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反烏託邦三部曲」叢書,北京燕山出版社)
所謂烏託邦思想,簡單地說也許就是一句話——幻想一個美好的未來世界。
用「烏託邦」來稱呼這種思想,當然是因為1516年莫爾(Sir T. More)的著作《烏託邦》(Utopia)。但是實際上,在莫爾之前,這種思想早已存在,而且源遠流長。自《烏託邦》問世以後,類似的著作層出不窮。這些書裡所描繪出的虛構社會或未來社會,都非常美好,人民生活幸福,物質財富充分湧流,類似於共產主義社會。事實上,許多烏託邦小說都被視為「空想社會主義」的重要文獻。
到了二十世紀西方文學中,情況完全改變了。如果說19世紀儒勒•凡爾納(J. Verne)的那些科幻小說,和他的西方同胞那些已經演化到「空想社會主義」階段的烏託邦思想還有某種內在的相通之處的話,那麼至遲到19世紀末,威爾斯(H. G. Wells)的科幻小說已經開始了全新的道路——它們幻想中的未來世界,全都變成了暗淡無光的悲慘世界。甚至儒勒•凡爾納到了後期,也出現了轉變,被認為「寫作內容開始趨向陰暗」,也就出現了「反烏託邦」小說。
所謂「反烏託邦」傳統,簡單地說也就是一句話——憂慮一個不美好的未來世界。
「反烏託邦三部曲」這個名詞是後人所選定的,這三本書是: 前蘇聯的葉.扎米亞京的《我們》 、英國阿道司•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 ,以及最有名的喬治•奧維爾的《一九八四》 。
1920年,前蘇聯作家葉夫根尼•伊萬諾維奇•扎米亞金(1884-1937)寫了「反烏託邦」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我們》(We)。1932年,赫胥黎(A. Huxley)寫了「反烏託邦」三部曲中的第二部:《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從對現代化的擔憂出發,營造了另一個「反烏託邦」。1948年,喬治•奧威爾(G. Orwell)寫了幻想小說《一九八四》,表達他對未來可能的專制社會(很大程度上以前蘇聯為藍本)的恐懼和憂慮,成為「反烏託邦」作品中的經典。「反烏託邦」三部曲中數此書名頭最大。
《美麗新世界》完成於1932年,書中引用了廣博的生物學、心理學知識,虛構了一個公元2532年的社會。在這個美麗新世界裡,人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受著控制,由於社會與生物控制技術的發展,人類已經淪為壟斷基因公司和政治人物手中的玩偶。這種統治甚至從基因和胎兒階段就開始了。
這是一個有階級、有社會分工的社會,人類經基因控制孵化,被分為五個階級,分別從事勞心、勞力、創造、統治等不同性質的社會活動。人們習慣於自己從事的任何工作,視惡劣的生活和工作環境與極高的工作強度為幸福。因此,這是,一個快樂的社會,這種快樂還有別的措施保障,比如睡眠教學,催眠術被廣泛用來校正人的思維,國家還發放叫做索麻的精神麻醉藥物讓人忘掉不愉快的事情。
而俄羅斯作家扎米亞京的《我們》更早地表達了對技術世界的擔憂。這部在1920年發表的小說描繪了一個大統一王國,在大恩主的領導之下,人們沒有姓名,只有編號,一切生活都按照王國制定的戒律表進行,連性生活都由國家指定,詩歌也由科學的手段來創作。科學技術進化得非常完美。人們慶祝一個盛大的節日,叫做「一致同意節」。
無論是《我們》、《美麗新世界》還是《1984》,這些富有洞見的作品無一不提示了集權主義的危險——無論是技術集權還是政治集權。而這兩者,又都是現代社會理性崇拜的結果。自從工業革命以來,人們越來越對技術進步頂禮膜拜,同時對人類的理性產生了致命的自負。人們相信,通過人類的理性思考和技術進步,能夠設計一個更完美的社會,為抵達這個烏託邦,一切代價的付出都是值得而且理所當然的——包括以大屠殺的方式清除不適宜的人種。
相比之下,《1984》更容易有現實的政治指向。在整個20世紀中葉,蘇聯的社會模式正在世界範圍內擴張,一個落後的帝國迅速崛起的神話讓人目瞪口呆。不少人認為,這是人類社會進步的途徑之一。在西方,談論蘇聯成為一種時髦,如同之前美國崛起之時,歐洲輿論對美國的熱衷一樣。
即便在自由主義傳統深厚的美國,人們也開始容忍更多的國家控制與侵犯,保守主義的論調佔據了優勢。
如果說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在學術上釐清了自由被消減的危害,那麼,《1984》則用更加通俗的方式戳穿了所謂「集體主義」和「集權主義」的烏託邦。
事實上,《1984》所警告的,絕不僅僅是蘇聯模式的威脅,而是一切不受控制的權力的危險。「老大哥」不一定是史達林,也可能是一個商業帝國。
當1984年真正到來的時候,蘋果公司推出了劃時代的Macintosh計算機,引發了一場個人計算機世界的革命。後來以拍攝《異形》而名聲大噪的導演雷德利•斯科特,在這一年為蘋果公司拍攝了一則廣告:無數神情麻木、形如機器的灰色人排隊走入一個大廳,整齊坐好,看一個暴躁的傢伙在大屏幕上喋喋不休。突然,一個橙色短褲的姑娘在衛士的追捕下衝進來,擲出手中的鐵錘,打碎了屏幕。
「這就是為什麼1984沒有成為『1984』」結尾處出現如上字幕,隨後是彩色的蘋果圖標。
這個富有標誌性的一年平安過去之後,全世界都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