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煙空:站著餓死還是跪著要飯——《沉默的真相》

2021-02-11 蒼煙空老師

(這個宣傳畫很像《沉默的教室》,每個人的嘴都貼上了封條)

我想趁著這部劇刷屏之前趕緊寫一篇代表社會主義先進寫作方向的劇評,在河邊溜達了一個小時,始終確定不了重點。我說服自己這只是紫金陳的一部懸疑小說,我將要寫下的只是與這部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有關,至於生活,也許更殘酷更冷漠更悲苦。聶樹斌死後多年,寡母只能在墳頭告慰兒子的死不瞑目;張玉環妻離子散,好在沒死之前活著從地獄裡面爬了出來.也正是因為聶樹斌、張玉環等人,讓我相信正義或許遲到很多很多年,但它終究會羞答答地來到人間。

我不大愛哭,偶爾看到某處還是忍不住有點要哭的意思,只是忍得住。幾個大老爺們,都或有大好的前程,卻一個個地自行毀了去,「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撕開給人看」,魯迅這麼說的時候涵蓋了這一部分人生,雖然他的生活中並沒有親見這樣的人生。

姜文在《讓子彈飛》裡摟著葛優語重心長地說:「我為什麼上山當土匪?就是因為我腿腳不利索,跪不下去。」好吧,一個檢察官、一個刑警、一個刑辯律師、一個法醫、一個記者,用觸犯法律的方式去堅持召喚正義的降臨,他們想好了寧願站著餓死,也不跪著要飯。

改編自作家紫金陳《長夜難明》的電視劇《沉默的真相》,起初吸引我的是紫金陳和廖凡、白宇這幾個名字,但入戲後就忘了出發的時候是因為這幾個人,而深深地被劇中角色命運所牽動,直到把自己難受得要命,但我很清楚,凡是能表現出來的悲劇都只是悲劇的一角,更多人的悲劇只能抵達無盡的黑暗。

一開始,刑辯律師張超拖著個大旅行箱去地鐵站在人流中笨拙地拖動著沉重的箱子,試圖逃脫安檢直接進入地鐵,這很不符合常理,就算是個農民工也知道進地鐵不安檢是絕對不可能的,張超在與工作人員的撕扯中大聲高喊,他有炸彈,嚇得警察趕緊出現場疏散人群,抓捕試圖破壞公共安全的嫌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裝滿炸彈」的旅行箱,竟然是一具彎曲的屍體,安詳如嬰兒般蜷縮其中,通過調查,死者為張超當年在政法大學教書時候的學生江陽。又是殺人又是揚言爆炸,張超必死無疑,但法庭上,張超不緊不慢地開始翻供,自己有江陽死時不在現場的人證物證。問題來了,江陽怎麼死了?張超演這麼大一齣戲,所為何事?

媒體不會放過這麼轟動的大案,公眾也很想窺知其中奧妙,這齣戲演對了第一幕:製造轟動效應,力求更為廣泛和高層的重視。果然,擅長大案要案的刑偵高手嚴良出馬了。張超給出了24天的期限,如果24天內破不了案,這個城市會持續上演很多不安定的戲碼,說到做到,報社法制欄目每隔幾天總會收到一封與案件真相有關的信件,署名HGP,這個HGP是誰?他與當下張超殺人拋屍有何關聯?而且張超在看守所裡,外面還不時有動靜鬧出來,張超還有同夥,同夥是誰?

因為電視劇有12集,按每集發展來描述劇情的話,這篇文章會長得不得了,所以,我還是通過最簡略的方式把故事講完整。

侯貴平,2000年前往平康縣支教的法學畢業生,一腔熱血地想為山區教育做出自己的貢獻,卻無意中發現一樁涉及到官商參與的性侵女學生案,他為自己沒有第一時間領會到女學生的求助而自責,當他發現自己以為的流氓不過是一個性侵少女團夥的小嘍囉後,他的危險降臨了。侯貴平被謀殺後,犯罪團夥製造了他強姦小寡婦丁春妹並畏罪投河自殺的假象。

