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潤發之後，江湖再無小馬哥了

1

小馬哥（周潤髮飾）看到腹部中槍流血不止的宋子豪（狄龍飾），衝過去抓住宋子傑（張國榮飾）的衣領，聲嘶力竭地喊道：

「你給我過來！這就是你親哥哥，你看看他，你看清楚。」

「無論他以前做錯了什麼，現在全都還給你了。他有勇氣改過，為什麼你沒有勇氣接受他？」

「為什麼？」

「做兄弟的……」

突然，「砰」一聲響，小馬哥的話戛然而止。

他放在宋子傑臉上的一隻手緩緩滑落，無數顆子彈瞬間穿透他的身體，小馬哥最終掙扎著重重倒了下去。

那時候小小的年紀，根本不懂世事，也未經生活的洗禮，除了只會看熱鬧，最多也就把人簡單地分成好人壞人。

可是，34年後重溫這部電影，小馬哥倒下去的那一刻，屏幕外的我揪心到淚流滿面。

2

還記得小馬哥的樣子嗎？

常常一身超長黑色風衣，墨鏡戴得玩世不恭，嘴裡叼根兒火柴棍，一手插兜兒，走起路來大搖大擺，像個紈絝子弟。

尤其是用偽鈔點菸的樣子，看上去痞勁十足。

可是這樣的小馬哥，一轉身卻很自然的在路邊攤吃2塊錢腸粉。

還沒吃幾口，來了一個阿sir，攤主著急慌忙推著車子跑了。

小馬哥在後面追著把錢和餐盒放回去，還幫攤主一起跑，並壓低聲說「快點，快點！」。

看著小攤主安全撤離，小馬哥開心地像個孩子一樣，擺了一個勝利的滑稽動作，還調侃阿sir說「沒抓到」。

本來以為像小馬哥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懂人間疾苦的，沒想到如此接地氣。

幫小攤主躲避城管的那一幕，你會發現這個看上去痞氣十足的傢伙，還挺善良的。

當小馬哥和宋子豪一起到公司時，他會跑去調戲工作中的女孩子，但也會進電梯前，認真地把煙掐滅。

看似壞壞的他，沒想到還是個有素養的傢伙。

辦完事離開公司時，小馬哥突然叫住還是跟班的阿成，把自己錢包裡的錢全拿出來，留下一張小額面值的，剩下的一厚沓都塞給了阿成，囑咐他「拿去看病」。

原來阿成剛剛咳嗽了，可是周圍沒一個人關注此事，只有小馬哥看到了細微處，並且記在心裡。

他玩世不恭的模樣下，其實藏著的是一顆細膩的心，善於體察又容易同情別人。

原本從事不被認可的行當，看慣了昔日熒幕中這樣的角色，總是行為惡劣、語言粗鄙、沒有素質，小馬哥身上卻全然沒有這些。

3

宋子豪要去臺灣交貨，姚先生讓阿成跟著去，阿成說要跟著大哥好好學習。

這句話一下子勾起了往事，小馬哥在酒吧激動地問阿成，你有被人用槍指著頭的經歷嗎？

阿成唯唯諾諾地搖搖頭。

小馬哥說12年前跟大哥宋子豪第一次去辦事，講錯了一句話惹對方老大不高興。

緊接著就是兩把槍指著他的頭，要他把整瓶威士忌喝了。

小馬哥說自己嚇得尿褲子。

當宋子豪替他喝了酒，對方又讓他們喝尿，不喝立馬就有4把槍指著他們的腦袋了。

小馬哥說，他長這麼大那是第一次哭。

此時的小馬哥，嘴唇微微發抖，眼裡湧上了淚水。

有人說，小馬哥給阿成說這段，是不希望他隨宋子豪去辦事。他希望還是自己和大哥子豪一起去。

我願意相信是這樣的。

這麼多次兩人一直出生入死，他太清楚每一次行事，就是鬼門關走一遭。他不放心別人跟著宋子豪，出事了能真的捨身互助。

或許是小馬哥察覺到了什麼，或許是兄弟情深真的有心電感應，宋子豪離開的第二天，小馬哥在天橋上看報紙，得知大哥被人出賣。

他單刀赴會，一人前去替大哥報仇，結果中槍瘸了腿，淪落到街邊替人擦洗計程車。

3年後宋子豪出獄，看到昔日意氣風發的小馬，衣衫-襤-褸-還被阿成羞辱，住在髒亂差的地下室，吃著石子-硌-牙的快餐，他忍不住哭了。

「小馬，你在信裡可不是這麼說的啊！」當年這句話，不知戳中多少人的淚點。

這裡有個細節，尤為讓人感動。

就是小馬哥聽到宋子豪喊他名字時，為了強忍淚水不讓它掉下來，大口大口往嘴裡塞滿飯，讓人隔著屏幕，都真切感受到那種壓抑的悲痛。

不過很多人似乎只記得，劉若英在《天下無賊》中，有過狂吃煎餅掩飾悲傷的經典一幕，卻忘了周潤發在飾演小馬哥時，早已示範過了。

這世上，只有真正為你好的人，才會報喜不報憂。

他們怕你知道了真相會擔心，所以寧願一個人扛下所有的苦，還要哄你說自己事事如意。

物慾橫流的現世裡，太多人追逐著利益，並以此來區分你我的疏遠親近。

願意默默承受傷痛和委屈，只為你過得好的朋友，真的太彌足珍貴了。

4

小馬哥希望宋子豪和他聯手東山再起，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他說為此，自己等了3年。

當宋子豪說要改邪歸正時，小馬哥選擇了成全，他知道宋子豪這麼做，都是為了他的親弟弟宋子傑。

雖然大哥的放棄讓他有些情緒激動，但依舊不忘提醒大哥，可能阿傑會出事，讓大哥留意。

隨後阿成為了逼宋子豪為他做事，把小馬哥打得奄奄一息，並設計讓宋子傑受傷危及性命。

小馬哥忍無可忍，新仇舊恨的疊加讓他決定，孤身冒險去搶錄有阿成幹壞事的磁帶。

他曾經不顧性命為宋子豪報仇，甚至瘸了腿、失了大哥的地位，忍受整整3年的欺辱，就是為了等宋子豪再度和自己並肩，揪出背叛者一洗冤屈。

可是，被拒絕後，小馬哥沒有絲毫的抱怨，反而轉過頭叮囑宋子豪注意親弟弟的安全。

小馬哥不是宋子豪的親兄弟，卻對這個大哥重情重義。

明明想和宋子豪一起，卻寧願忍痛成全他的心意。

我們常常在生活中看到，很多人為了表明對一個人好，總是把自己的意願和想法強加給對方。

他們會覺得，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東西全部給你，那就是對你好，而你需要接受並感激。

如果拒絕或反對，你就是不知好歹，不領情，看不到我為你好的一片真心，甚至認為你是忘恩負義的傢伙。

但小馬哥卻讓我們看到，對一個人真的好，是成全對方的心意。

然而，最令人痛心的是，小馬哥最後還是永遠離開了。

他當時完全可以不用說那些話，宋子傑是否理解宋子豪，其實是人家親兄弟的事兒，和他沒直接關係。

但是，太看重兄弟情誼的小馬哥，不願意宋子豪帶著遺憾離開這個城市，知道他心裡最在乎的還是被弟弟接納，於是忍不住教訓起子傑。

假如那一天，小馬哥不「多管閒事」，說不定哪天在街頭，他就忽然黑衣墨鏡，叼著火柴棍大搖大擺出現了。

可是，倘若真如此，他還會是我們念念不忘的小馬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