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李安的生日,祝您生日快樂。
雖然我想,這大概是李安最尷尬的一次生日了。
原因無它,《雙子殺手》上映後口碑爆冷,大家對它的評價兩極分化,一邊是劇情上的難看至極,一邊是技術上的登峰造極。
即便《雙子殺手》的主演「史皇」威爾·史密斯為了中國大陸票房下海營業——穿唐裝包玫瑰餃子,都沒有拯救一路下滑的排片率和口碑。
在批評者眼裡,奧斯卡華人名導用3D4K120幀的技術拍出了《雙子殺手》,就好比讓戈登·拉姆齊用上好的菲力牛排和Le Creuset廚具烹調了一碗街頭牛肉麵。
是,牛肉麵也好吃,但不該是李安。不該是他。
電影滑鐵盧?李安跌落神壇?史皇票房毒藥?
貼標籤之前,讓我們想想到底是《雙子殺手》配不上李安,抑或是這屆觀眾配不上《雙子殺手》?
《雙子殺手》的核心是複製人。而複製人,則是科幻類作品中經久不衰的題材。
現實生活中提起克隆技術,聽到最多的一句話是「技術已達到,但道德倫理不允許」。陰謀論者則把目光轉向蘇聯和美國的地下實驗室,尋找秘密實驗的蛛絲馬跡。
說回《雙子殺手》。
《雙子殺手》的劇本遞到李安手中的時候,它是一個純動作電影。為了給電影本身加上獨屬於李安的人文色彩,他用了半年時間對劇本進行修改。
就這樣,一部關於複製人的商業片逐漸「安化」,從施瓦辛格的《第六日》變成了《雙子殺手》。
順帶一提,豆瓣評分顯示,《雙子殺手》目前以0.2分分優勢險勝《第六日》;IMDB上《雙子殺手》5.7分,《第六日》5.9。
其實,無論是《複製人》還是《逃出克隆島》,評分也大多在及格線上下徘徊。似乎是,大家已經對複製人反覆炒冷飯的題材產生了「抗體」。
這也恰好印證了這條《雙子殺手》短評:如果是二十年前,我會很喜歡這部電影。
李安關於身份認同的思考在威爾·史密斯VS威爾·史密斯的打鬥中見縫插針。
如同時空顛倒轉換,老殺手和小殺手關於幽靈與噩夢的囈語依然能讓我動容。
嚴格來說,它不算一部懸疑片,觀眾沒必要絞盡腦汁去老殺手和小殺手的關係。因為類似題材的作品實在太多了。
那麼李安究竟想讓我們看到什麼?
兩個相同的人在不同的環境中成長,卻擁有相通的困惑與寂寥,頗有種宿命論的諷刺。
另一邊,小殺手的養父,克隆實驗室的負責人克雷·魏瑞斯近乎偏執地讓小殺手去殺掉老殺手,一種「殺掉本源」的古典獻祭值得玩味。
克雷對小殺手說:你不殺死另一個你,你就不可能真正成人。
老殺手對小殺手說:你殺死你的養父,你的心就會永遠破碎,無法彌補。
最後,惡沒有得到延續,靈魂中善良的本真換來了平靜美好的結局……
那些被預告片吸引進電影院的觀眾,本是抱著爽一把的心態來的,但看下來心態直接就崩了。
為啥?原因很簡單,技術上的精進遇上劇情上的復古,最後又安排了一個迪士尼般的美好結局。
李安式細膩緩慢甚至還帶點柔情的探索與思考放在這裡,就如同炸薯條盤子裡的雕花蘿蔔,不那麼恰當,不那麼適合,還有那麼點兒尷尬。
但它是爛片嗎?我覺得過了。
在這座取消了電影票補都能換來細簌抱怨聲的城市裡,除了影迷,誰會花120元去看一場120幀的電影。
都習慣了在市場換算斤兩,在CINITY影廳平均1幀要花1塊錢,比起來,30塊60幀似乎要划算太多(實際上不是這樣換算的)。
因此,李安的技術實驗,前期註定是要撲街的。
批評者像中世紀的基督教會嘲笑哥白尼的日心說那樣嘲笑李安的《雙子殺手》,說他已經淪為了唯技術論的擁簇者,作品喪失了靈性。
李安說,他以前是一個非常死硬派的膠片導演,可以想像,還帶著點文藝工作者死守的孤傲清高。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之前,他從未想過要拍3D電影。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之後,李安變了。
「我進入了數碼和三度空間這種電影的存在裡面,從《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開始一直在摸索,格數和清晰度都要升高。電影的本質變了,必須用數碼來表達,因為膠片做不到。」
李安的選擇,其實理解起來很簡單。
電影的本質變了嗎?並沒有,七情六慾,各色人間。但電影的載體變了。似乎沉浸在黑屋子裡看電影不再是電影唯一的選擇。
電影出走流媒體,李安想用技術把他們拉回來。無論是《少年派》《比利林恩》還是《雙子殺手》,李安坦言都在試水。
「有點感覺了,但我的成長期一直比較慢。」
看完李安的訪談,對《雙子殺手》、對他的技術論都有了更多的理解。李安也沒變,儘管跌跌撞撞,他卻依然堅守著什麼。
「我記得我小時候,都是去電影院看電影的。」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李安似乎露出了去年在金馬獎「翻車事故」後的苦笑,「我不曉得為什麼他們會找我導,大概是因為我有點名氣吧。」
想到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很累啊。」
總是這麼說,卻也還要繼續嘗試。像極了羅伯特·弗羅斯特的那首詩:
黃色的樹林裡分出兩條路
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佇立
我向著一條路極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從林的深處
但我卻選了另外一條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顯得更誘人、更美麗
……
李安生日快樂。下部電影見。