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已經有幾年了。偶然間看到這個徵文活動,不由讓我想起了學校的小賣部。
高中學校實行全封閉軍事化管理制度(模仿衡水中學)。壓力是真大。
不讓帶手機,不讓出校門,無限壓榨你的時間。
那時候寫不完的作業,刷不完的題,考不完的試。每天一睜眼,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十一點的時間都被安排得妥妥噹噹。沒有掙扎的餘地。
想起那個時候我們用來調侃學校的幾句話:
1.我們學校很窮,可她毫不吝嗇的印刷試卷就讓我很感動。2.我要用作業砸死老師……別鬧了,說得好像你拎得動一樣。3.什麼是放假?不過換個地方寫作業罷了……
那個時候恨透了學校這個牢籠,只想著什麼時候能衝出去。
對我來說可能唯一覺得輕鬆的地方就是學校那一排小賣部了吧。小賣部地理位置挺好,就在水房旁邊的一座二層小樓裡,下面賣貨,上面住人。
小賣部不大,貨架貼牆呈回字形,中間又擺了兩排,中間只留一個過人的小道。一下課裡面就是人貼著人的盛大景象,熱鬧非凡。
它有兩間房,前面賣零食,生活、學習用品,後面用一個櫃檯隔開,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4小賣部的老闆是兩個大叔和一個阿姨,似乎是一家人。說的是很淳樸的陝北土話,待人很熱情。去得久了會給你打招呼,閒時還會和你聊兩句,吐槽吐槽學校。平時熱個八寶粥,泡個方便麵,充個手機也全是免費的。
賣得東西比大超市還要便宜些,總說著,「小娃娃們嘛,有什錢了(小孩子們,沒什麼錢)?」
我很喜歡那裡,有事沒事總挽著好朋友去轉悠。
小瓜還是白蘿蔔傻傻分不清
每到時令季節,小賣部就會進一些水果。像什麼菠蘿、桃子、西瓜、蘋果……而我最喜歡的就是他賣的小瓜。個大,便宜,還很甜。
小瓜其實就是閻良甜瓜,白白胖胖的一大個。老闆把它擺在裡面的櫃檯上,然後你自己挑。挑好後,老闆一手套塑膠袋拿著甜瓜,一手拿著小刀,唰唰就給你把皮削乾淨,然後拿塑膠袋裝好。
你可以直接啃,也可以讓老闆給你切成小牙。我一般不切,直接上嘴。一口下去,甘甜綿軟的果肉在嘴裡炸開,甜甜的汁水順著食道流下……實乃解乏聖品!
所以當小賣部小瓜上貨了的時候,我每天中午必去報到,啃著瓜刷著題也挺美麗。到後面就成了我剛一進門,老闆就挑一個最大的瓜,給我削皮。
「猴女女(小姑娘的意思,陝北方言),要不額給你切個下(要不要我給你切一下)?」手很大的男老闆操著陝北腔笑著問我。
結果我還是抱著一個完整的瓜出門了。完完整整才美味,是吧?
出門邊走邊啃,突然聽見,「哇!啃這麼大一白蘿蔔?」
我同桌一臉震驚得看著我手裡的瓜。萬年厚臉皮的我那時候尷尬得不得了。
「什麼白蘿蔔……這是小瓜!長長眼!」
我總算察覺到自己進食動作太生猛了。下次還是找老闆切一下吧。
後來就成了我和同桌倆人在啃小瓜。
高中的生活總是索然無味,可我們還是會想辦法找點樂子。比如說聽歌,比如說唱歌。
他喜歡宋冬野,可我不怎麼聽。
他給我唱宋冬野的安河橋,問我好聽嗎。我因為一塌糊塗·的成績正煩的頭疼,就胡亂應了。
在悶熱的六月我們畢業了,然後就天各一方·。
後來不知這麼的,突然就想起了這首歌,聽了無數次。
突然想起,那個夏天夜晚,有一個男孩給我唱安河橋。可惜我沒有聽懂,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惋惜嗎?可能吧。再也沒有人和我一起啃小瓜,兩人一個耳機偷偷聽歌了。
丸子滋油也是天不盡人意
冬天賣的最好的是烤腸、烤丸子還有熱奶茶。
不知道老闆從哪弄來的機器,天一冷就烤上了。那勾人香氣牽著你,不由就進去了。
陝北的冬天滲骨的冷,風吹過來仿佛一個大嘴巴子。教室即使有暖氣也是手腳冰涼,不似小賣部永遠暖烘烘的。
進去先買一串丸子,一塊錢兩個,烤得表皮焦黃,外酥裡嫩。不能一下子全吞了,得慢慢咬,不然會燙到舌頭。
我經常是手拿丸子,然後跟著大部隊繞著貨架遊行,這兒瞧瞧,那看看,試試筆,翻翻本子。不一定要買,最主要是取暖和放鬆。
有時候咬丸子會翻車,比如說你剛一口下去,裡面突然滋出來油,然後直射上前面人的後背。
這個時候你應該道歉?
