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間地頭房前屋後都是拍攝場景,一家男女老少都是演員,隨份子、坐桌、陪客、相親都成了題材。
商丘楊樓村村民楊獻偉一家,從2016年開始,他們靠著原生態的農村生活場景,憨厚樸實的形象,詼諧幽默的豫東調子,在多個網絡平臺上的粉絲量迅速突破百萬。他們不僅成為農民網紅,還帶動了全村200多名村民,走向拍視頻的致富之路。
一個人:愛拍鄉村視頻的農民也能成網紅
村頭倆兄弟坐著閒聊。弟弟說:「哥,你在這兒深思什麼?」哥哥說:「沒有。」弟弟悄聲說:「俺嫂子換新拖鞋了?」哥哥驚訝地說:「你咋知道?」弟弟哈哈大笑:「哥,你臉上的鞋印與昨天的不一樣。哈哈哈……」鏡頭推近到哥哥的臉上,一個漆黑的鞋印。
這個視頻短短幾天在快手平臺上播放60多萬次。而類似這樣的創意類農村喜劇視頻,比如《搞笑農村故事系列》《阿偉搞笑系列》,都是農村常見的生活題材。在這些視頻裡,主人公「木易阿偉」憨厚樸實的農民形象,配上精湛的演技,再加上幽默得體的豫東方言,迅速在網上斬獲了大批粉絲。
木易阿偉,原名楊獻偉,家住商丘市睢陽區臨河店鄉楊樓村。4年前,他還待在上海一家化工廠打工。
一天,楊獻偉看見工友們圍著一部智慧型手機看得津津有味,時而眉頭緊蹙,時而捧腹大笑。楊獻偉怔住了:「表演和才藝,我不也會嗎?打工一年,全忘了自己曾是在舞臺上活躍十餘年的民間藝人。」
第二天,楊獻偉辭職,買了一部高配的智慧型手機,開始用手機拍攝、製作短視頻。
沒有跟風那些好聽、洋氣的網名,楊獻偉把自己的姓氏拆分開,取了個「木易阿偉」的藝名。
一個視頻,看似簡單,但涉及創意、臺詞、取景、拍攝、後期剪輯等技術問題。為此,他幾乎天天不出門,對著手機研究短視頻,看著各種喜劇大咖的視頻,慢慢分析、仔細研究。慢慢地,楊獻偉開始就地取材、就身邊的事兒取材,自編自導自演。
「木易阿偉」和他的團隊拍攝《傻飛薅草》
「村裡的稀罕事兒,稍微擺置擺置,就管拍攝了。」楊獻偉說,他拍攝的十裡八鄉的事兒,涉及夫妻關係、婆媳關係、兄弟關係、妯娌關係、鄰裡關係等。常常是在跟別人聊天時忽然來了靈感,腦子裡有了故事梗概,就開始拍攝,拍著拍著,碰出新點子,就推翻重拍。
記者瀏覽「木易阿偉」的視頻,其題材有同學聚會、高價彩禮、農村趕集、相親、回娘家、兄弟矛盾、酒後吵架等,有的視頻還拍成了「連續劇」。《家和萬事興》一共十三集,寫的是婆媳關係和兩個親家之間的矛盾,播放量超過4000萬。
楊獻偉忙完農活,就是拍攝、研究搞笑段子。幾乎每天都要上傳一部作品。他的粉絲數量,一年的時間積累高達100多萬。每天開直播和粉絲互動的打賞,偶爾接拍一些小廣告,再加上在直播間為鄉親們賣農副產品,他的收入比之前做民間藝人翻了好多倍。
一家人:身邊的人都可以成為演員
13歲時,楊獻偉不顧家人反對,輟學外出拜師學吹嗩吶、學唱豫劇,一學就是3年。
據他回憶,冬天下大雪的時候,等忙完往往都是夜裡十二點了,跟主家結了帳踏著冰雪回到家,往往天都快亮了。他是學徒工,不拿報酬,能夠登上舞臺給父老鄉親唱一段,就是很開心的事情。而其他人的報酬,也只有二三百元。後來,楊獻偉的嗩吶和豫劇的技藝越來越精湛,慢慢成了戲班子裡的扛把子。那年,他20歲。
楊獻偉的爸爸楊玉領,今年55歲,也是一位喜歡表演的民間藝人,吹嗩吶、拉二胡、吹笙、唱豫劇……樣樣都會,看到自己的表演出現在視頻裡,並得到大家的認可,楊玉領也註冊了一個快手號,「老木易」的網名也信手拈來。後來,楊獻偉的妻子也開通了快手號,取名「木易阿偉老婆」。