侯貴平好了一年多的女朋友李靜決定為侯貴平討個公道。侯貴平冤死後三年,李靜找到了剛做了檢察官的同學江陽,希望他能關注這件案子,江陽的女朋友吳愛可仗著自己是副檢察長的女兒,大包大攬地要為李靜找回公道,她相信,比較大的權力在一定時候是好使的。江陽就這麼陷入了為侯貴平平反昭雪的漫漫長路中。這一腳踏進去,就再也沒有回頭路,為年輕檢察官的理想鼓個掌,為我們曾經有過的理想鼓個掌。

江陽一路吃的都是虧,無論查到多少證據,要麼人死,要麼證據銷毀,總之就是不能讓你好好查案,在江陽查案的過程中,法醫陳明章告訴他屍檢報告是被篡改過的,他做的法醫報告是他殺,陳明章要江陽用1000塊錢來買他的法醫報告,他相信一個人肯自己花錢來尋求公道,一定是真心的,由此,陳明章成了江陽7年查案旅程中的兄弟夥,陳明章介紹了脾氣火爆的刑警隊副隊長朱偉給江陽,朱偉也是個認死理不認輸的人,三個好漢就這麼綁成了生死兄弟。張超後來愛上了自己的學生,顯然不再適合做老師了,但學生的前男友是侯貴平,他給她開了書店也沒能讓她告別過去過踏實日子,他先是勸學生江陽不要再跟李靜往來,可一來二去勸不起作用,自己只好乾脆也入夥算了。

在這個過程中,朱偉因為跟隊長李建國叫板,被罰去進修了三年,後來因為被李建國打壓,丟了警察工作;江陽的兒子被赤裸裸地綁架又送回,故意警告他再辦下去自己和家人安全都不能保障,最後江陽反被誣陷索賄50萬坐牢2年;在這個過程中,被性侵的女孩有自殺的,有住進精神病院的,誣陷侯貴平的小寡婦丁春妹死了,截留侯貴平膠捲和照片的照相館老闆被火燒死了,殺了小寡婦的罪犯在公安局審訊時被注射了藥物致死,還沒來得及取證就被火化了.

猖狂吧?囂張吧?膽大妄為吧?一個破公司老闆仗著有錢就敢為所欲為你信嗎?包庇縱容並肆無忌憚殺人銷毀證據的背後只有一個刑警隊長你信嗎?電視劇把背後那個人從副市長改成了副市長的女婿,領導嘛,犯錯誤,也不能級別太高,高級別官員只能在關鍵時刻出來主持正義,電視劇還把李建國一路提拔成副局長、局長、副市長都省略了,因為人民群眾看到壞人不被懲罰反而一路綠燈會痛恨得不得了,為了不觸犯民意,就讓李建國除名得了。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人所做的一切,總會留下些什麼。侯貴平臨死前寄了一封信給女朋友李靜,裡面是照相館的收據;侯貴平死後的遺物被當地小警察保管,那裡面,有一張照片,江陽出獄後,做到檢察長位置的前女友的父親再有一個月就退休了,終於敢把證據交出來了,這裡面有沒有兩個辦案警官私下留存證據悄悄寄給上級部門的可能性,可以考慮;喝農藥自殺的女生寫了篇日記,在別人的筆記本裡,裡面記錄了她所知的被性侵的女生名字;最關鍵的目擊證人在戶籍還未完全聯網時通過人工程序改過名字,竟然就是法制欄目記者張曉倩.