不不不,裝吧。
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是最好的。
別問我為什麼。這不好解釋啊。如果道歉你該怎麼說?
…「對不起同學,我吃丸子油滋你身上了……」你這不搞笑呢嗎?
反正每次從小賣部出來,身上總是充滿了丸子味,噴香!我把油滋到過別人身上,後來洗校服我也發現自己背後有油漬,只會心一笑,心中念叨同道中人啊!
那時候的丸子就是那麼好吃,香掉舌頭。總是一串不夠,再來一串。後來再吃烤丸子,總覺得膩巴巴,烤得要不是幹得太徹底,要不就是還沒烤熟。怎麼也沒有那個味道了。
賣麵皮的阿姨不怎麼愛笑
小賣部的角落,有一家麵皮店。房子髒兮兮油膩膩的,老師不去,全是學生。每到飯點,必定排滿了人。
老闆娘是一個臉蛋黑紅,胖胖的阿姨。臉上有深深的皺紋,不怎麼笑。
她的兩個胳膊很壯,它們總是不停地重複著切、抓和攪拌的動作。
我喜歡吃她家的麵皮,可我很挑剔。每次去的報飯都成了一個順口溜。
「阿姨,要一份涼皮,少辣少鹽不要味精和麵筋,多放土豆片和藕片……」
「哦·,好!」回答我的是她有些粗獷的聲音。
因為阿姨很胖,再加上房子又小又悶,所以每當夏天她總是汗流浹背,汗水流下來了,她拿手一抹完事。
有一次我拿著麵皮都出去了,突然發現她沒給錢。轉頭跟她說,「阿姨,你忘收錢了!」
「哎!忙忘記了……」然後她衝我憨憨一笑。臉上皺紋愈發明顯,露出了不太整齊的牙。
我突然發現這個阿姨還有倆深深的酒窩。
她人很好。
我高中經常生病,一個人出去打完針回學校就八九點了。那時候學校食堂已經沒飯。
我去點了一份麵皮,因為她只賣麵皮。我又要了一碗開水就著吃了藥。
她好像看出我臉色蒼白,停下活問我怎麼了。我說胃有點難受。
「胃難受咋接(怎麼)吃涼的了?姨姨給你做個拌湯,我們家娃娃一難受就要喝拌湯了……姨姨給你多放點姜……」
她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用筷子摔著麵粉,嗆了生薑和蔥花,還打了個雞蛋。
那碗拌湯有媽媽的味道。燙得我幾欲落淚。
我想在小賣部等你下課
如果再來一回我想在小賣部等你下課。
曲終人散終須離場。那種感覺就像:晚風拂過,涼涼的,麻嗖嗖的舔過你的皮膚,什麼都沒有帶走,也什麼都沒有留下。
小賣部拆了。它是危房。我一直沒有意識到。
斑駁的牆皮,掉漆的鐵門,鏽跡斑斑的樓梯……在光鮮的教學樓群裡又醜陋又蹩腳。它確實很老了。
可我卻覺得它就應該那樣,就應該是那幾個人,就應該在那個地方,一推門就是熟悉的笑臉。
可那裡起了新的教學樓,很新,很和諧,沒有半點小賣部的影子。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我的高中時代也沒留下什麼印記。
只記得那天很熱,窗外的靜悄悄的,我在考場,握筆,準備衝出自己厭惡的高中時代。用我三年的時光只為這一朝。
時間仿佛慢慢倒退,高三,高二,高一,一直到我剛入學,拎著行李進了小賣部,買了一瓶百事可樂,對上老闆笑嘻嘻的臉。
以前停留在過去,我還是在繼續前行。
如果那熟悉的下課鈴聲響起了,你們還會在小賣部等我下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