楊獻偉一直動員弟弟楊騰飛一起做,而楊騰飛並不領情。他經營一家理髮店,總怕拍不了段子,又耽誤了理髮的生意。
說的次數多了,楊騰飛就說試試做,取網名「木易騰飛」,蹭哥哥的人氣。弟弟的粉絲也在暴增,開號半年,粉絲10萬,一天開兩小時直播靠打賞的收入也有300元,「比在農村幹理髮店收入高多了」。
「木易騰飛」塑造的是一個農村憨傻二愣子的形象,歪嘴斜楞眼兒、花襯衣、紅領帶、手拿大喇叭……後來乾脆改名「木易傻飛」。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傻飛掂喇叭。」不少粉絲留言:只要傻飛掂著喇叭出來,那就一定有大事兒發生。
從鎮上的理髮店到喜劇班配角演員,「木易傻飛」半年內粉絲長到200多萬。為「木易傻飛」設定形象的老木易說:「很多題材放到正常人身上說不過去,但放在一個傻子身上,就比較好理解了。」
「我就是一個把握方向盤的,一個掌舵的,替大家把握好方向。俺也沒個劇本,拍的時候該加戲的時候加戲,該減戲的時候減戲。」楊獻偉說,身邊的人都可以成為演員,除了他的爸爸、老婆、弟弟,他媽媽、街坊鄰居甚至是懷裡抱著的孩子,都成為他故事裡的角色。
一群人:200多名村民靠拍視頻賺錢
在掙到第一筆錢的時候,楊獻偉購置了單眼相機、三腳架、穩定器等一些專業設備,聘請了專業攝影和後期製作團隊。
楊獻偉說,剛開始拍段子的時候,在村裡東奔西走,大呼小叫,老少爺們看見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說他們不務正業、瘋瘋癲癲,淨耽誤幹農活……但是,不多久,兄弟倆每人先後買了20多萬元的轎車,又買了一輛7座商務轎車供拍攝團隊使用,又在村前買了一幢小洋樓……街坊們緩過神來了,開始感慨:「我的孩咧,這也管掙錢?」
很多村民開始慕名而來,要拜師學藝。面對一撥又一撥的學藝人,木易阿偉始終冷靜:「我沒有專業的管理經驗,沒有專業的演技,你來到這兒,我們就跟兄弟姐妹一樣,大家在一起互相學習、互相討論、互相拍段子。把我成功的經驗分享給大家,讓大家享受到直播平臺給大家帶來的紅利。」
楊獻偉先後帶紅的「咱家坤哥」「大牙姐」「木易晨哥」「木易阿情」「木易娜娜」「木易阿敏」等人,粉絲量接近百萬,之前都是農民,現在平均月入萬元左右,而且能夠做到「家裡地裡兩不誤」。
「木易阿偉」對團隊成員「木易晨哥」進行動作指導
阿情是隔壁村的95後男孩,自幼家貧,外出打工,身單力薄,在外地進了幾家廠子都沒有幹穩當。阿情看木易阿偉的段子很久了,也想參加拍段子。「下午有個男角色,你留下試試吧」。就這一句話,阿情留在了木易喜劇班。
沒有學過「手眼身法步」,做起演員談何容易?楊獻偉手把手教,每個表情,每一句話,都要不厭其煩反反覆覆地教,然後開始試鏡,經過一遍一遍NG(沒通過要重拍),阿情終於上手了。
現在的阿情在抖音30萬、快手50萬粉絲的情況下,月收入一萬多元。同時,阿情的老婆、姐姐也拍起了段子,按照阿情的模式複製下去……
3年多的時間,在楊獻偉直接或間接帶動下,共200多名村民脫貧致富,其中有一些空巢老人、殘疾人和留守婦女,他們有了相對穩定的收入,少量參加拍攝的村民收入少則每月一兩千元,經常參加表現活躍的多則每月七八千元。
「木易阿山」來得較晚,是個智障人士。楊獻偉說:「按輩分我得叫他叔,我們團隊的成員都非常尊重他。在演戲的時候,各有各的角色,下了戲之後,包括我還有傻飛,都山叔、山叔地叫他……現在每天也有幾十元的收入,只要在這裡堅持做,收入也會慢慢提高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滿意而歸,楊獻偉不接受急功近利和想不勞而獲的人。「好多人說我想來你這兒蹭流量,我想來這兒當網紅。在這兒待一段時間,然後學幾天表演就想成為網紅,就想掙錢。這樣的徒弟我帶不了。」楊獻偉說,網紅,是要一點一點積累的,是要有拿得出手的才藝才能支撐下去的。
