篤信自己把東西做好了自然就會有人折服的人,「他從出道到現在,這一點沒什麼變化。其實他可以選擇一些捷徑,比如參加一些音樂綜藝增加曝光度什麼的,但他或許對此並不是特別感冒」。
郭頂深信熱情是會退散的,「只有平淡的東西永遠會陪伴左右」。對於下一張專輯,他做了一段不合時宜的預告:「可能會不好聽,因為,誰能知道人的境遇會是怎麼樣呢。」
2017年12月9日,結束北京站的演出,郭頂從為舞臺上下來,又一次踏上了「失蹤」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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