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時,我們必須從非傳統,或更準確地說,跨傳統的視角出發,並去思考:在今天,祭壇能夠如何存在?祭壇何為?
在被限定為魔法師之家庭祭壇後,祭壇如何存在,看似僅僅依賴於其與魔法師之生活-家庭關係。然而或許,我們能先行拋出一個結論,即:恰是由祭壇而來,魔法師之生活-家庭才取得其規定。
祭壇,在其最基本的規定中,被視為一個物,並且顯而易見乃是人造物而非自然物。在此的問題是:祭壇是手工物嗎?
作為儀具承載者的桌子乃是工業物。作為覆蓋壇面者的桌布乃是工業物。作為壇上之儀具的燭臺、杯盤、香爐等乃是工業物。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不可否認,出於傳統的要求,一些魔法師會自行製作桌子、魔杖等工業尚未開始製造的物品。然而,並非是部分手工物,而恰是通過對手工物與工業物之劃分之取消,祭壇才作為一件裝置被構成,並以此取得其手工性,甚至說,成為了一件作品。
而一種藝術於此尚還處於作品之遮蔽中。長久以來它已被遺忘,或已被簡單而僵硬地程式化了。這種祭壇的藝術,我們把它稱作裝置。
此一「或已」必須得到關注。正是在對祭壇有所規定的諸傳統中,祭壇之本質已或多或少被誤解為一種程式化的象徵之聚集了。按照一種固定的觀念而被構造的祭壇乃是摹仿者。每個作為摹仿者的祭壇,其特殊性——互相之間的差異,僅被看作一種基於同一性之上的失誤,一種無足輕重的變體,不論這種觀念是阿薩信仰的,威卡的還是基督教的,不論它是否是「世界」——祭壇以此就被認作是對世界的摹仿了。此種理解必須要被克服。
我們對裝置作一種文本的理解。祭壇以此就意味著:一種不斷被編織,書寫的文本(但是被誰?)。文本要求被閱讀。這種閱讀決不能通過對象徵辭典的查閱而被完成。這並不指示著我們放棄傳統的祭壇裝置,卻指示著一種新的讀寫。文本必須被看作這樣一種空間,通過對它的重複閱讀,差異得以生成。傳統的祭壇,因此,必須作為經典(如在文學中那樣)被閱讀。這一閱讀乃是為了從中贏獲一種本己的祭壇敘事。
用以取代傳統上對象徵之辨識的乃是對象徵之經歷。根據布朗肖,一種象徵的經歷並不取消能指自身(或者說於此並無能指),正如十字架並不取消樹木,而是在文本的閱讀中完成一種跳躍,於其中讀者能夠被拋至另一平面,另一空間。此一奧秘的詩性空間與已退化為數學空間的日常空間保持著本質性的差異。
於魔法師而言,這一詩性空乃是神話空間。魔法師乃是中間者。正是兩種空間之重合界定著他之實存。人之實存,海德格爾論斷,乃是棲居,而棲居即築造。對祭壇之築造因而就意味著魔法師之實存。此一築造,因此,就決不能僅僅出於某種中產階級的審美趣味,甚至魔法師主體性的創造與受祭諸神的要求。
魔法師築造祭壇,並憑此實存於不同的空間中。但祭壇並非僅是一扇門。祭壇矗立著,它給出著場所並以此已然聚集著四重:祭壇以木石紮根於大地並以其為根基,也已晝夜回應著天空星辰之光芒。必死的凡人在此方祭壇上為不朽的諸神獻祭,而諸神以祭壇為凡人展示神性者之在場。祭壇作為一個位置如此設置著空間,而唯在此空間中,而非在任何任意的裝飾中,空洞的商品房才被賦予一種神秘。祭壇使家庭成為家庭。
家庭,在這裡,並不意指家人,也不指家具,或者房屋。家庭,或家園,意味著這樣一種空間,於其中諸存在者親熟地存在。這種親熟並不取消其陌異性。它敞開存在者自身,而正是這種敞開構成驚異之條件。這一親熟乃是一種神秘。
祭壇使諸存在者顯示為它們所是的東西:作為位置,它定向著。甚至諸神,被希臘人規定為「最高存在者」的諸神,也與凡人一道歸屬於諸存在者之中。我們由此可以說,祭壇之裝配乃是一種終身藝術:它並非出於一種過分自誇的魔法師的主體性,也不為任何一位神,即使是亞伯拉罕教的獨一神所主宰。絕對偶然的力量於此還未被減弱。通過祭壇之裝置,本有必須降臨。
祭壇:神聖者之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