3年來,木易喜劇班靠著自然的粉絲和流量,楊獻偉(木易阿偉)和弟弟(木易傻飛)的粉絲分別在各大平臺突破500萬,父親(老木易)、妻子(木易阿偉老婆)分別都是幾十萬或上百萬。
拋開網絡上那些漂亮的數字,他們依然是楊樓村的村民。逢年過節,給村裡老人送禮品;為了美化環境,他們默默買來一百多個垃圾桶,悄悄地放在村裡各處;誰家再有紅白喜事兒,他們都要免費幫忙演出。
一個夢:拍一部有影響力的豫東農村生活喜劇
網上有句話叫「學而優則仕,網而紅則商」。當網紅都去搞直播帶貨撈金的時候,楊獻偉卻依然堅持著他的創作之路——拍段子。他覺得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沒有好的作品呈現,職業生涯怕走不長遠。
木易阿偉在直播中和粉絲互動
「名利名利,只要你有名了利自然會來。段子拍得好了,看的人多了,你就不需要那麼勞累地去帶貨。」楊獻偉說,木易喜劇班的粉絲大多是在外邊打拼的老鄉,對家鄉話有情結,聽到了俺的帶著口頭語的家鄉話才會真正開心起來。如果賣貨的話,估計粉絲會減少。
不諂媚,不大規模帶貨,這是木易阿偉對自己的職業要求。
「不像以前唱大戲的時候,單純地模仿一些豫劇經典選段,同一個劇目在不同舞臺上唱得一樣。拍攝短視頻,是搞創作,每天都要推陳出新。」楊獻偉比較兩種表演方式後說,推陳出新即使對一個專業的編導人員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2019年,木易喜劇班投資十多萬元拍攝了微電影《可擺置好了》,本來想靠著這部電影賺上一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在哪個平臺放電影,要給哪個平臺交流量費。
「光平臺流量費我交了6萬元,但靠著粉絲們的自發推廣,這部電影還是把本錢勉強賺回來了,折騰了幾個月弄了個『狗喝油』。」楊獻偉說,他不會灰心,他要發展團隊,加強業務知識,有朝一日還要拍電影,「網絡大電影」才是終極目標——拍一部有影響力的反映豫東農村生活的喜劇!
理想依託在一寸一寸的簡單歡喜和日常生活中。這個7月,記者兩次走近成了網紅之後的木易一家人,發現他們還跟普通的農村家庭一樣,種著五畝農田,該幹活幹活,該下地下地。無數次出現在鏡頭當中的小院兒,凌亂卻溫馨,和村裡的男人一樣,短袖、大褲衩、拖鞋,幾盤時令蔬菜,自家蒸的饅頭,昨夜在門口小樹林捉的爬叉,都是餐桌上的美味兒。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孩子的歡叫聲、老人的責罵聲交織在一起:「你看,這是傻飛家的兒子,一歲多,正是難帶的時候,一會兒都不識閒(消停)。天天能把我這把老骨頭累死。」木易阿偉的母親嗔笑道。
作為老一代民間藝人的老木易——楊玉領說:「現在農活兒都是機械化的,咱業餘時間比較多,有時間都琢磨這視頻了。我也不覺得我是個網紅,啥叫網紅?100萬粉絲是網紅,1萬粉絲也是網紅,咱就是個農民,把地裡的莊稼擺置好,再踏踏實實幹點兒自己喜歡的事兒,就管了。」(河南青年時報 記者袁紀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