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直到最後一刻,才有第一部超級英雄電影上映。現在可以說,今年是超英電影讓人失望的一年。作為DC漫畫近年來幾乎唯一擁有穩定口碑的電影系列,「神奇女俠」僅僅在第二部電影時就自亂陣腳,顯示出衰退的跡象,實在讓人費解。
第一部電影成功以後,女導演派蒂·傑金斯顯然獲得了更大的創作空間。這回編導一肩挑,體現出更強勢的個人意圖。只是想法很多,卻不善融合,反而在一些基本設定上顧此失彼,自相矛盾。譬如,故事背景確立在1984年,對觀眾來說有些復古。可它同時又讓死於二戰的男主角復活,於是如今落伍已近40年的科技,對他來說又成了頻頻引發驚嘆的「奇蹟」。又如,電影的重頭戲是表現神奇女俠作戰時的英姿,卻又讓她因許願復活男友而損耗了超能力,神奇女俠不再神奇,打鬥場面也就失去了原有的衝擊力。
在接受採訪時,傑金斯直截了當地表達了對1984年的態度:這是一個貪婪的時期。由此出發,就不難理解電影何以成為節制欲望與救贖靈魂的敘事。然而,電影始終停留在口頭勸善的層面,並未涉及任何內在的成長。最後叫女俠站出來說:大家不要貪心,貪心會遭報應。然後,世界人民幡然悔悟。終極之戰中,黛安娜巧借反派的發聲通道發表演講,乍看起來似乎新鮮,可是觀眾很快就會意識到,人類之所以紛紛收回自己的願望,不過是出於對天下大亂的恐懼,而非源自靈魂的選擇。就在這一刻,想像中本該站在一起的黛安娜和民眾,卻被最大限度地區別開來。
事實上,類型電影未必不能主題先行。可是如果主題過於直白,且缺乏內在邏輯,那麼完整的敘事就難以成立。《神奇女俠1984》表現出兩方面的關懷:倡女權、反川普。一邊是神奇女俠與豹女的對立:強調女性既要追求自我滿足、自我提升,也要有節制、有犧牲。另一邊是女俠與川普型的反派麥克斯·洛德的對立:批評當權派迎合民眾直接的利益訴求並從中牟利的狂熱。二者都是近年來世界範圍內的熱點話題,可是二者之間關係如何?電影完全沒有能力講清楚,卻依然藉助神話、光影,將內在的裂隙掩蓋起來,以形成一部敘事作品。
一部超級英雄電影,可以拒絕成為單純的消費品而注入深度。然而,《神奇女俠1984》先行消費女主角蓋爾·加朵的個人魅力,將電影建基於簡陋的政治隱喻之上,這種偽深度的處理方式,很難稱得上是嚴肅之舉。在伸張女權與反對川普兩方面,電影的表達都是教條化的,缺乏足夠的經驗支撐。這使得無論復活歸來的男友、亦敵亦友的豹女,還是單純狂熱的反派,都失去了內向發掘的可能,淪為表面化的工具。這恰恰又與DC宇宙一貫宣稱追求深度的宗旨背道而馳。概言之,電影讓人失望之處在於:本應以神話來補現代文明之不足,卻借神話之名寫了一篇拙劣的論文。
在漫威搶得先機以後,DC漫畫近年來的超級英雄電影多少有些動輒得咎的意思。超人和蝙蝠俠的形象過於深入人心,既是保障,也是負擔:故事從頭講起已不可能,在舊英雄身上發掘新要素也太難。因此,2017年神奇女俠的橫空出世,不僅是耳目一新,片方也有如釋重負之感。單憑神奇女俠扛起整個DC宇宙,自然機會渺茫;但是這一形象自身的成功,過去以為應該是不難的。沒想到不過第二部,就又染上了DC急於求成的舊病。如果說是扎克·施奈德(《超人》系列與《正義聯盟》的導演)的問題,是急於表達自己的影像風格;那麼派蒂·傑金斯這一次的失敗,則是急於表達自己的政治理念。
儘管電影在整體上空虛且混亂,蓋爾·加朵卻依然散發出迷人的魅力。只有她才是神奇女俠的神奇所在,也是這一系列能夠成功的最大保障。因此,儘管無法收穫觀眾的尊敬,DC公司仍然可以獲得不錯的收益。然而,這樣的神奇能延續多久呢?
文/北大獾
內容來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