但是,黑惡勢力很有錢,官場勢力很強大,反正平反昭雪是不可能的,要想辦案,只能把事情搞大。搞個大的,就得拿自己的命去敲動那些冷血的心,那些視而不見的眼。

在監獄兩年的江陽學會了修手機,已經退出政法系統經商的陳明章出資給他開了個修理鋪,但此時的江陽已是病入膏肓的肺癌中晚期,反正都是一死,與其默默地病死,不如交出生命去搞大事。江陽自殺了,自殺得很痛苦,用小孩子的電動車拽著繩子,活活把自己勒死。我看到江陽臨時前的那個片段,眼淚花包起來了,不只是為他的死,也為他們的兄弟情義,更為那些以一己之身碰得粉身碎骨而理想終成空的人們。劇中有一出江陽在火鍋店的哭戲,「錢包丟了」,他手裡拿著陳明章剛想給他的一摞錢,卻為裝了幾百塊錢和銀行卡、身份證的錢包丟了痛哭失聲,孩子被綁沒有哭,關鍵證據被消滅沒有哭,坐牢沒有哭,但錢包丟了卻大哭,那是7年一條道走到黑歷盡艱辛的宣洩爆發啊,箇中的艱辛和委屈只有這兩個一起走過的老哥們最深知。

江陽死的那天,小說中是這麼寫的:離房子很遠的地方,陳明章和朱偉望著燈熄滅了後,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燈再也沒有亮過。朱偉一言不發地掉頭離去,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陳明章嘆了口氣,坐上他的奔馳車,駛向了酒吧。

張超躺在北京的酒店裡,睜眼望著天花板,就這樣看了一夜。

李靜在家裡,翻看著這幾個月江陽、張超拍的照片,無聲流淚。

郭紅霞在平康家中,哄睡了孩子,獨身坐在客廳,茫然看了一晚的電視,直到電視機裡出現了雪花,她也沒有換過臺。

江陽死後,張超地鐵拋屍,朱偉化妝成撿破爛的到處製造爆炸,生怕動靜不夠大,陳明章負責提供資金和設備,張曉倩在報社負責發布消息把事情整得再大一些,劇情發展到最後,性侵團夥的老闆自殺了,其他人最高也只是無期,但張超、朱偉、陳明章、張曉倩都因為觸犯法律判了刑。

都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朱偉就是不服,他們只想破案,只想揭示真相,得到的卻是屢屢碰壁、屢屢受挫、屢屢打壓,他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侯貴平平反,是要正義,他為用生命召喚正義的江陽鋌而走險,是重情義;陳明章是幾個人中最老油條的人,早早地炒股掙錢,早早地下海經商,早早地意識到跟那些人碰是要守住紅線的,但為了死去的兄弟,他決定梭哈一把大的;張超既是江陽和李靜的老師,又是李靜的愛人,這種情感或許更複雜一些,老爺們兒做事,得讓自己愛的女人看得起,再有江陽坐牢2年是他建議認罪的結果(不認罪5年),大概還有內疚感;張曉倩是受害者,是侯貴平死亡的現場目擊者,壞人逍遙法外,僅做法制欄目記者不過是自欺欺人聊以自慰,把壞蛋繩之以法,讓他們晚上也睡不著才能平復這些年自己的噩夢.此處囉嗦一句,廖凡飾演的嚴良這個角色很蒼白,不及白宇、寧理、趙陽、田小潔出彩,經與希哥商量,如果廖凡演朱偉就好了。

刑警、刑辯律師、法醫、檢察官、法制記者,這些從事法律工作的體制內的人在追求真相的路上都這麼艱苦,遑論普通老百姓有多艱辛,但蒼老師本著新時期社會主義寫作方向,宣傳正正的能量,還是要讚美這幾個為了真相把自己豁出去的公檢法,恰在此時我刷朋友圈看到一篇文章,78歲汪康夫蒙冤54年,「十年徒刑,罪不在我」,江西老師汪康夫曾因強姦案判十年入獄,截至今年7月29日,他的上訴依然沒有受理,這位老人寫下遺囑。希望法律還他清白,讓他清清白白離開人間,但這個夢想還沒有實現。好在還有石河子退休檢察官張飆這樣的人,歷時六年為刑訊逼供為強姦殺人入獄的張高平叔侄冤案平反,最終贏來張高平叔侄無罪釋放,浙江高院副院長鞠躬道歉。

江陽的扮演者白宇說:「你用力守住的每一個微小的希望,早晚都會匯聚成盛大的光芒。」我也是這麼勉勵自己的,在黑暗中守住微末的光亮,靜靜等待盛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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